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是你的英雄
“你害死了陸漸行。”林菀初的聲音在耳邊冷冷響起:“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妄圖改變這個世界……”
司少卿的神識,從前世陸漸行的軀體上離析出來,飄懸在半空,就像初遇那日,林菀初帶他的神識進入高維碎塊入口一樣。他呆呆地看着明瑜抱着陸漸行的毫無生機的身軀,悲痛欲絕地嘶吼:
“不——”
“喔,明瑜的念力!太強了,他一個人的念力就足以送我們回去,快走!”林菀初說着,司少卿感覺到有什麽力量在拖動自己,那股力量鋪天蓋地,無處不在,卻令人酸楚不已。
“因為他太悲傷了……”司少卿喃喃自語:“你幫幫他,你幫幫他啊……”他向林菀初求祈。
“別傻了,沒人可以幫他;這事要不是發生在高維碎塊啓動的當口,連你的神識都會随前世的肉身消亡——你就慶幸吧,至少,你可以回到來世;而這一世,陸漸行已經死了。”
說話間,司少卿感覺到自己又堕入了那個黑暗的星空,又是一陣星粒拉成直線的神奇狀态,再睜眼,他坐在直升飛機機艙裏,耳邊螺旋槳轟鳴。
“……我害死了陸漸行,明瑜怎麽辦?”司少卿呆怔地自問自答,全無半分回到原點的歡喜。
“少卿哥,你別難過……”依舊穿着熊本熊服裝的寧子歌想安慰司少卿,但一想到那把火弩是他親手所造,不啻于元兇一名,便失去了安慰他人的底氣。
“直升機失控!撤離,馬上撤離!”耳麥裏傳來趙磊的聲音。
緊急狀态終于拉回了司少卿的神識——這一刻,依舊是林菀初演唱會上的一幕:他們協助林菀初撤離演唱會現場,卻發現直升飛機上有□□,為避免擴大傷亡直升機駛離體育館,來到了與體育館一街之隔的海面上……
失控的直升機已經開始傾斜,機艙內的人都滑向一邊……
司少卿奮力解開安全扣,抱着林菀初順勢滑出艙門,落入海裏……
寧子歌卻沒有馬上離開,他靠在艙門上,擔心地喚了一句:“磊哥……”他知道在這一場奇妙的時空旅行中,趙磊有些特殊性;他不确定趙磊的神識是否完整,是否還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無所不能的磊哥。
“快走!”耳麥裏傳來堅定的聲音。
這次寧子歌沒有猶豫,向下方柔軟起伏的平面做自由落體;還未觸及,半空中爆起一團火光,在平面的鏡射下,耀亮了他的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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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顧好不容易堅持職守到演唱會清場行動有條不紊地開展,便心急火燎地奔向直升機爆炸的地點。氣喘籲籲地沖破警方拉好的警戒線,海上救援行動似乎已經結束。他膝頭發軟,喉頭發苦,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幾乎叫他承受不住——
“老嚴——”一聲依稀的輕喚,在救援現場的嘈雜中傳來。
嚴顧跌跌撞撞,幾乎是撲倒在地上的擔架處。
躺在擔架上那個濕漉漉的人,似乎比嚴顧還要激動,猛然坐起身子,一頭紮入嚴顧兇狠的懷抱:
“對不起……對不起,老嚴。”這一聲抱歉,恍如隔世,不知要說與誰人聽。
“少卿……”嚴顧覺得自己仿佛死了一回又活過來,光是吐出這熟悉的名字,已用盡他全部的氣力;他努力平抑着粗重顫抖的喘息,啞着嗓音說:“什麽對不起,你沒事,我,我很感激。”
潔白的病房內,司少卿一個人坐在病床上愣怔。前世的經歷像是一場大夢,總是叫他失魂落魄,沉痛而無法掙脫。
門口探進一顆腦袋,大咧咧叫了聲“少卿哥”。
“嘉嘉?”司少卿勾起嘴角:“怎麽有空過來,聽說今天韓sir有大動作。”
“恩,批捕了。”小孩蠻得意,畢竟是第一次出逮捕任務:“兩張逮捕證,我和老嚴換了,我等這一個嫌犯。”許嘉嘉遞過來一張紙。
司少卿低頭一看,樂了:
“你去拉他,很合适。”前世的楚侯爺總是想謀權篡位,要太子嘉的命,最終被春春公主率領的“特務J”推翻。換到這一世,讓許嘉嘉去逮捕彭梅生,這一世的“楚侯爺”,到底是相仿的輪回運數。
“啊?合适?為什麽啊?”小孩奇怪地問。
“不為什麽,就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司少卿一語概括。又問:“老嚴呢?你換給老嚴的嫌犯是誰?”
“這可是個兇徒啊!緬甸籍毒販,劣跡斑斑,多次與警方火拼。老嚴說我應付不了,硬要和我換——小看我嘛!”
司少卿腦子裏電光一閃——前世裏唯一一個不似中原人士的兇徒,便是洛纓;而這個洛纓,在璋牙臺擊殺過子歌和磊哥;在獠山瀑布邊,幾乎要了明瑜的命;更在空冥谷口,殺死了陸漸行……
“那個嫌犯的資料,給我看看,快!”司少卿失聲大叫。
“我,我沒有……”許嘉嘉詫異于司少卿的失态,還是貼心地補充:“老嚴早上已經出門了,逮捕證在他那……我打電話叫警署發給你?”
“打開電視……”司少卿呆呆地指揮。
許嘉嘉乖乖照辦;電視上是一則實時新聞:
“今日上午7時本市發生警匪火拼,據聞有人員傷亡。兇徒是一名在逃毒犯,在梅氏商業中心的天臺上持大口徑火炮向追擊的警車發動攻擊,現場慘烈……警方已發布一級懸賞通緝令……”
屏幕上出現通緝犯的照片。不出所料,是前世的“洛纓”。
司少卿沖出病房,把許嘉嘉的聲音甩在身後。轉了幾個廊角,他沖進了一間VIP病房。門口的守衛識得他是林菀初最信賴的保镖,想攔又不敢使勁;幾人推推攘攘,直到林菀初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
“讓他進來。”
司少卿沖進去,看見林菀初從電視機前轉過身子。
“你也看到了新聞?!”司少卿大聲說:“幫我!你不是可以調節高維碎塊裏的時空尺度嗎?把我送回去!我要回到前世,把陸漸行還給明瑜;還要回到今天早上7點鐘,把老嚴還給我!”
林菀初瞪大了眼睛,司少卿說的,的确是一種可能性。
“可是,這個高維碎塊就快要消失了呢,你可能會,滞留在前世,又或者,消失在時空通道裏——太冒險了!而且,沒有這麽大的念力……”
“我不管!”司少卿的眼裏仿佛噴出了火:“如果我什麽都做不了,我寧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消失!!”
林菀初感應到了司少卿不顧一切的執念,似乎比空冥谷口明瑜的悲絕還要猛烈。她微微點頭:“好,我盡力。”
空冥谷口,疾風伏勁草。
“陸漸行”定睛一看,明瑜正向他走來,而洛纓尚未自草叢中現身——林菀初只把他送到了這一刻,看起來,依舊是個難解的死局。
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明瑜!”“陸漸行”惡狠狠喊話,同時向明瑜拔足飛奔:“你給我站在原地!你敢不聽我的,信不信我和你絕交?!”
明瑜愣住了。
“陸漸行!斷指之仇,今日跟你了斷!受死吧!”洛纓似乎在草叢中埋伏了很久,終于逮到“陸漸行”經過他身旁的機會。
一樣的臺詞,一樣的劇情。這回“陸漸行”沒有回頭,拼命向明瑜飛奔——他知道,下一刻洛纓就要朝他發射火弩;而火弩的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只要他跑出足夠遠的距離,火弩的殺傷力就會大打折扣;并且,他賭洛纓的殘指,并達不到訓練有素的穩定和準确;他還賭自己拼受這一箭,可以救下明瑜和陸漸行的命……
明瑜釘在原地,目睹“陸漸行”身後如影随形的危險和詭異的奔跑,頓時明白了“陸漸行”的良苦用意,心揪作一團……他沒有糾結太久,一聲巨響,“陸漸行”幾乎同時躍起,以一個大鵬展翅的姿态把遠處那耀目的藍光擋在身後。
“漸行——”明瑜抱住撲到他身前的人,顫聲低呼;那人肩頭紮着一根箭镞,溫熱的血星沾了他一臉,叫他痛入心扉。
“唔,好痛……”“陸漸行”在他懷裏扭動着,又癱下去:“卧槽,我跑得不夠快嗎,還是寧子歌你的數據有問題……”他突然又笑了:“明瑜,我還活着!陸漸行還活着!”
一邊笑一邊痛楚皺眉的人,突然伸手去摸明瑜的臉:“明瑜,我又沒死,你幹嘛要哭?”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明瑜的臉上滿是淚水,止也止不住,好像冥冥之中有個臺本,到了這一刻,他應該抱着“陸漸行”暴哭不已:“我好像,差點失去了你。”
“我答應過你,陸漸行會好好陪着你。”“陸漸行”用力緊了緊環抱明瑜的臂膀,像是一個鄭重而隐秘的告別擁抱:“我做到了。”
他坐起身來,覺得是時候回到“早上7點”的天臺上,去拯救他的老嚴。他指了指遠被火弩的後坐力轟翻後剛剛站起身來的洛纓,對明瑜說:
“揍他。”
早上七時,晨曦中的城市還未完全蘇醒。幾輛警車悄然滑入市中心密林般矗立的樓群,圍繞在梅氏商業中心的樓下。
嚴顧推開車門,面色突變,大喝一聲“卧倒!”衆警員齊齊俯卧在地,一枚火箭炮貼着他們的的車頂掠過,在遠處的街道地面上上炸出一個淺坑。
嚴顧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枚炮彈若是再準一點,會是什麽結果……
他擡頭望向炮彈發出的方向,那是商業中心六層的花園平臺,平臺上似乎有兩個人在肉搏……
嚴顧當先沖上了那個花園平臺,他明白,有人在平臺上阻擾了匪徒,才讓一衆警員脫險;而那個人,明顯只身一人,叫他心中産生強烈的不安。
“少卿!”嚴顧驚叫。明明應該呆在醫院的人,怎麽會出現在行動地點,恰到好處地阻擾了兇徒??嚴顧沒有立刻上前幫忙,這場搏擊看起來已經進入尾聲,并且毫無懸念——匪徒一會兒被揪着衣服掀翻在地,一會兒被反掰手指慘叫連連……被削的姿勢看起來莫名地銷魂和熟悉;司少卿一邊在揮拳的間歇甩着手掌,緩解暴擊給指節帶來的傷痛,一邊咬牙切齒地念叨:
“叫你欺負子歌和磊哥!叫你欺負老嚴!叫你欺負我!” 直聽得嚴顧一頭霧水。
“少卿,夠了,別再打了!”嚴顧忍不住出聲阻止。
“老嚴,揍他!”司少卿魔障了般,全然不似平時那個理智、冷靜的執法者。
“警隊馬上就上來了,別叫人看見……”嚴顧小聲提醒。
“你敢不聽我的,信不信我和你絕交?!”
咦,好耳熟的一句話……兩人心裏都奇怪地跳了一下。
這回嚴顧沒有猶豫,一拳揮出,嫌犯十分幹脆地倒地暈迷。
天臺上終于清靜了。
“老嚴……”仿佛是因為失去了發洩的對象,司少卿陡然脆弱起來,他一把抱住嚴顧,頃刻淚流滿面:“你吓死我了!”
“少卿……”嚴顧心中訝異不已,更充滿了感動:“你才吓死我了好嗎?!不好好在醫院呆着當什麽孤膽英雄……”
“我就想當你的英雄,怎麽樣!”
“好好好,英雄你當,”嚴顧捉住司少卿紅腫的手,放到嘴邊吹氣:“揍人這種粗活,交給我就好……”
“喲!是你兩個!”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兩個的對話,定睛一看,是韓均帶着一衆警員湧上天臺。
“你們倆又演天臺愛情動作片吶?”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韓均張口就點評,然後納悶地補充一句:
“咦,我為什麽要說又?”
趙磊從床上坐起身,望着窗外的陽光發愣。
“你終于醒了啊!”一個少年踏着光影大步走進病房,如陽光般明媚奪目。他徑直走近床前,擡手就去揉趙磊的頭發:“我的磊哥……”一副熟悉、親昵的模樣。
趙磊本能地擡手擋住。
少年怔了怔,手頓在半空中:“你,你又不記得我啦?我是子歌啊!”
趙磊眯了眯眼睛,并不說話;陽光打在他臉上,他的眸中折射出一種類似于琥珀的光芒。
寧子歌嘆了口氣,乖乖在床邊坐下。醫生說,趙磊大約是最晚撤離直升機的,受到爆炸的波及最大,昏迷時間最長;雖無生命危險,但腦部狀況需要在蘇醒後進一步确定。得知趙磊醒了,寧子歌第一時間跑過來,哪知,是眼前這種狀況。
失憶這種老梗,你到底要玩多少遍啊?!掀桌啊!
寧子歌內心OS,面上卻堆起一個招牌的蜜汁苦笑:
“沒事,我習慣了!我總會讓你記起我來的!來吧,先認識一下,”他向趙磊伸出手掌:“我叫子歌,寧子歌;你,是我磊哥!”
“磊,哥?”趙磊低聲重複着這兩個字,遲疑地伸出手去,與寧子歌交握:“那麽,子歌你,準備怎麽讓我想起你呢?”他的嘴角突然拉起一個弧度,手上發力,把寧子歌拽近面前:“每天都來陪我?嗯?”
“對啊,”寧子歌一臉認真地盯着趙磊的眸子,好像要看透趙磊的內心:“你一天想不起我,我就一天陪着你;你要是敢一輩子想不起我,我就一輩子——不,前世今生,都纏着你。”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病房裏,嚴顧正忙不疊地照顧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人,好像剛剛經過了一場漫長的旅行,略顯疲憊;因為揍人揍得太狠,雙手指節破皮紅腫,正好需要人照顧。
“老嚴我跟你說,我什麽都能吃哦,我就沒有不吃的東西……”
“好好,你要吃什麽只管說,我幫你弄。”嚴顧表演了一把徒手掰蘋果,一半遞到到司少卿的口邊,一半填到自己嘴裏,啃得心滿意足。
司少卿突然止住了喀嚓喀嚓的咀嚼聲,望向床頭櫃上擺着的一盒松子。
“老嚴——”司少卿拖長了聲音轉向嚴顧,眼睛亮得直晃人:“我要吃什麽,你都幫我弄嗎?”
“嗯。”
“我,要,吃,松,子。”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