第71章 回家
那一點點癢,像是從手心一直癢到了心底。
葉君橋抽了一下手, 沒抽動, 轉過眼來, 發現任遠舟正一本正經地盯着前方, 一點都看不出這人在做壞事的。
一個上午的時間轉眼就過,最後還是得把葉君橋送上返航的飛機。
葉君橋臨走掐了一下任遠舟的臉, 隔着口罩也不知道他疼不疼,本來打算說點什麽告別語,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沒什麽可說的。說的甜了覺得膩乎,說的平淡了覺得不足。
葉君橋心說自己這也是眼見着要栽的節奏,
他給了自家崽子一個抱抱, “那我就先回了。”
幾個小時的航班落地, 葉君橋下了飛機, 先給自家崽子發了條短信說聲自己到了。
緊接着就在清理各種新聞推送的時候看到了記者捕風捉影地報道任遠舟和昨天那個女演員的消息, 還配了一張看起來很暧|昧的圖。
葉君橋多看了兩眼, 就把新聞給關了。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自然也吃不了這種飛醋。
轉頭就又過了一段時間,葉君橋天天上班下班, 日子過得相當平淡的時候, 自己接了一個電話。
是葉君橋的媽媽的。
葉君橋因為自己的性取向不被接受的問題,已經很多年沒回過家了。
以前偶爾還能有葉達平傳個消息,自從葉達平和自己借錢之後,單方面就斷了這頭的聯系。
算起來的話, 葉君橋已經多久沒有他爸媽的消息了。
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葉君橋本來正窩在沙發上二刷《死寂》,電話接起來“喂”了一聲,聽到對面寂靜了片刻,緊接着才仿佛嘆息一樣地叫道,“小橋啊,是我。”
葉君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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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君橋愣住,心裏瞬間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有點木,還有點懵。
他反應了兩秒,才坐起來,先胡亂地抓起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了,緊接着就有些手足無措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嗯,那個什麽,打電話給我是怎麽了嗎?”
那頭道,“回來看看吧。”
葉君橋:…………
葉君橋:“不了吧,我工作挺忙的。”
話一出口,葉君橋又突然想到,這都沒聯系這麽多年了,怎麽突然就想起來給自己打電話讓自己回去看看。
于是葉君橋就又試探着道,“家裏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道,“回來吧,你爸怕是沒幾天活頭了,回來看看。”
…………
葉君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電話的。
他對葉父最後的印象還是之前那次吵架,葉父覺得同性戀是病,說是自己老同事有這方面的人脈,讓葉君橋去把病治好了。
兩個人自然是吵了一架,葉君橋記得那時候,那個精神矍铄的老頭還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半點沒留力,當時嘴角直接出血了。
一轉眼,這才過幾年啊,自己媽媽就打電話告訴自己,那個老頭子沒多久可活了。
葉君橋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想抽煙,想得不得了。
任遠舟監督了這麽多年,他煙瘾早就戒了,剩下的都是一點心瘾。
他一個人待了半天,最後還是站起身,披上風衣,拿了錢包。出門在小區超市買了包煙。
這時候已經是冬天了,沒下雪,太陽很好。不過氣溫依舊很低,幹冷幹冷的。
葉君橋拿着新買的打火機,抽了根香煙出來點燃了放在唇邊,奶白色的煙霧重新回到肺裏,但是并沒有帶來多少舒緩的感覺。
他不太想回家。
當初就覺得不知道如何面對父母,時隔好幾年,只會更加覺得不知道如何面對。
他父母沒有對不起他。哪怕那個時候因為他的性取向,導致街坊鄰居都在戳他爸媽的脊梁骨,他爸媽也沒虧待他。
該送他上學的依舊送他上學,該給的生活費依舊給。
雖然他們因為一些固化的思想,帶着偏見覺得同性戀是病。但是他們對葉君橋養育的恩情是确切存在過的。
父母就是這趟的,他們對孩子的愛是真的,可傷害也是真的。
而且,葉君橋的性取向,也給作為父母的他們帶來了指指點點。
葉君橋抽完一支煙,靜了片刻,又點了一支。
點完放進嘴裏,他拿出手機在微信裏翻了翻,想找個人說點什麽。
結果從最近聊天的好友,翻到通訊錄,從a篩到z,發現好像沒有适合的人選。
這大好的天氣,難得有個周末,誰也沒有那個義務聽自己倒苦水。
更何況,知道自己是gay的也不多。
他把手機關上,又打開,給任遠舟打了個電話。
這個時間點,他原本是沒打算任遠舟能接電話的,結果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只響了一下,任遠舟就接起來了。
葉君橋不知怎麽的,驀然嘴角勾起一個笑來,“怎麽接的這麽快?正好在玩兒手機?”
任遠舟倒是也沒多辯解,只笑道,“怎麽突然打電話給我?”
葉君橋:“怎麽這麽問?”
任遠舟笑道,“平時我給你打電話你都要嫌棄我黏糊,這個時間點,沒什麽事情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
葉君橋失笑,“就許你想我,還不讓我挑個時候想你了?”
任遠舟:“…………”
任遠舟在那邊靜了片刻。
葉君橋又挑了幾個有的沒的閑事,和任遠舟念叨,比如辦公室那個追星的小姑娘,或者是最近想吃任遠舟做的糖醋排骨。
任遠舟就在那邊搭話,等到葉君橋隐約聽見那邊有人叫他,說是該上場了,葉君橋才打了聲招呼,準備放電話。
結果挂電話之前就被任遠舟給出聲攔住了。
任遠舟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君橋”,沉默片刻,然後道,如果有什麽事的話,一定要先告訴我。
葉君橋把電話挂斷,突然湧上一種哭笑不得的情緒來。
自己都三十多了,結果被任遠舟這麽個孩子給安慰了。
還是相當顧及自己心情的那種安慰法。
他把手頭這根煙抽完,拍了拍身上的煙灰,然後站起身,把剩下的煙連着打火機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回去之後就開始收拾東西,訂車票,各種忙碌。
這事情總是逃不過的。
葉君橋收拾收拾就回去了,也沒跟任遠舟打招呼,倒是任遠舟不放心,晚上打了一個電話來。
那時候葉君橋在動車上,說起話來卻也見不出什麽異樣來,任遠舟将信将疑地便将這事給放下了,只以為中午是自己多想了。
臨到放電話的時候,葉君橋才笑着道,“你們這戲年前能拍完麽?”
“約莫是不能,進度也不怎麽趕,應當能有幾天的假期。”任遠舟問道,“怎麽了?”
葉君橋:“盼過年啊,你要是不在家,我豈不是又要一個人過年了?”
…………
任遠舟心頭一軟,只恨不能現在就訂機票飛回來。
葉君橋這人就是平時看起來粗枝大葉了一點,真要是把一腔心緒柔軟下來,誰也抵不住。
葉君橋放下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剛剛那話好像是在跟任遠舟撒嬌,不禁失笑,自己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連夜坐的動車,抵達的時候是第二天淩晨。葉君橋什麽都沒帶,就帶了一個行李箱,明明過年的時候還記得往家裏寄補品,現在真到了回家的時候,反而兩手空空的就回去了。
他下車的時間尚早,估摸着老人都還沒起床,就找了個地方待了兩個小時,等到了八點多了,才給昨天那個號碼打電話。
葉母接起來,葉君橋說的是,“媽,我回來了,家裏有沒有什麽要買的,我順路帶回來。”
話說得他像是他壓根沒有離家出走過似的,不知道的還要以為他就是出去過了個夜,前一天還在家裏待着。
葉母那邊沉默了良久,道,“回來了就好,還沒吃飯吧?我給你做飯去。”
原本葉君橋已經做好了準備,遇上左鄰右舍被問起“同性戀的病治好了沒”的話。結果一路上樓,就遇見幾個壓根不認識的小崽子,沒碰上任何熟人。
到了家門口,按門鈴,等。
等門開了,一個眉目和葉君橋略有幾分相似的婦人,上下打量了葉君橋片刻,眼圈就紅了。
葉君橋被帶的有點傷感,卻只笑道,“我回來了,飯好了嗎?我餓了。”
“好了好了,快進來。”葉母讓開門,讓葉君橋走進去。
屋子裏自然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這麽多年過去,不少家具都換了新的。
但是格局總還是沒變得,布置風格也沒變過。
葉母把葉君橋迎進門,遞了室內拖鞋讓人換上,又幫忙把行李箱帶去葉君橋的卧室放好。
回頭發現葉君橋還在幹愣着,便把人帶到飯桌上,給人盛飯。
葉君橋接過飯碗,不知道也什麽,之前那些情緒都消散了。
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想,如果上次不是和葉父鬧的那麽僵,該把任遠舟那個小崽子也帶來的。
他沒細想任遠舟以什麽樣的身份過來,他就是覺得,那個小崽子又乖又聽話,葉母肯定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