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情不好的時候,蕭栩就去和柏尹“同居”了小半年的房子住一兩天,睡柏尹的床,用柏尹的書房。時隔兩年,屋裏早就沒有柏尹的氣息了,但蕭栩還是喜歡待在那裏,像個在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基地充電的孩子。
但這回,秘密基地好像不管用了。
自打上次與柏尹通了電話,他心情就不怎麽好,一邊氣自己又不受控制地飙了一回演技,一邊氣柏尹不回來看自己,第二天下班後就搬來這裏,有時還去學校門口和一幫青春逼人的學生擠在一起買烤串。高三比其他年級多一堂晚自習,過去他偶爾以“太晚了不安全”為由,去學校門口接柏尹,柏尹最初沒什麽話,後來有一次在成堆的小吃攤邊駐足,回頭問:“餓不餓?”
“嗯?”他掃向那些看着不大幹淨,卻似乎很好吃的玩意兒,本來不餓,卻被硬生生說餓了,咽了咽口水:“你這麽一說……”
“老板,三串鱿魚須。”柏尹付了錢,“少放辣椒。”
“不。”他扯了扯柏尹的衣服,“我口味重。上回你給我下面的事還記得嗎?不辣不歡啊。”
柏尹搖頭,壓低聲音道:“在外面口味還是淡一些好,這兒的油和辣椒不怎麽幹淨。”
他瞪眼:“那你還帶我吃?”
柏尹好像笑了一下。一群學生圍過來,跟老板要了五十串,一個胖男生大聲道:“別客氣別客氣,來了三中就要嘗嘗三中招牌的鱿魚須,我以我這一身膘保證,絕逼好吃到咬舌頭!”
衆人哄笑,他問:“真這麽好吃?”
柏尹道:“一會兒吃了就知道。”
他沒怎麽吃過路邊攤,平時給柏尹帶的宵夜都是在高檔酒店或者精品餐館買的。但也不是金貴得像章少秦少那樣對路邊攤嗤之以鼻,以前在附近等柏尹的時候,還因為無聊又嘴饞,買了個棉花糖站在路邊吃。
那天他穿着西裝,雖然不像總裁,但起碼像個職場精英。職場精英一手握着手機,一手舉着棉花糖,小口小口地扯着棉花糖,時刻注意保持儀态,生怕棉花糖黏到臉上和額發上。
三兩女生路過,嬉笑着犯花癡:“這人好帥啊!霸道總裁吔!”
跟在她們身後的男生潑冷水道:“什麽霸道總裁啊?哪個霸道總裁當街舔棉花糖?”
他脖子僵了一下,覺得有些丢臉。
一個一看就是學霸的四眼矮個男生站在一旁瞅他,然後推了推眼鏡,走了。他不懂對方是什麽意思,回家跟柏尹一說,柏尹道:“他可能為自己的将來感到絕望。”
“啊?為什麽啊?”
“努力學習,考上名牌大學,當上霸道總裁也不過如此?”
“什麽不過如此!我……”
“霸道總裁也和中學生一樣舔棉花糖。”
他氣鼓鼓的,爆粗道:“我舔棉花糖招誰惹誰了!”
……
三中門口的鱿魚須名不虛傳,棉花糖也很甜,但最近,他卻吃得索然無味。
一丨夜丨情好像并沒有拉進兩人的關系,還把柏尹推得更遠。最要命的是,他接連說錯話,大概已經無法挽回在柏尹心中的形象了。
但若這會兒放棄,他也不甘心,獨處時經常唉聲嘆氣,早上起來照鏡子,都覺得眼角多了一道細紋。
今天仲城的氣溫攀上了峰值,他一早起來就出汗,待在涼爽的辦公室也覺得心神不寧,有種會發生什麽事的預感。下班回家躺了一會兒,天黑下來後漸漸感覺到身體不是很舒服。前不久才中了暑,那滋味太糟糕了,他自然不想再體驗一遍,于是胡亂吃了藥,想要預防。
家裏沒食物,白天天氣熱胃口差,現在餓了,只得換上輕薄的短款運動服,外出覓食。
離家最近的就是學校門口的路邊攤,要吃高檔一些的菜品的話,就得多走一段路。藥效上來了,他有點暈,不想走得太遠,加上嘴裏沒味,特別想吃重油重辣的垃圾食物,邊走邊想柏尹,沒注意到高一高二年級的放學鈴聲響了,一大波學生即将湧出校門。
2年半以前,他第一次來三中,險些被騎車追打的學生撞倒,是柏尹反應極快地摟住他。
他記得撞在柏尹胸口上的感覺,卻忘了柏尹的話——這兒擠,也沒人管,你認真看路。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注意力和反應都受到藥效影響,三輛自行車左拐右晃地沖過來,一群人嬉笑怪叫,為首的男生發覺不對後大聲吼道:“閃開閃開!”
遲了。
他雖有避讓的動作,卻終是慢了半拍,被剎不住的自行車勾了一下,連同剛買的糍粑冰粉,狼狽地摔倒在地。
痛!
闖禍的男生将自行車扔在一旁,緊張地跑過來,蹲在地上道:“你,你沒事吧?”
他側躺着,右邊小腿和右手肘被擦破了,血滲出來,看上去有些吓人。
男生臉都吓白了,跟着跑來的同伴也一個個面如土色。
他站了起來,心裏平靜得很,不欲找小孩子麻煩,笑道:“沒事,小傷,擦點藥就好。”
“我送你去醫院吧。”男生說:“醫藥費我會想辦法。”
他怎麽可能跟中學生要醫藥費,擺手道:“這裏路窄,下次別騎這麽快。”
“你的傷……”
“我自己能處理。”
哄走了非要負責的男生,他本打算回家叫外賣算了,但走了兩步突然鼻腔一酸,覺得委屈。
好想柏尹啊。
如果柏尹在身邊的話,肯定會再一次抱住他,不讓他摔出這一胳膊一腿的傷。
步子邁不動了,夏天學校周圍的大樹枝繁葉茂,他找了好一陣,才找到一個沒有被樹葉覆蓋的燒烤攤位,點菜之後坐在小馬紮上,确定枝葉沒伸到自己頭頂上來,才稍稍安下心。
被擦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他懶得管,喝了口涼茶,想的仍是柏尹。
柏尹如果在就好了。
周圍小桌的學生越來越多,早戀的孩子相互依偎,低頭說着悄悄話。他壓下唇角,心生羨慕。
這麽小就談戀愛了,他28歲還沒追到心上人。
手機很安靜,他看着柏尹的電話號碼,屏幕黑了又按亮,再黑繼續按……
想給柏尹說,你不在,我被自行車撞了,手和腿都破皮了,好痛。
想給柏尹說,你是醫科生,你能來給我抹點藥嗎?要不痛的,我怕痛。
還想給柏尹說,小尹,你想你了。
屏幕又黑了,他撥了一下,後背突然被打情罵俏的小情侶撞了,食指直接戳在“撥打”鍵上。
小情侶連忙道歉,他匆匆回禮,說完兩句“沒關系”,才發現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正想按“挂斷”,熟悉的聲音已經傳來。
“蕭栩?”
他呼吸一滞,下意識抓緊了手機。
柏尹又道:“蕭栩?”
“是我。”他努力平靜,聲音卻仍有些顫抖。
“你……”柏尹語速較慢,也許正在思考他為什麽這時打電話,“你怎麽了?”
他愣了愣,覺得這話不對,但哪裏不對,一時卻想不清楚。
“我今晚嘴饞。”頓了2秒,他終于冷靜下來,“想起以前你請我吃的鱿魚,就一個人到三中門口了。”
“嗯。”柏尹說。
還是不想跟我說話啊。他有點難過地想,又道:“醫科大附近沒有吧?我上次來,只看到賣章魚小丸子的店,沒有鐵板鱿魚須。”
對話進行到這裏還算正常,但說得越多,他憋着的那一絲難過就越放越大,情緒也一點一點失控。
柏尹冷漠的“嗯”,像鈍刀子一樣戳在他心上,不至于流血,卻痛得厲害。
他咬了咬下唇,笑得苦澀又勉強:“小尹,我被車撞了。”
“什……”
“噓,聽我說,不嚴重,是自行車。”他語氣輕快,和一丨夜丨情之後的早晨無異,“你知道我想起什麽了嗎?”
“你現在在哪裏?”柏尹沉聲問。
他沒有回答,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想起當初也有自行車朝我沖來,你抱了我一下。”
說着,他嘆了口氣:“這回沒你在身邊,我就被撞倒了,真痛。”
老板将熱騰騰的烤串放在他面前,沒注意到他眼中的黯然,嗓音洪亮地說:“嘗嘗!不夠辣我再給你刷!”
“你還在三中門口?”柏尹喊:“蕭栩!”
“在啊。”他笑了笑,拿起一串烤蝦,卻一丁點胃口都沒有,口是心非道:“吃烤串呢,就你們學校外面最有名的那家,人特別多,叫什麽來着,我看看……唔,劉哥燒烤。饞了沒?骁市可沒這麽重口味的燒烤攤。”
知道柏尹不在仲城,他越說越收不住,明明不想表現得太浪蕩,嘴卻跟堵不住似的:“小尹,一丨夜丨情對象受傷了,你要不要負個責,來清一清創,順便上個藥?”
敢說這話,是料定柏尹在骁市,不可能真來。
但說完之後,他還是臉紅了,氣自己口無遮攔,破罐子破摔,胡鬧到這種程度,柏尹肯定讨厭他了,将來見面不知道多尴尬。
他收緊十指,眸底的黯然不知何時具化成了眼淚,兜在眼眶裏,死活不肯落下。
他以為柏尹會冷冷地說“我在忙,回來不了,你自己處理”,然後挂斷電話。
可那邊傳來的低沉男音卻讓他心神俱震。
“你別走,我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