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至霖)
陳升是典型的憨性子, 并未發覺柳霖的動作有些刻意,他不甚在意地收回手:“你們好你們好, 想吃什麽自己拿,等我把這兒收拾了, 就給你們烤去。”
趙至第一個站起來, 他拿手肘推了把柳霖, 急哄哄地催促着:“還坐着幹嘛, 快讓開快讓開, 我餓死了!”
他腦子裏缺的那根筋,從來沒長出來過。
謝安也招呼身邊小孩跟着趙至去拿東西,柳霖從他身邊越過, 他看他一眼,收回視線幫陳升一起收拾。
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 剛才柳霖伸手時,眼中的情緒似乎有些複雜。
至于那些情緒裏具體包含了什麽, 他又不太明白。
“這裏我會收拾,你也去吧,今天不收你們錢!飲料随便喝, 想喝酒也可以噢。”
陳升的聲音打斷謝安延伸的思緒,他趕緊阻止:“陳叔, 不給錢哪能行,前幾次來,你哪次沒給我打折,今天怎麽還不收錢了?”
“那哪能一樣, 今天你還帶了朋友,當然得給點優惠價。不收你錢其實是因為,這陣子我有好事。”
男人笑得很是燦爛。
“我媳婦懷孕啦,上周剛檢查出來的!”
“懷孕?你什麽時候結的婚?”
“就暑假的時候,這兩件算是天大的好事吧?所以你說今天這一頓,我是不是該請?”
謝安替他高興:“恭喜啊,現在回家有人給你留燈,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一樣好?”
“不,比我之前想象的還要好!還記得我那時候跟你說的吧?一定要有個家啊。你現在還小,倒也不急,等你到我這個年紀,肯定早就已經有人陪着了。”
謝安不知想到什麽,眸色微黯,聲音降低好幾度:“我可能,結不了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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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升沒聽清:“你說啥?”
他搖頭,将垃圾袋打了個結:“沒事,收拾好了,我再把桌子擦一下吧?”
“收啥收,跟你朋友坐着聊天去,這些我來弄,去去去,再不去我可生氣了。”
陳升裝兇時瞪起人來也還是挺可怕的,謝安沒被吓到,但也沒再堅持:“行,那我過去了。”
……
謝安他們邊吃邊聊,倒是在店裏坐了快半個小時。
趙至吃得最多,一堆簽子邊上還擺着兩個空罐子。
謝安喝的是一成不變的橙汁,柳霖和呂淮的愛好很一致,拿的不是椰汁就是牛奶。
趙至咬下一口年糕,身子往前微微一探,一臉神秘地提議道:“要不,我們也喝酒吧?”
謝安一巴掌朝他的腦門拍過去,看似兇殘,力度卻不大,打在趙至頭上,倒跟撓癢癢差不多。
趙至像模像樣地捂頭慘叫一聲,可憐又埋怨地瞪過去:“你丫幹嘛!”
謝安也瞪回去:“你他媽又在說啥?毛都沒長齊,喝個屁的酒。”
他不服:“我毛早長齊了!再說,又不是只有我們喝了!”
趙至腦袋一扭,示意他看向邊上那桌坐着的幾個少年:“那邊的也是高中生,你看他們的桌子,酒罐子都要塞不下了。”
“他們幹嘛你就要幹嘛?那你怎麽不去和他們坐一起?”
趙至眼睛骨碌一轉,立刻換上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他扯着謝安的外套袖子,掐着嗓子撒嬌:“安哥哥,喝酒嘛,陪你的至至小寶貝喝酒嘛。人家還沒喝過酒呢,就一罐,就一罐好不好嘛。”
謝安臉色一黑,剛想一巴掌把他拍開,柳霖已經先把趙至的手抓了回來,放回他身側,但這回卻牢牢抓着沒放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他還是淡雅從容的模樣:“想喝酒還是想被我打?”
拳頭的威脅明顯會比言語的威脅更有效。
但放到趙至面前,一點用也沒有。
趙至此刻腦子裏只有喝酒二字,也沒在意自己被抓着的手,柳霖這麽一威脅,他便順勢把臉朝向他,轉而對他軟聲央求:“霖霖,一起喝酒嘛,我們一起喝一罐,就一罐嘛。”
謝安将串上的烤饅頭用筷子拿下一個,放進呂淮碗裏,發現柳霖沒有反應,擡眼一看,怔住。
本以為柳霖也會不耐煩地直接甩他一巴掌,但從他驟然一縮的瞳孔變化看來,結果和他想的,估計會有偏差。
在沒人看見的桌底,柳霖抓着趙至的手,在他撒嬌完時不由握緊一分,下一刻他松開,起身走去飲料櫃前。
回來時,帶來幾罐啤酒。
“就一罐。”
一人驚訝,一人欣喜,唯一把注意力真正放在食物上的,只剩呂淮了。
趙至興奮,趕緊打開一罐放到謝安面前,怕他不肯喝,還把柳霖搬出來:“柳霖都答應喝了,你今天說什麽也得陪我們喝一罐!”
他決定了,以後想讓別人一起幹啥事,就去找柳霖!
“啪、啪。”
趙至又連開兩罐,分別放到自己和柳霖面前。
呂淮看他仰頭就灌下一口,巴巴盯着他問:“阿至,你怎麽不給我開呢?”
聲音軟糯,還帶着一點委屈,趙至登時虎軀一震,他不忍心看呂淮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躲開視線狠下心拒絕:“淮妹乖,下次就讓你喝,等你成年就能喝了!”
“可是你們也沒有成年啊。”
趙至語塞,謝安适時開口:“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呂淮開始回想,沉默一會兒,乖巧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一口牛奶:“好嘛,那我不喝了。”
謝安滿意,摸摸他腦袋:“這才對,肚子飽了沒有,沒有就再吃點。”
“好。”
見他把小孩哄好,趙至紅着臉催促他:“快快快,你也喝。”
謝安掃他一眼,頓時驚訝:“你一口醉?”
趙至呼出的口氣全是酒味,他擡手一揮,險些拍到邊上的柳霖:“放屁,老子千杯不倒。”
“……”
“你怎麽也不喝,快喝快喝,說好一起的,你們可別坑我!”
趙至催完謝安,又去催柳霖。
柳霖已經把趙至給的酒罐子放到一旁,聞言,伸手奪過他手中的罐子,往嘴前靠。
酒的味道讓他蹙了眉,但還是就着趙至喝過的位置輕抿了一口。
趙至不滿地從他手中奪回酒罐子:“欸,你喝我的幹嘛!我不是給你開了嗎!喝你自己的去!”
柳霖看着他似笑非笑:“怎麽?才喝一口就神智不清了?自己剛說過的話,這麽快就忘了?”
酒精逐漸麻痹神經,他的意識裏閃現出陣陣白光,但還是用堅強的意志力強撐着反駁:“我哪兒神智不清了!”
“是誰剛才說的,一起喝一罐?”
趙至覺得他在扭曲些什麽,但遲鈍的神經讓他想不透柳霖扭曲了什麽,皺眉想了兩三秒,發現又好像沒有什麽邏輯上的錯誤後,伸手把柳霖碰過的罐子往謝安面前一推:“那到謝安你了,是兄弟就幹了!”
謝安可不想一起喝,不等他拒絕,柳霖已經拿過罐子塞回趙至手裏,誘哄般放柔聲音:“謝安自己有了,不用你操心,現在到你喝了。”
趙至渾圓的眼睛蒙上一層薄霧,他低頭看向手中的酒罐子,滿意地咧嘴:“那我喝啦。”
柳霖看着他将自己印過的痕跡重新覆蓋上,眼底的暗色,越發深沉。
……
趙至俨然如謝安所說,是個一口倒的。
才喝三口不到,腦袋哐當一聲,就砸在桌上了。
桌子硬實,他結實一撞,登時疼得直抽氣,整個人還迷糊,除了委屈地低聲喃喃,什麽也不會做。
柳霖擡起他的腦門,在他撞到的地方輕緩揉着,趙至被安撫舒服,下意識往他那邊靠。
呂淮湊到謝安邊上,小聲說:“謝安,我一直以為阿霖很嫌棄阿至,但我好像想錯了。”
謝安的表情有些複雜,他沒有回話,柳霖察覺到他的視線,看過來。
兩人的目光撞上,誰都沒有躲開,一股無形的詭秘氣息在兩人周圍漫開。
沉默半響,柳霖道:“他醉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說着,他把趙至扶起來。
謝安擡起頭,一字一句問:“你認真的?”
一句讓旁人聽不懂的話。
呂淮疑惑,柳霖卻聽懂了,他回答:“嗯。”
“你确實這是你想要的?”
“嗯。”
謝安嘆口氣,神情轉為關切:“一路小心。”
柳霖明白他所指的,并不只是回家這條路,他莞爾展眉:“好。”
柳霖沒有帶趙至坐公交,他一步一步親自扶着,帶他離開這條熱鬧的街,進到一條偏僻的小巷子裏。
趙至完全沒有自我意識,軟趴趴地靠在柳霖身上,時不時發出一陣哼唧聲。
柳霖松開手,轉而将他壓在老舊斑駁的白牆上,路口昏暗的燈光灑下來,在地上投出兩道緊貼的身影。
他湊近他,輕聲問:“知道我是誰嗎?”
趙至眼神渙散,似乎搖了下頭,又好像什麽動作也沒有。
柳霖笑,伸手在他泛着水意的唇上細細輕撫:“不知道啊,下次讓你知道好不好?”
話落,他攬住對方的腰,低頭一口親了上去。
燈光下,兩道交纏的身影,細長得,似乎要就這樣通向沒有盡頭的黑暗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