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程栀沉默片刻, 問:“許璨和他媽媽在當地沒有親友了是嗎?”
按照調查的資料來說, 應當是沒有的, 只有一個出行都要拄拐的高奶奶。
萬鷹搖頭, 斟酌道:“要派個人去看看?”
“你去吧。”
“……啊?”
程栀把邊上的鋼筆拿起來,在文件最後一頁簽了字。
萬鷹沒想到這差事居然會落到自己頭上,心裏苦哈哈但依舊語氣恭敬道:“是的, 我馬上出發。”
轉身往外走,半個身子剛出門,程栀又叫住他。
“等等,還是我去,幫我叫司機過來。”程栀起身,把外套和包包拿上。
萬鷹:“那今天下午的會議——”
“推到後天。”
“好的。”
“繼續給許璨和周格森打電話,通知許璨立刻去醫院。”
“好的。”
萬鷹打電話叫司機把程栀送去機場,三個小時後,程栀抵達j市中心醫院。
趙佳華是肝癌中期,這幾年一直在接受治療,腫瘤雖然沒有完全消失但是一直沒有太大縮小, 醫生一直為她進行化療,因為病友進行放療明顯好轉,于是趙佳華要求進行放療, 醫生雖不建議但也沒有拒絕趙佳華的放療要求。據醫生說,趙佳華第一次接受放療狀态轉好明顯,第二次開始吐血,随後兩天就昏迷不醒, 送去急救室搶救,當程栀到醫院了解情況時,趙佳華已經被送進了ICU。
程栀和醫生溝通過後,萬鷹就打來了電話,表示許璨正往j市趕,預計五點到j市機場。
程栀只和趙佳華見過一次面,連趙佳華的長什麽樣子都記不太清了,護士帶着她去ICU,隔着玻璃遠遠看了一眼,驚覺病床上的人居然已經憔悴成了這副模樣,臉色灰白發僵,胸腔看不出一點起伏,感覺不到絲毫人氣兒。
她身邊的小護士大概22歲的樣子,一雙烏溜溜的眼不停打量程栀,猜想着她的身份。
這醫院裏有許多來實習的小護士,都聽說大明星許璨的母親就在這個醫院做治療,想着哪天可以幸運地見許璨一面,但很可惜的是一次也沒見着,原本想着這次能見着真人,沒成想來的居然是一個漂亮女人,而且不像是親屬也不像女朋友,因為這女人眼裏半點着急擔憂都沒有,隔着窗戶遠遠看了一眼轉身就走了。
程栀用app搜了一下附近的五星酒店,發現最近的一家要20分鐘的車程,退而選了旁邊的如家。
來的匆忙,程栀沒有帶換洗衣服,趁着現在沒人聯系又打車去了商場,快速選了兩套衣服鞋子日用品,在商場的日料店裏吃了晚餐才回了酒店。
準備入睡時醫生打來了電話,說趙佳華醒了。
趙佳華半睜着眼,精神糜頹,或許感到有人停留在窗外,她慢慢轉過頭來,看向程栀。
程栀不動聲色站着,她不确定趙佳華那雙眼還能不能看到她。
趙佳華幫她确定了。她的下巴擡了擡,似乎想說話,手也跟着動了動。
護士道:“要進去麽?”
“她還能說話嗎?”
“我們可以提供寫字板,不過病人現在應該沒力氣。”
程栀想了想,道:“算了。”
不能說話,她進去也沒什麽用。
說完,卻也沒走。站了站,套上鞋套走了進去。
趙佳華看起來疲倦極了,直到程栀走近了,她似乎才發現站在外面的并不是許璨,有點失望的樣子,手指擡了擡,程栀俯身說:“許璨要五點之後才能到,我是他的上司程栀。如果你想寫字的話就眨眨眼。”
趙佳華眨了眨眼,程栀問護士要了寫字板。
軟塌無力的手慢吞吞地寫:我記得你,你是他喜歡的女孩子。
然而程栀已經既算不得女孩子也和許璨分手了。
程栀沒說話,趙佳華也不寫字了,看起來像睡了一樣,等程栀要拿走寫字板時又慢慢睜開眼。
這次她極緩慢、極緩慢地寫:對不起。
程栀看着這三個字愣住了,心裏隐約有一種猜想,模糊,不成型,但已經有了輪廓。
趙佳華沒什麽對不起她的,那麽這三個字,應當是趙佳華要她轉達給許璨的。
她嘴唇動了動,想追問什麽,但堪堪發出一個聲,又消了音。
沒多久,趙佳華又昏睡了過去,程栀看看時間才12點,又回了酒店。
淩晨五點半,程栀接到了許璨的電話。
“程栀姐。”闊別半年之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程栀久違地聽到這個稱呼,彎腰拿衣服的手頓了頓。
他呼吸聲有點重,似乎帶着外面的雨水濕冷,說:“我到醫院了,你在哪裏?”
“我就在附近的酒店。”程栀又停頓了一下,說:“醫生說你媽情況不太樂觀,我已經拜托了朋友聯系國外的專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聯系方式給你。”
許璨低聲道:“謝謝你。”
“不客氣。既然當初是我做主幫你媽媽轉院的,那我就應該負責到底,所以不用謝,小事而已。”
話說完了,許璨也不說話了,程栀也沉默了一會兒,随口問:“你吃飯沒有?”
也不知道問的是午飯,晚飯還是早飯。
他聲音有點啞,“沒有。”
程栀把衣服穿好,照着鏡子塗了口紅,踏出酒店門的時候覺得自己就不該來。
但她還是想知道那些萬鷹沒能調查出來的事。本以為分手了,這疑問也變得不重要了,可偏偏上天給了她這樣解疑的機會,于是她來了。
許璨直接從赤峰山片場趕過來的,打扮得像個牧羊人,山風和日照讓他的皮膚和頭發不似曾經那麽細膩順滑,有點黑有點糙,低着頭的樣子像個倔強孤僻的山裏少年,可當他擡起頭,你一看到他漆黑幽深的眼睛,又覺他只是一個茫然困頓的孩子,需要你的溫暖和安慰。
程栀被他這樣看着,語氣平平:“還不快走?”
倆人進了醫院對面的一家馄饨店,程栀要了一碗馄饨吃了五六顆,許璨吃完一碗馄饨一碗糯米飯,問程栀:“你不吃了嗎?”
“嗯。”
他直接把程栀的碗拉了過去。
吃對方剩的食物這種行為在程栀看來有點親密,但她來不及阻止,許璨已經拿起了勺子,再說點什麽又略顯矯情,于是也就閉口不言了。
程栀靠在座椅上,“你這衣服要穿到什麽時候?”
灰撲撲的,看得人心情也糟糕。
程栀看過他拍的那部文藝片的劇本,是個公路電影,講的是小人物在底層掙紮打拼的故事,這部劇的最後主人公的生死不明,反派也沒受到法律懲罰,基調黑暗消極不太陽光,估計要順利上映的話是夠嗆。其中一個重要劇情是主人公的父親鬼迷心竅走了歪路被仇人追殺,于是帶着兒子逃亡內蒙古,許璨這身打扮估計就在拍逃亡戲。
許璨把外套脫下來放在椅子上,程栀道:“附近有個商場,一會兒去買套衣服。”
程栀有點潔癖,不僅對自己潔癖,跟她挨邊的人也得幹幹淨淨心裏才舒服。
許璨這副形象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但倆人走在商場依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個衣飾華麗妝容精致,一個好似剛從大山裏出來的,外表雖違和但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cp感,大概因為……少年的眼睛一直緊盯着他旁邊的女人吧。
中途他們路過了一家許璨代言的服裝品牌店,等高的人形牌放在門口,還有兩個打扮日系的粉絲和他的人形牌合影。
許璨真人和她們擦肩而過,進了一家品牌男裝店,速戰速決挑了兩套衣服。
許璨去試衣間換衣服,程栀坐在沙發上等他,三分鐘後許璨換好了衣服朝正低頭看手機的程栀走過來,“好看嗎?”
他聲音有點小,好像有點羞澀的讨好,程栀擡起眼簾掃他一眼,好看人套麻袋都好看,更何況是她挑的衣服?
“…還行,快走吧。”程栀已經結了賬,直接拿衣服走人/公/衆/號/小/甜/寵/文/。
回醫院的路上,許璨拎着四五個購物袋走在程栀身邊,帶着口罩,聲音悶悶地問:“你最近還好嗎?”
程栀睨他一眼:“以前不是不要和我說話嗎?”今天話可真多。
好像程栀來這一趟,又讓他燃起了希望。
“我沒有不要和你說話,是你不要和我說話的。”
程栀噎了一下,她已經習慣了許璨的主動,所以還真沒想過主動上前去搭話的可能。
她抿抿唇,沉聲道:“我過得當然好極了,還交過兩任男朋友,他們從來不婆婆媽媽多管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和誰見面,幾點回家。”
他頓時停住腳步,不說話了。
程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高跟鞋踩得咔咔響,故意不去看他的表情。
回到醫院,許璨再次和醫生詳細了解了情況,這次聚集了許多看似無意的小護士們在樓道走廊晃來晃去,等許璨和醫生走出來時,程栀還聽到了極小的驚呼聲。
許璨的表情有點沉重,套了鞋套,戴上口罩和帽子進了ICU去探望趙佳華。
從昨天開始,趙佳華就開始發高燒,直到淩晨一點還沒退,并且四肢抽搐,牙齒一直在咬合胃管,醫生再三檢查後,交代許璨可以和趙佳華說說話,許璨在床邊守着她,一句話沒說。
淩晨四點,這個許璨名義上的親人,像養仙人掌一樣把許璨撫養長大的母親,去世了。
當天早上,許璨母親去世的消息被曝光上了熱搜,劇組特地打電話向許璨表示慰問,并告知許璨可延期回歸。
即使許璨和趙佳華在當地沒有親友,但許璨還是按照習俗舉辦了葬禮,葬禮第二天,靈堂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其中就有程栀曾見過的矮個疤面男。
程栀瞬間警覺起來,再看面色慘白的許璨,那些離譜的猜測竟然在此刻顯得那麽合理。
當初從高奶奶家回來的第一天,她讓萬鷹查過這個疤面男的資料。
——他曾因犯猥|亵|兒童罪被行政拘留五日。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下,疤面這個罪行說明他有這個傾向,但并不是說他成功對男主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