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十枚入的紙盒拆了封,散落出小小的包裝袋。童涵拿起一個看了看,生産日期是今年。
他盯着正方形的包裝袋上熱情的顏色看了一會兒,把它放回原位,合上了抽屜。
他想思考,又覺得沒有必要。以前他時常覺得,命運是一條奔流的大河,沖垮了河堤,分開了陸地,把一家人推向不同的支流,只有他和童芬芳在同一條船上前行。但其實并沒有什麽河流,命運是他站在窗前,看着童芬芳離開。童芬芳想去的地方,他攔不住,也到不了。
渾渾噩噩走上樓梯,童涵躺倒在床上。肚子早就不叫了,腦子裏放空一片,就這麽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童涵覺得自己剛剛躺下沒多久,就被童芬芳叫了起來。天還沒亮,他抓起床頭的鬧鐘看了一眼,已經六點了。
童芬芳背着手站在床邊,還穿着昨晚的衣服,正一臉不悅地盯着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童涵下意識回答:“昨晚……”開了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可怕,昨天的衣服也沒脫,皺巴巴地裹在身上難受。他扯開領口,活動了一下頸椎,骨頭發出“喀拉喀拉”的抗議聲。
“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童芬芳松了口氣,“我昨晚加班太晚沒回家,早上回來想沖個澡換衣服,發現冰箱空了,還以為家裏遭了賊。”
“是我吃的。”
“所以你怎麽不早點打個電話給我?我工作沒那麽急,可以回來給你做飯。”
“嗯……我電話壞了。”
“我看到了。”童芬芳把背在身後的手移到面前,揚手把碎屏的手機扔到童涵的床上,“這是什麽情況?我卧室門口的牆上怎麽有個洞?”
“我……”童涵瞥了一眼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機,頭低了下來,略長的劉海蓋住眼睛,“回家的路上突然黑屏了,弄了一路也沒能弄好,進門後太生氣了,随手摔在了牆上……”
童芬芳沒說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童芬芳又盯了他一會兒,總算相信了他的說法,轉身朝樓下走:“你今天上午有課嗎?我先去洗澡做飯,你也趕緊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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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童芬芳的聲音又從樓下傳來:“對了,你生活費還夠用嗎?要不要買個新手機?”
舊手機的一角撞在牆上,對角線處有一個深深的撞擊點。以此為中心,裂痕輻射開來,将屏幕分成了四塊。童涵坐在床邊,沒有回答她。
吃完早餐,童涵拒絕了童芬芳開車送他去學校的提議。他知道,就算坐上了同一輛車,心也到不了同一個地方。經過了一晚的昏睡,他終于明白,他不是不想讓童芬芳再婚,而是希望真正像家人那樣,參與到她的生活中。他希望童芬芳不管是談戀愛也好,再婚也好,生命軌跡中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參與。而不是像個單純的同居人,隔絕在裂痕的兩邊。
童芬芳走後,童涵出門去超市,采購了整整一購物車的食物,堆在冰箱和卧室裏。他再次出門已經很晚,再加上公交車堵在路上,等他最終從後門溜進教室,上午最後一節課都快上完了。
室友照理在最後一排給他留了位置,童涵彎腰摸到座位坐好,室友湊過來,壓低聲音問他:“你今天怎麽這麽晚?”
“嗯,去了趟超市。”
“一大清早去超市?神經病啊。”
“點名了嗎?”童涵把背包放在桌上,半點沒有把書拿出來的意思。
“早點過了,我替你答了。”室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擠眉弄眼地笑了,“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有個哥哥。”
童涵驚得差點站起來。他拉着室友的衣領一把拽到自己面前:“你再說一次?”
“就……你哥哥啊……”室友吓了一跳,戰戰兢兢地看他。
“你怎麽知道的?”
“上午你不在的時候,他來找你了啊。長得跟你一模一樣,想認錯也很難吧?”室友扯回自己的衣領,心疼地拍了拍被童涵扯皺的地方,“你突然發什麽神經?”
童涵深吸一口氣:“你遇到他的?”
“不啊,不是我。他等在教室門口,跟他說話的是杜秋瑩。”
杜秋瑩是他們班長。童涵擡起頭,在前幾排一眼就望見了杜秋瑩的身影。她跟同班幾個女生坐在一起,在桌子下面無聊地刷着手機。
下了課,童涵在門口攔住了她。杜秋瑩比他矮了一頭,皙白的皮膚,小巧的下颌,昂頭看他的時候,倒像是俯視衆生的女王。
童涵避開她的目光:“我哥跟你說什麽了?”
杜秋瑩抱起手臂,上下打量着童涵:“長得倒是一模一樣,脾氣性格可差遠了。”
“少廢話,他說什麽了?”
杜秋瑩打量夠了,才慢條斯理地說:“他說昨晚上在醫院走不開所以沒接你的電話,讓你有空聯系他。”
童涵站在原地,不知道聽見沒有。
“你早上沒來真是可惜了,你哥可受女生歡迎了。看到你哥我才發現,原來你長得也還挺帥的,不過平時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實在沒有讓人細看的想法。”杜秋瑩自說自話了半天,童涵毫無反應。她被冷落得尴尬,翻了個白眼,繞過童涵準備離開。就在這時,童涵突然動了,手臂伸向身後,一把抓住了杜秋瑩的手腕。
杜秋瑩掙了兩下沒掙脫,她皺着眉,聲音也高了起來:“喂,你幹嘛?”
童涵轉過身,眼睛盯着地上,用“今天天氣不錯”的口氣說:“做我女朋友。”
杜秋瑩瞪大了眼睛。童涵半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她緩緩地做了幾個深呼吸,等心情平複了一些。
“你瘋了?”
“我沒有。”
“那你……”杜秋瑩忽然不說了。她用力把手腕掙脫了出來,揉了揉發紅的肌膚,幾秒後擡起頭,反倒笑了,“原來你還不知道啊。呵呵,有意思。”
她擡起手,童涵以為她要扇自己耳光,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而她只是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理了理耳畔垂落的額發,擡腿走了。
等杜秋瑩走遠,童涵恍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傻事,哀嚎一聲,懊惱地抱着頭蹲在地上。
一旁等他的室友走到他面前停下來,蹲在他身邊:“哎我說,你今天神經真是不正常啊,沒事兒去招惹那個女人幹嘛?”
童涵手肘支在膝蓋上,仰頭望着天空:“我想找個人陪我。”
“那你也不能随便路邊拉一個妹子就叫人家做你女朋友吧?而且還是那個心比天高的杜秋瑩耶!你說你……”
路邊林蔭道的樹木冒出新芽,陽光比前幾日更暖,童涵聽着室友絮絮叨叨的吐槽,過了長時間才有力氣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