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更
任遠舟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淡,說完之後才隐約意識到自己不該當着葉君橋的面提及這個。
只是他真是被前世重傷了, 上輩子走了一年的人, 現在就站在自己旁邊, 這患得患失的毛病三兩天是救不回來的。
葉君橋自然是沒覺察到這孩子快把心掏出來塞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就覺得這沒頭沒尾的說什麽呢。
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結果就這點疑問,還不好問出口。看小崽子的神色, 應該是經不起自己現在開玩笑。
葉君橋伸出手拍了拍任遠舟的肩膀,搜腸刮肚地找了點人話,“嗯,你也要好好的——诶,要不你也檢一個?這來都來了。”
當是吃飯嗎?還來都來了。
體檢報告過了幾天才出來,那天是周末, 葉君橋去領的時候, 醫生本着自己白衣天使的職業道德, 抓着葉君橋幫忙梳理了一下各項數值, 還提點了一下飲食和生活習慣注意。
一系列話語翻譯過來就是, 什麽事都沒有。
葉君橋胡亂應了幾聲,就從醫院撤出來了。這地界他待的氣悶。
任遠舟都沒敢進醫院,雖說心知不不應當會有問題, 葉君橋這幾年沒怎麽抽煙了, 更何況那時病發是在七年後。
可……就怕那個萬一。
進醫院大門的時候,這孩子在副駕駛心神不寧的,那神色看得葉君橋都揪心,差點覺的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疑難雜症自己都不知道。
他老人家幹脆一爪子把任遠舟給按在車裏了, 自個兒進去拿檢查報告比較心安。
回來的時候,任遠舟正靠着車門發呆發得專心致志。他本來就相貌出挑,現下站在那兒,就見着來來往往的小姑娘都要往那邊瞟兩眼。
葉君橋過去直接把報告拍人身上,道,“喏,給,趕快看看吃顆定心丸,我瞧着你那魂兒都快飛出亞洲飄向宇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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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遠舟擡頭看了他一眼,就一眼。葉君橋就有點後悔了,
他再遲鈍也能覺得這孩子這狀态問題很大,轉了語氣在旁邊給人科普,“什麽事兒都沒有,就……诶!”
葉君橋被任遠舟一把囫囵抱住的時候,先愣了一下,然後整個人都無奈的緊。
他就僵硬了一瞬,然後整個人放松下來,順着毛撸,給人孩子順背。
一下又一下的。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覺得這幾天任遠舟都是繃着的。而且繃着的“點”絕對在自己身上,想着是不是受刺激了。
好像自從那晚任遠舟莫名跑過來和自己睡了一晚之後,他就一直這麽個狀态,魔障了似的。
葉君橋經常一回頭就看見任遠舟看着自己發呆,噓寒問暖更勝從前。
前兩天下班,任遠舟居然在他公司門口等他。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孩子翹課了,給的理由是,“反正晚自習是自願的。”
葉君橋假裝自己不知道他們的下課時間。
他從學校到Sapienza大樓有一段距離,加上路上的時間,肯定逃課了,放學前的那節課。
睡覺也是。
最開始兩個晚上都是晚上睡一半,那孩子才過來的,可憐兮兮的,不是睡不着就是做噩夢了,腦門都是冷汗,葉君橋也狠不下心。
結果到了第三個晚上,這人就直接在葉君橋卧室裏安家了。
葉君橋某天夜裏睡醒,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任遠舟睜着一雙眼睛看着自己。
葉君橋:…………
葉君橋是稍微粗枝大葉了一點,但是神經粗和傻兩回事。
這孩子變了這麽多葉君橋要再沒反應,那就不是缺心少肺了,那是缺心眼。
有點像應激反應,他察覺出來了。但是他一時察覺不出源頭是什麽,對他來說,最近也沒出什麽大事。
葉君橋順完了背,又開始撸毛,把人頭發揉得亂糟糟的,
“到底怎麽了,有事都可以和我說——诶,松點松點,你想勒死我是怎麽滴?”
任遠舟聽見了,但是他沒松手,反而更緊了幾分。
葉君橋:“…………”
任遠舟把頭埋在葉君橋的脖子位置,聲音低低的,
“以後不可以抽煙了。”
提起這事兒葉君橋就怨念橫生,“……我本來就抽得少!都快被你給我戒了!”
任遠舟:“一根都不許抽了。”
葉君橋:“…………行,不抽了行吧,一根都不抽了。”
抽不抽再說吧,先把崽子哄了再說。
任遠舟:“不許熬夜了。”
葉君橋:“不熬了。”
任遠舟:“好好吃飯,少喝酒。”
葉君橋:“嗯,少喝酒。”
任遠舟:“少吃零食。”
葉君橋:“……少得寸進尺,撒開!”
兩個人的心情完全無法共鳴,葉君橋根本不知道任遠舟心底掀起了多高的巨浪。
任遠舟勒着人,恨不得把這整個人都嵌進自己身體裏。
葉君橋覺的自己身體裏的骨頭都在響,
“差不多可以了,咱們杵在這兒給人當吉祥物呢?先松開,回去抱行不行?”
任遠舟慢慢松開手,“你說的?”
葉君橋:“…………”
當然哄你的,你這孩子怎麽傻乎乎的?
葉君橋擡手把任遠舟的頭發扒拉了一下,反正也是他剛剛rua亂的,勉強撥弄到能看了,收回手的時候他調戲人似的掐了掐任遠舟的臉,
“最近到底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你?”
這個動作已經不太适宜了。
任遠舟比他高,臉上也褪去了少年的線條圓潤。輪廓棱角分明的,再怎麽看都接近一個“男人”的角色了。
這麽掐人家臉,一是手感不太好,二是不太适宜。所以葉君橋也就意思一下,掐了一下就松手了。
怎麽了呢?
葉君橋肯定是問不出答案來的。
兩人坐回車上,葉君橋開車的時候,任遠舟就坐在副駕駛看他的體檢報告,一個數據一個數據的去看。
過了這個點,任遠舟的心才算慢慢安定下來,又花了小半個月來慢慢調整心态,才算是終于正常了。
就是心态正常是正常了,他住進葉君橋的房間的事兒沒變,轟都轟不出去。
最開始葉君橋還顧及這孩子的心态,沒敢太過分,後來眼見着這孩子悶聲不吭地越來越沒皮沒臉了,不動聲色地就把自己的衣服塞進了葉君橋的衣櫃,一副準備長住的樣子。
葉君橋暗示了兩次,任遠舟說自己一個人睡容易做噩夢。
葉君橋:…………
行吧,咱們等你高考考完。
說起高考,葉君橋也覺得任遠舟沒有以前上心了。
當然,他也還是會刷題,該上課上課。但是學校的“自願補課”活動他再也沒參加過了,回家的定時定點,連買菜的活兒都被他包攬過去了。
葉君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敢說,也不敢問。
就悄默默地和同事讨論了一下,同事都是不靠譜的,不是說“你家孩子放棄了”,就是說“你家孩子心态穩了”。
就一次,他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本人,任遠舟淡定地反問了一句,“不是說有你養我嗎?”
葉君橋:“…………”
眼看着高考越來越近,學校也開始減壓,主張學生放松心态。
正常放學放假,補課都取消了,任遠舟還趁着周末把葉君橋拉出去爬山了。
他現在把葉君橋當大熊貓養,少鹽少糖多運動。
兩個人經歷過生離死別,之前的那些少年情思就都可以看淡了。并不是說任遠舟就甘願一輩子站在這個位置,而是說它們可以往後靠一靠。
十八歲生日的白天,任遠舟近乎痛苦地想,不甘心一輩子都在這樣的距離,想他成為自己的人,想他變成自己的東西。
十八歲生日的夜晚,他想的是,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什麽都可以。
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來,反正葉君橋這只青蛙看起來笨笨的,很好煮的樣子。
正式到了高考那天,任遠舟也沒要葉君橋送考,他背着包,就跟日常上學一樣的出門。
葉君橋站在門口,“真不要我送?我假都請了。”
任遠舟笑了一下,“你可以趁今天在家裏休息一下。”
葉君橋揚了一下眉毛,然後妥協道,“準考證帶了嗎?2b鉛筆,橡皮,簽字筆?”
任遠舟:“都帶了。”
葉君橋摸出來一個“學業禦守”遞給任遠舟,“我請朋友幫我帶的,給你的。”
東西遞出去了,葉君橋又頓了一下,“…………真不要我送啊?”
葉君橋這也是被高考氛圍給感染了。本來剛上高三的時候,他還自我覺得很淡定,幾個月的功夫,他現在看起來比任遠舟還上心。
任遠舟看了看遞過來的這個東西,想了想,“要不你親我一下,比這個有用。”
任遠舟這話說的太坦蕩,葉君橋都來不及想歪,反而問了句,“這是個什麽說法?”
任遠舟:“網上看到的,說是很靈。”
葉君橋:…………
葉君橋:“你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任遠舟笑了一下,道,“那我出門了。”
葉君橋“嗯”了一聲,看着任遠舟出門了。
葉君橋轉頭又有點後悔,不管真的假的,多少是個安慰劑呢,這玩意兒不是和那個“學業禦守”一個作用嗎?就跟小時候考試吃一油條倆茶葉蛋似的。
他坐在沙發上搜了搜,結果沒發現“親孩子一下能保考試發揮”的說法,心裏還納悶了這孩子哪兒看到的說法,該不會是言情小說吧。
任遠舟心态真是穩到不行,考完試還能給葉君橋帶點零嘴。高考路上堵,葉君橋接人去的遲了點,看着這崽子拎着小番茄坐進自己車裏都震驚了。
第二天一早,出門的時候葉君橋心裏過不去,別別扭扭地抓着任遠舟的爪子親了一下,還專門親的右手,寫字的那只。
然後特俗氣地來了一句“加油”。
任遠舟站在門口愣了愣。
他再怎麽也沒想到,青蛙他自己跳進溫水缸了。
這輩子,居然是葉君橋先親他的。
葉君橋:“走啊,杵這兒幹嘛?”
任遠舟幾乎是忍不住笑起來,“嗯。”
嗯?
這孩子這麽開心幹嘛?這麽想要安慰劑?
早知道昨天也該親他一下得了。
高考就這麽過去了,任遠舟和別的孩子也不太一樣,高三畢業也沒什麽同學聚會,他就去參加了全班的畢業聚會,還去的早回來的也早。
剩下的天天就給葉君橋做後勤了,葉君橋有天看着這人抱着一本營養學的書。
繞是他這麽皮厚的人都開始覺得不自在了,開始想着把人往外轟——年紀輕輕的你一天宅在家裏幹嘛,你出去玩兒啊!
其實任遠舟還真有暑假計劃,只是他一時還沒和葉君橋說。
恢複前世記憶後,等他心态穩定下來,他就聯系過夏吳了,問了問他之前推掉的角色,就是《蠶蛹》裏的那個配角。
他前世對那個配角就有了解,後來經過夏吳□□,在演技和人物理解上更加獨到出挑。
電話聊天的功夫就已經足夠夏吳對任遠舟的印象再上了好幾層樓,所以定了高考假的時間去試鏡。
想起來上輩子他們也是在《蠶蛹》上結下忘年交的友誼的。
夏吳是任遠舟的伯樂,《蠶蛹》是任遠舟的出道作品,再怎麽說都是意義非凡。
如果這部電影的主角不是陸謙雲的話,就更好了。
葉君橋這麽三天兩頭的轟人,任遠舟也就順水推舟的把這件事給提了。
葉君橋知道原委之後,也沒多發表意見。他雖然不太主張任遠舟一個沒演藝底子的去夏吳劇組摻和,但是覺得任遠舟這孩子靠譜懂事,用不着自己多提點什麽。
所以到最後,他給出的回應是,“挺好的,多出去看看。”
任遠舟去了大概一周。
原本沒那麽久的,試鏡很順利,就是重遇人生伯樂,聊得比較多。
吳老爺也是覺得這小孩兒一見如故,和這人聊得很舒服,聊熟了之後,提起一些未來計劃的碎片構想,這孩子總能提出一些很切心意又很具體的想法。
對吳老爺來說,那些是碎片構想,對任遠舟來說,很多都是他親自參與并且看到過成片的。
任遠舟也曾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男主陸謙雲,吳老爺也沒避諱,說這個是資本方定好的。
這年頭什麽都得向資本低頭,名氣再大的導演也沒用。不過好在那個陸謙雲底子不錯,吳老爺覺得是個可造之材,也就順水推舟了。
任遠舟聽罷也就笑了笑,沒多評價。
現在說的太多,說不準還會有人覺得他是抹黑陸謙雲,想要搶角色,不值當。
日子還長,反正只要葉君橋好好的,剩下都可以慢慢來。他是真的不急,陸謙雲上輩子順風順水也只混到了個陪跑的地步,任遠舟有什麽好急的。
任遠舟雖說人在外地,但是習慣每天晚上給葉君橋打電話,白天閑起來也會給葉君橋發微信。
而且一聊起來就沒完,他本人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就扔出個話頭,然後等着葉君橋和他說。
葉君橋這輩子也不會在這崽子這多想,一點自覺都沒有,不知不覺地就被人帶着走了,倒豆子似的給人叨叨今天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葉君橋一方面覺得這孩子天天電話微信的,怎麽這麽黏糊呢,另一方面又被黏糊得挺開心。
你看崽子還是沒白養,沒有撒手丢不是。
一晃過了一周多,任遠舟挑了個周末回來的,方便葉君橋去接他。
高鐵站人來人往的,但是任遠舟就是出站就找到了那個人,他推着行李箱走過去的時候,葉君橋還在低頭發微信,準備問任遠舟出站了嗎。
葉君橋就看到一雙休閑鞋出現在了自己面前,擡起頭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崽子站在自己面前了。
葉君橋:“…………你頭發怎麽回事?”
因為角色需要,任遠舟換了個發色。回來之前準備重新染黑的,但是臨時給耽誤了,就這麽回來了。
任遠舟解釋了一下,葉君橋順手接過他手裏的行李箱,“你這是個什麽角色啊,不良少年?”
任遠舟:“白化病人。”
葉君橋聽着覺得怪怪的,但是也沒說什麽,轉了話題道,“那感覺怎麽樣?”
任遠舟道:“感覺好想你。”
葉君橋一怔,他問的是試鏡怎麽樣,但既然任遠舟這麽說,他也就沒繞回去了,順着接下去,笑着回道,“有什麽好想的,誰一天天打電話跟沒夠似的。”
任遠舟道,“你當然不想我了,我想你就行了。”
葉君橋都覺的牙疼,“這種甜話留着給你女朋友說去。”
任遠舟一怔,“女朋友?”
“那什麽,幾個月前,你自己說的,說你喜歡了一個人。結果夢到那人不要你了,給你愁的啊,”葉君橋完全就是看樂子的心态,“要不要什麽時候帶回來我看看?”
任遠舟想給他遞面鏡子。
葉君橋:“對了,成績快出來了,你們商量過大學沒?”
這人還沒完沒了了。
任遠舟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岔開,“你想我去什麽大學?”
葉君橋不大在意似的:“我想有用麽?得你想。”
結果過了沒多久,葉君橋就為這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