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及久伴

第9章

這天唐青一大早就到了醫院，剛走到心外的值班室，就瞥見對門的護士站，李功青正仰面躺着睡得如癡如醉的。

唐青趴在值班臺上，盯了半晌，也沒見李功青有絲毫醒過來的意思，忍不住敲了敲桌面，李功青吓得一個激靈，嗖得一下站得端端正正，而後揉揉眼睛晃晃腦袋才看清楚對面的唐青，嘿嘿一笑說：“唐醫生！你來了！好久不見啊”

“口水擦一下吧，你是餓了幾天了？夢裏大魚大肉呢？”唐青站直身子，把手揣進衣兜裏，哈哈一笑。

李功青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沒呢，哪能呀，唐醫生今天有兩臺手術，那個嘿嘿我能跟你進去漲漲見識不？”

唐青眉頭一挑，剛想說話，就見林旭從裏面的辦公室抱着一箱子資料出來了，兩人打了個照面，林旭随即垂着眼不看唐青，徑直把資料遞給李功青，小聲得囑咐着。不知怎麽的，唐青心頭有股子無名的酸，今天原本就是想哄哄他的，現在有外人在肯定是不好操作的，于是只得先作罷。

“李護士，那你準備下吧，半個小時後第三手術室的那臺你來跟一下”順便瞥了一眼林旭，林旭依舊沒有擡頭，只是在收拾桌面上他自己的東西。李功青一臉興奮道：“謝謝唐醫生！”

唐青微微蹙眉也沒搭腔，随後輕咳了一聲笑了笑，轉身準備進值班室，李功青忽然咬着筆擡頭對唐青的背影随口一問：“哦對了，唐醫生，小旭旭他今天去腦外報道！你沒有什麽和他交代的嗎？”，握住門把手的手有點僵，唐青轉頭看了一眼同樣有些懵逼的林旭，笑了笑說道：“去了腦外好好跟着喬醫生學習，我肯放過你這樣的好苗子，也不過是想讓你選擇自己喜歡的去奔，沒有別的什麽意思，加油”。等值班室的門啪嗒一聲嚴絲合縫的帶好後，林旭才愣愣的擡頭望了一眼門，出了半天神，然後若有所思的抱着裝訂好的病歷分析去了腦外科，只留李功青一個人在風中淩亂着。

唐青靠着值班室的門，籲出一口氣，勾勾唇角‘希望小家夥能聽懂才好啊’，以前一心撲到餘生身上的時候，從未有過的感覺林旭一來二去的兩三天全給他倒騰出來了，忽然覺得自己的青春期可能被這麽給帶回來了，搖搖頭走回桌案前翻翻手術方案，不多時，外面李媛就扣了扣門，道：“唐醫生184床的病人安排的手術手術室已經準備好了，李護工已經過去消毒準備了，您也可以過去了，在3號手術室”

唐青習慣性摸摸手腕子，忽然才發覺那裏已經很久沒有帶過表了，低頭嘴角勾出一個弧度。

唐青剛剛踏進手術室專用電梯到3樓，迎面看着抱着一大摞文件的林旭兩步踏進了電梯，擦肩而過，相視一笑，兩人并沒有多的交流，電梯門便合上了。可唐青心裏如釋重負，面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歡喜。

唐青在手術室裏一貫輕松诙諧的做派，使得一臺手術妙趣橫生，不過對于嚴謹性來說，唐青總有想不完的招數捉弄不懂裝懂的人。一場手術下來，李功青沒少被變着法的調侃，心裏防線幾經崩潰，李功青是家裏托了關系才輕輕松松的分到中心醫院實習的，事實上他學得東西就從來沒牢靠過，撇開連手術刀都認不全這一項死罪，在學校的時候沒人願意跟他搭檔紮針，因為那是疼痛的青春，也沒人願意看他縫線，因為那是不忍直視的穿針引線。反正就是成績很差就對了，唐青呢，是有心要教育他，一臺手術下來，其他協助護工都被逗得樂呵樂呵的，他只剩下一臉幹笑，臉比腌黃瓜皮還皺，抱着一本醫療器械大全，悲從中來。

唐青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幹啊，醫院有你一半，我看好你，明天來我辦公室背前50頁”邊說邊脫掉白大褂，眼看着到了飯點，準備着去食堂蹲點裝個偶遇什麽的。結果被新入院的一個病人耽誤了些時候，等唐青到食堂的時候，林旭已經和喬西李功青同桌吃得餐盒都快見底了。

唐青不動聲色的端着餐盒慢慢悠悠的走近三個人圍坐的一張小桌子旁邊坐下，林旭自然是看見他了，卻沒說話，自顧自的叉着盤裏的牛肉，細細的嚼着，腮幫子鼓得跟小松鼠一樣，可愛得很。

喬西倒是沒注意到他身後那桌的唐青，抱着腰笑眯眯道：“也就是說你連手術刀都認不全，唐醫生就敢帶你去手術，他對你是真愛啊，是我我早掐死你了，我們林旭這麽優秀，我都得手把手教好了，才敢放他進手術室實操”

唐青聽到這話，臉上有些不高興了。心裏頭是相當的在意那個‘我們’，于是唐青臉上挂着若有似無的調笑，喝了口湯慢慢悠悠道：“毛主席說過實踐才能出真知，實操是成長得最快的方式，從我手底下出來的人，本身能力就已經具備了”。而後不多看他們一眼，端着餐盤走了。

喬西轉身盯着唐青的背影忽然捂着肚子笑出聲來，林旭怔了半天，他這是……随後臉上炸開一個笑，“诶诶诶！那唐醫生是不是誇我有能力啊！”李功青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林旭盯着他看了半晌，搖了搖頭，“你有時間給自己編排故事，不如多背背病理，認認手術器具”

喬西這邊終于是笑夠了，戳戳林旭，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盯着他，緩緩道：“你……你們……”

林旭輕咳一聲，“我回去整理病歷”，然後迅速起身把剩菜端去回收區，頭也不回的逃離現場。

李功青對着喬西滿眼的高深莫測一臉茫然。

……   ……

唐青這頭也是郁悶，在食堂吃了一肚子的憋屈，回來還直接被主任攔下來，說是論文內容還得改，要修繕得更豐滿一些，揣着一肚子的郁悶‘豐滿？怎麽個豐滿法，要不然我去隆個胸？’，也沒心思估計還有些餓的肚子，揉了揉太陽穴，抱着一堆資料往值班室去。

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整理淩亂的桌面，付玉就扣門進來了，“喲，你這是被小偷關懷了麽，這麽亂”，唐青一擡眼挂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說：“你是大老遠趕回來奚落我的麽？”，付玉嘿嘿一笑道：“哪能啊，這是怎麽了？”，唐青搖了搖頭，勾勾唇悶悶說：“沒事，就是李主任說那論文不夠‘豐滿’”邊說邊在胸前比劃了一下，付玉當即輕笑出聲，“沒事沒事，多揉揉總會豐滿起來的，哦對了，林旭去腦外了？”，唐青手下的動作一滞，啧啧出聲，“喲，你這消息反射快繞地球一圈了，申請表沒過你手能通過？”，付玉尴尬一笑，“我的意思是你怎麽沒讓他留在你這邊兒”

唐青一撇嘴說：“別提啊，還就這事兒，正鬧着別扭呢！再說了他想在哪兒就在哪兒啊，他想去腦外就去呗，只要他覺得好就行了。”

付玉望着唐青臉上變幻莫測的臉色，也是嘴角一抽，“哥，你不對勁啊，你臉上都快編撰出一部言情劇了，怎麽樣，有段子聽沒？”

唐青選擇性無視了她的話，另起一個話頭道：“你就貧吧啊，小姨子不是說你要三天才回來嘛，怎麽今天就回來了。”，付玉一仰頭，努努嘴被強行轉移話題而不滿道：“開會太無聊了，本來學術研讨就我就不用去的，臨時抓包的，聽了一天，腦袋都疼了，托這群實習生的福，找了個醫院裏事情多的借口，我就趁機回來了”而後畫風一轉“再說唐大爺您大壽将至，小妹怎可不歸來呢！”

唐青不以為然，轉了轉筆，淡淡道：“那付老太給我這個唐大爺準備了什麽厚禮啊，要趕喜悅居大宴吧不厚不準去……”

付玉眼角一撇說道：“我靠！怎麽把自己給帶進去了！不服！我真的是專程回來給您老過生日的哈，我是那種為了吃就放低姿态的人嗎？”

唐青擡眼打量了半天，喃喃道：“我看像”

付玉嘆了口氣，狠狠的盯了唐青一眼，“還想不想要厚禮了啊”

唐青敲敲桌子說：“那是當然，你哥我30歲生日好吧，一個人生的分水嶺啊，男人三十一枝花啊！你都不表示過意不起去嗎？”，唐青一勾唇，嗯，這次生日真的可能會是他人生的新階段……

付玉眯眯眼道：“得得得，你是大哥，我出去安排事情了，事情要都擺臺面上能湊出一桌擺滿漢全席來”，唐青一笑朝他擺擺手，他自己何嘗不是忙得腳不沾地的，目送付玉出了門。

唐青也收拾了一下桌子，準備去檔案室查查資料，順便見見林旭，嗯，就想見見，不說話都成，唐青覺得自己像個二十出頭的混小子，一會兒不見就惦記着。

……  ……

等到了3樓腦外科，走到值班臺卻不見林旭，左瞧瞧西看看

推開了值班室的門，唐青有點不好意思的問：“徐醫生，那個，林旭今天沒值班嗎？”

徐醫生扶着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正看着病歷表，笑眯眯的說道：“小旭和喬醫生去小會議室開手術會議了，怎麽找他有事兒”

唐青笑了笑，擺擺手說：“也沒什麽事”，便退出了值班室，悶悶不樂地轉身往另外一頭的檔案室去了。

……  ……

看了老半天的資料，唐青揉了揉眉角，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都下午四點了，大半個下午都過去了！胃開始有點鬧騰只得輕輕按壓着來減緩疼痛感。

走到腦外值班臺的時候，唐青頓了頓，值班臺裏坐着兩個小護士，看見唐青很熱情的打招呼，唐青笑了笑歪了歪頭，心裏想林旭去哪兒了，不可能一個會開四個小時。偏偏頭推開消防通道的門，倚着樓梯扶手撥通了林旭的電話。

林旭那邊似乎在商場裏，語氣含笑“喂，唐醫生？怎麽了？”

唐青咳了一聲說道：“你今天沒值班啊？”，林旭顯然一愣，慢慢說：“沒，我請了半天假”，頓了頓，又開口問唐青怎麽了，有什麽事。

唐青有點找不到話題，楞了半晌，“哦，徐醫生說你去開會了，我就以為你在值班，我……我剛剛去檔案室，順道沒看到你，就問問”，唐青也被自己這一段毫無邏輯的話打敗了。

林旭一笑，唐青專門繞到另一邊乘電梯上來‘順道’？明明檔案室可以往靠近他值班室的內部電梯上來的，心裏頭一暖，“嗯，喬醫生說他下周有個手術想讓我當助手，所以我一起去開了會，下午有點事，我就請假了”

唐青嗯了一聲繼續說：“那，明天晚上一起去喜悅居，大家在醫院集合再過去，你明天值班的吧？”

“嗯，明天在醫院裏的，那明天見！”林旭握着微微發燙的手機，耳尖紅了……

站在pelikan專櫃前楞了半天神，直到櫃員叫他，他才如夢方醒，看了看玻璃櫃裏，指着一支筆對着櫃臺的銀業員說：“這款給我看看吧，這個能試寫嗎？”

銀業員笑眯眯的說：“這個有試寫筆，這邊請”，銀業員引着林旭去了另一個櫃臺，拿出一杆筆給他試了試，紙上的觸感很順滑，林旭很滿意便跟銀業員說：“那就這款，要深藍色銀色蓋邊的，對了這個能包個好看的盒子嗎？我送人的”

……  ……

隔天下班之前，餘生就準時準點的敲門進了唐青的值班室，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休息沙發上，上下左右的到處打量。

唐青微微擡眼笑道：“找什麽呢？我這屋有金子？”

餘生一挑眉調笑道：“啧，金子有什麽意思，我是看你有沒有金屋藏嬌，哦對了，我剛往值班臺過來，怎麽你們這護工還有外國小哥兒啊，下回住院能點人照顧不？”

唐青笑着搖搖頭說：“你以為醫院是青樓啊，還點名兒，你要再敢進醫院，老魏不把你扒掉層皮”餘生嘿嘿一笑，“還不讓人想想的嗎？怎麽沒看見林旭？”

唐青翻了翻手裏的資料，淡淡道：“嗯，調去腦外科了，等會兒應該會過來，我昨天跟他說過了”

餘生啧啧兩聲，望着唐青不鹹不淡的表情，“你這革命還沒到頭？你兩還沒在一起啊？”

這頭門外的林旭剛剛站定，就聽見餘生的聲音隔着門傳了出來，正躊躇着敲不敲門的時候，他就聽見門裏餘生說‘是個男人就該幹脆利落一點啊，你這樣拖着能是什麽事兒’，唐青則回答他說還沒想好，‘沒想好什麽，沒想好怎麽拒絕我吧？備胎位置在這次生日會後就要被拉下馬了嗎？’林旭把擡起來的手又放下了，果然不是每一次門都會從裏面自己打開呢！然後搖搖頭苦笑一下，轉身走了。

餘生摸摸下巴，“有啥好想的？你以前不很行的嘛？”

唐青瞥了餘生一眼，一字一頓的說：“能一樣嘛？以前那都是直的強行幫你掰彎了，現在是拳頭打進棉花團，悶聲不響啊！”身子往後整個人依着椅背又道：“對待一直溫和的小綿羊得溫水煮青蛙，不過我一向沒什麽耐心，所有革命可能在今天就能進入一個完美的轉折了”

餘生抱着手臂一副若有所思的一挑眉，“怎麽的，要使用非常手段了？我看林旭挺喜歡你的啊，水到渠成還不容易，要不然哥們我幫幫你？”，唐青心裏頭一抽‘本來挺容易的，可是你這顆朱砂痣，好像在他心裏比在我這個正主心裏位置都重哦，殊不知你才是我愛情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唐青咳了一聲，他有些不想跟餘生再繼續讨論林旭的事情了，真怕他下一秒會搞出什麽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便說道：“過程裏必要的手段是觸發新劇情的關鍵！我可不用你幫啊，我自己能搞定”

餘生跳起來走到唐青身邊拍他的肩膀說道：“哥們兒，你這是不信任我啊！浪漫主義我比你懂啊！需不需要我教你啊……還有……”，唐青揉揉太陽穴，付玉扣門進來，見餘生一手搭在唐青肩上，唐青則是一副深受其害的表情，看着她像見到了大羅菩薩一般，付玉一樂笑道：“行了啊，阿生，當初那會兒可還是我哥幫你追的人吧，這會兒就要青出于藍了？”，餘生嘿嘿一笑說：“我這不是比他多幾年戀愛經驗嘛，肯定是得青出于藍的！”，唐青摸摸鼻子笑說：“你就嘚瑟吧啊”，付玉也跟着嘻嘻哈哈半天才說：“我剛剛好像看林旭進電梯了，你們怎麽沒一起？”

唐青疑惑不解：“他沒過來啊……”，餘生勾着唐青的脖子，三人一起往外走，付玉楞了楞道：“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我也沒看太清”

……  ……

三個人走出醫院門，便看見林旭一個人站在路邊。

“林旭”付玉朝林旭揮揮手，林旭一轉頭，便見着餘生親密的勾着唐青的脖子，笑着跟他打招呼，面上的笑一僵，微微蹙眉，眼神便轉向付玉并不看那兩人。

餘生神經大條什麽都不覺得，倒是唐青臉上的笑和舉起的手足足在空中僵了兩秒，心裏又忐忑起來‘這小家夥怎麽又這麽冷漠’，站定後，餘生環顧四周找唐青的車。

唐青勾勾唇問：“等了多久了，外邊這麽冷，你剛剛來過我辦公室？玉兒說他看到你了”

林旭撇撇嘴，有點不自然的說：“也沒多久，我沒去過你辦公室，興許是看錯了”，側過身沒再搭話。付玉挽着林旭的胳膊，努努嘴說：“可我應該沒看錯啊……好吧，也許看錯了”

餘生拉拉唐青的袖口說：“走吧，上車說，外邊好冷啊，一枝和老魏拿蛋糕去了，咱們先過去”

唐青擡手拍了下餘生的手臂說：“走吧”

等走到車前，餘生很自然的拉開了副駕駛，林旭楞了一下果斷拉開了後座，鑽了進去。付玉也跟着在後座坐好，翻出耳機帶上一副花癡臉開始看偶像劇。

唐青看了餘生一眼，說：“安全帶”，餘生在車載音響下面的夾層找光碟說：“不用系，這麽近，十分鐘不到的事兒”，唐青有些無奈，想了想只好解開自己的安全帶，俯身幫餘生拉安全帶，餘生一撇嘴很乖的直起身穿過安全帶，然後再埋頭繼續找。

林旭心裏不舒服極了，不舒服到想直接下車走人，攥了攥包裏給唐青買的禮物，一瞬不瞬的盯着後視鏡裏的唐青。

唐青重新扣好自己的安全帶，調了調後視鏡，剛剛好和林旭的眼神對上，就那麽一秒，林旭轉過頭不看他了，嚼着口香糖看着外面，唐青忽的想起來剛剛自己順手慣了的作為，嘆了口氣心道以後得改。

餘生舉着光碟，笑道：“嘿，果然還在啊，我最愛的陳奕迅，哎……老唐開車啊，傻愣着幹嘛……”熟練的将碟片插進點開播放鍵。

再喧鬧的音樂聲，也點不燃兩個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