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門鈴作響。
胡志斌被周蘭芳趕去開門。
這個時間點會來的,只有謝安。
門一打開,出現的先是章遇的臉。
他笑得燦爛:“胡叔叔,我們來啦!”
謝安緊随其後:“應該沒有來太早吧?”
胡志斌讓兩人進門,還沒說話,聞聲已經從廚房走出來的周蘭芳先一把将章遇抱住。
“遇遇啊,你們怎麽才來,可想死阿姨啦!”
章遇在她懷裏樂呵呵直笑,開心地用力回抱住她:“我也可想阿姨啦!”
謝安等兩人分開,才把手中提着的東西遞給她:“周姨,我實在想不出該送您點什麽,後來一想,女人都應該好好保養,所以就去買了套護膚品,生日快樂,周姨。”
章遇在一旁插嘴:“這是我和安哥一起去挑的!周阿姨!生日快樂!”
周蘭芳的眼眶瞬間紅了,又感動又生氣:“來就來,送什麽東西?這一套東西可得不少錢吧?下次過來再帶東西,我就讓老胡直接一掃把把你們趕出去,聽懂了沒!這個沒拆應該可以退吧?你等下走的時候記得帶走,直接退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哪兒還需要塗這些東西?”
她是真心疼謝安,說出這番話,也并不只是客套一番。
謝安心裏明白,面上淡定地解釋:“這個真沒法退,我小票都撕了,人家怎麽可能讓我退?今天日子不一樣,這也是我和遇遇跑了好幾家店才選下的,其他的不說,光看遇遇這一份心,您說什麽可都得收下。”
說着,他偷偷拽了拽一旁的章遇。
章遇這會兒機靈得不行:“周阿姨如果不收,遇遇可要不開心了。是不是遇遇和安哥買的周姨不喜歡,所以才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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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話肯定是謝安教他說的,周蘭芳無奈,但也知道這是兩人的心意,饒是她再心疼,最後還是只能收下。
“周姨高興還來不及,怎麽可能不喜歡?遇遇送的東西,阿姨最喜歡了。小安,你可得記住,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可不準再送,不然真把你趕出門了。”
“好~今天您最大,都聽您的!”
……
吃過午飯,章遇躺在床上午休。
胡志斌去小區茶館裏找人下棋去了,謝安跟周蘭芳坐在客廳裏,邊看電視邊閑聊。
“我聽你叔說,你這學期功課還是不怎麽用心,小安啊,已經初三了,你都玩了兩年了,最後一年可不能再玩了。要是考不上高中,你難道想現在就去給別人打工嗎?”
除了胡志斌二人,謝安真的已經被所有人都放棄了。
二人在這件事上唠叨了近兩年,謝安也乖巧應和了兩年,卻從未如自己應下的那般,真的改頭換面。
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照舊打太極:“我會的,還有一年時間,我跟您保證,最後關頭,我一定會提着腦袋往前沖的。”
周蘭芳嘆氣:“你每次都這麽回我,哪次是真聽進去了。要不這樣,你最後一年就和遇遇搬到我們家來吧,我親自監督你。反正材應還在國外,今年也不回來,他那房間空着也是浪費,還不如讓你們住下。遇遇不也喜歡這裏嗎?正好,一起搬進來就好了。”
“您覺得,劉玲會同意?”
謝安一時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只能把劉玲搬出來。
劉玲雖是院長,年齡卻不大,今年也才二十五。
她辦孤兒院,一開始也是因善心而産生的想法,只是人心是經不起金錢的誘惑的。
因為有了各方面的資助,流進院裏的資金逐漸變多,自然的,流進私人錢包裏的錢也如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
而這些所謂的慈善家們肯資助的理由之一,則是因為院裏這些在一些方面有缺陷的孩童,模樣比一般的小孩,要好看一些。
——是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
慈善家最初就是看中了這點,因為拉着這些模樣水靈的孩童拍拍照,不管是版面還是其他,明顯更容易讓人心生恻隐之心。
如此一來,不管是公益還是其他,捐錢的人自然就會變多。
暗處流通的資金明顯不可能只是劉玲一個人操縱,正因為多方狼狽為奸,“愛心孤兒院”每年的獲捐資金總數,都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數目。
院裏其他小孩不懂,謝安因為被雙雙出軌的父母抛棄,心性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他看透了這些肮髒的本質,雖然無法真正明白那些勾當,但也知悉一二。
正因為有所了解,所以才一直在心裏有個念想,他總有一天,要帶着章遇離開這裏。
胡志斌和周蘭芳搬家前恰好就住在孤兒院旁,每次章遇沒吃飽,謝安都會領着章遇去胡志斌家蹭飯。
飯蹭得多了,關系自然就更親近了。
後來胡志斌在的學校和現在的學校合并,為了工作方便,周蘭芳二人選擇跟着搬家。
她本想帶着兩人一起走,可惜教師戶口底下,只能有一個小孩。
胡材應打小就待在國外的祖母身邊接受外國教育,周蘭芳一時忘了,所以領養兩人的事,最終也因此而擱淺。
那之後謝安和兩人沒再見過面,直到他上了初中,緣分才得以延續。
謝安搬出劉玲是有理由的,院裏幾個小孩,章遇和謝安長得最水靈。
但兩人又在本質上有着差別——謝安智商正常,章遇的智力卻跟五歲小孩差不多。
章遇并不是天生智力有問題,他八歲那年被拐賣,人販子找到了下家,拽着人準備交貨。
結果收錢的時候人沒看牢,章遇看準時機就往外跑,誰知一輛卸貨的卡車正在倒車,他沒注意,哐一聲直直同卡車撞上。
命雖然撿回來一條,腦子卻是碰壞了。
一個智力不正常的孩子,是不會有人肯要的,人販子輾轉數次,終于放棄,路過孤兒院時,随手就把人扔下了。
那時劉玲已經嘗到私吞善款的甜頭,撿回章遇,不用說,看上的自然是他那張臉。
後來章遇果然成了劉玲向各界人士伸手“要錢”的搖錢樹,想讓劉玲松開,自然不可能。
周蘭芳也明顯想到這一點,她恨恨咬牙:“那個人,一定會有報應的。”
謝安反倒成了安慰的一方:“周姨,我跟您保證,我一定會考上高中的,我還想着帶遇遇離開,所以我不可能現在就辍學。”
他是院裏最大的小孩,智力正常,也無其他生理上的缺陷,那些所謂的愛心人士對他絲毫興趣也沒有,換句話說,他一分錢也沒法幫劉玲撈到。
他雖不知道劉玲還留着自己的目的是為何,但跟章遇應該是有一絲聯系的——章遇只黏他,想要抱緊這棵搖錢樹,多養一個閑人也損失不了什麽。
謝安腦子聰明,平日裏看着不學無術,其實他自己很清楚,只要想學,他倒真能拿個不錯的成績。
正如小升初時,他只花了兩個月時間複習就能考上一中,他知道自己有這個能力,只是沒打算一開始就施展。
而不肯學習的原因很簡單——拿了好成績于他而言,沒有絲毫用處。
章遇不懂這些,就算他拿着一百分的成績回去,他估計也只會指着卷面上的數字天真地說:“安哥,這個東西好像我早上吃的油條和雞蛋啊!”
因為沒有需要努力的理由,所以從一開始,他就任由自己如此放縱下去。
他這輩子沒有什麽大夢想,只要安安穩穩地長大,順利畢業再找個普通的工作,掙來的工資足夠養活一套貸款房和他們兩個人就夠了。
重新遇到胡志斌時,他已經沉溺于這種生活中,脫不開身了。
他對胡志斌兩人是心懷愧疚的,他可以感覺到兩人真正的關心,但他沒法打破現狀,不只是因為習慣已經養成,還因為他心裏并沒有真正想去改。
胡志斌也不止一次找他聊過,最後都是無疾而終。
現在周蘭芳又一次提起這個老話題,他唯一能給的承諾,只有這一句。
“我會考上高中。”
周蘭芳嘆氣,人生就是如此戲劇性,力所不能及的事,總是會有。
她也明白兩年時間都沒能把謝安拉到正途上來,光憑這幾句話,起不到什麽效果。
“那你應該已經把網吧的兼職辭了吧?其他的兼職也都沒去了吧?”
劉玲每周會統一給院裏小孩發生活費,費用計算得剛剛好,正好是大家每頓飯打一葷一素所需的錢。
每個星期額外的零用,都是他自己周末時抽空去各個地方兼職賺來的。
周蘭芳說的網吧,是謝安初一開始就待着的地方,雖說不能雇傭童工,但城市這麽大,總能找到一兩個偷偷收人的地方。
網吧就是一個,謝安跟老板商量好,一旦有人查,就統一口供說是親戚家的小孩,他待這兒兩年,倒是一次都沒被抓過。
謝安選擇撒謊:“嗯,辭了。”
他不想讓周蘭芳擔心,他目前存款不多,都是業餘兼職一筆筆攢起來的,在正式有工作之前,他只能靠這種方式存錢。
一旦放棄兼職,存款很快就會虧空,一旦如此,很多事情将會變得難辦。
——比如,他答應章遇的很多事,都需要有錢才能辦到。
而這些,他對誰都沒有提起過。
周蘭芳知道劉玲背地裏在吞錢,但并不知道她對孤兒院的小孩們摳到了何種地步,她單純以為謝安選擇打工,只是想要有點額外的錢。
她勸過,沒有用,後來發現謝安找的兼職都比較輕松,方才作罷。
“辭了就好,你現在的身份是學生,還在長身體,應該多補補,而不是把這些累的活一個個往自己身上接。”
“周姨,我知道的。”
……
胡志斌沒有駕照,開着小電瓶把兩人送到門口,接着把挂鈎上放着的一袋水果放進謝安懷裏:“藏着點,別被別人看見,我走了。”
“好,你開車小心。”
謝安提好水果拉着章遇進屋,他倒是不怕被別人看見,就算真被看見,也沒人敢拿。
胡志斌買了好幾樣,都是當下的時令水果,謝安任章遇扒拉袋子,自己去庭院裏收衣服。
抱着衣服進門時,章遇拿着個信封朝他搖:“安哥!胡叔叔寫的信!”
他走過去拆開一看,裏面放着數張紅色紙幣,紙幣最上方,塞了張白紙條。
“給自己和遇遇買兩件新衣服吧,周姨不懂你們年輕人品味,想了想,還是讓你們自己買好了。下次要穿上新衣服來看周姨,不然,我直接拿掃把把你趕出門,記住了沒有!也不準再給周姨買東西,等你以後工作有錢了,大把大把給我買,我通通都會收下,現在,這些都不是你應該做的,記住了!”
“安哥,你怎麽了?”
他啞聲,攥緊手上的信封:“沒事,遇遇洗澡吧,該睡覺了。”
——衆生皆苦,唯情一字,酸中含甜。
作者有話要說: 靈魂扣問:今天集美戴口罩了嗎?
友情提醒:前期主要是養兒子,和老公交流并不多噢。
感謝閱讀,感謝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