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鐘厲在婚禮前去看了鐘老太太一次,老太太當時還是和往常一樣,在院子裏擺弄她那些花花草草,聽見他進來,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當他不存在似的。
“我要結婚了。”鐘厲站在她身後說。
老太太這才放下灑水壺,貌似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說,再也不會踏進這裏嗎?”
鐘厲吸氣,他不打算跟這個脾氣古怪的老太婆計較,老太太繼續說:“來看我死了沒有?”
鐘厲這回倒笑了,“你死不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禍害千年。”
老太太手裏動作一頓,臉沉下來,正要趕他走,人已經無所謂似的說話了:“其實我還是得感激你,要不是你當年那麽打壓我,我和雨桐也不會分開這麽久,能經受住時間考驗的感情才最珍貴的感情,我得感謝你讓我迷惑頓開。”
他臉上帶着笑容,春風得意的模樣,好像是特意到這兒來顯擺。老太太哼了一聲,冷笑道:“你倒是比你老子有出息,至少沒有讓真正愛你的人失望。”
提及他父親,兩個人的表情都免不了變化,鐘厲知道老太太這人看起來冷淡,其實這一輩子都在跟一個情字較勁,她對于他父親婚內出軌一事一直耿耿于懷,對他母親的嫉恨也從未停止。女人對待感情就是比男人偏執,不管是老女人還是小女人,這點都一樣。
他說:“人都死了,你何必還這麽固執,不如放開,活着的人總要好好活下去。”
老太太似乎對他的話有些詫異,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愣了愣才說:“你當然會這麽說,春風得意的人又怎麽能體會別人的落魄失意,站着說話不腰疼,誰不會。”
“舅舅都告訴我了。”鐘厲說,“是他讓我媽去勾引我爸的,想讓我爸分點事情給他做做,盡管一開始動機不純,但他們後來的感情是真的。世上最不能用尺度去衡量的就是感情,沒有對錯,沒有比較,無論是道德和法律都動搖不了它。”他停一停,“何況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再較真?”
“你怎麽知道我較真?”老太太當即反問,“你媽那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我較真。”
鐘厲卻不生氣,反而笑道,“那就好,我還怕你想不開,自己在這折騰了什麽死法,外面的人不知道實情,以為我逼死你的,還以為我這麽心狠手辣,連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都不放過。”
老太太當即氣得臉色鐵青,指着他大罵:“你犯不着操這個心,你放心好了,我這個禍害肯定要長命百歲,我就在這兒膈應你,膈應你到死。”
鐘厲抿嘴一樂,點點頭,“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去結我的婚了,你就在這兒……安享晚年吧。”
他原本想說孤獨終老,到了嘴邊卻厚道了一把,想是自己就要辦喜事了,讨個好彩頭,多說點吉利話,再者,她再令人讨厭,不過也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我跟她計較個什麽勁。
老太太沒理他,拿了灑水壺轉身進去了,只是進門前小聲嘀咕了一句:“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五月的某一天,鐘厲和肖雨桐舉行了婚禮。這天,天氣晴朗,和風暖陽,溫度不冷不熱,空氣裏有花草的甜蜜和芬芳。
鐘氏總裁結婚,也算本市一件大事,本城新貴,富商名流來了不少,伴郎團又都是些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引無數單身女人競折腰。
婚宴熱鬧,新郎新娘被層出不窮的節目耍得團團轉,卻又毫不生氣,跟着大家一起哈哈大笑,鐘厲喝多了,送賓客的時候,幾乎把整個人挂在新娘身上。
為此,他被範逸取笑了,不懷好意提醒他:“哥們,你這走路都打晃,洞房怕是要泡湯了啊。”
鐘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裏罵:混球,不取笑我你能死啊。
等人都走光了,他在新娘和服務生的攙扶下到了酒店房間內。房間事先經過布置,燈關了,只留窗戶邊桌子上的一個大燭臺,燭光跳動,帶着浪漫的溫情和喜慶,床上換了大紅被褥,上面用玫瑰花瓣擺了個心形。
鐘厲進門後按着感覺往床邊走,結果被人扯住,“這邊,先去洗澡。”
他收住腳,看她一眼,慢半拍一樣嘿嘿一笑,“哦,老婆。”
他被人扶進衛生間,靠在洗手臺邊上,一手撐在其上,穿着敬酒服的新娘彎着腰去給浴缸放水,苗條的身段被大紅色的喜服緊緊包裹成細長的一束,像一朵盛開的馬蹄蓮。
他眯了下眼睛,歪歪扭扭靠過去。
肖雨桐沒防備他忽然過來,被撞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摔進浴缸裏去,幸虧她沒喝醉,及時伸手撐在了旁邊的瓷磚上。
“老婆,我要和你洗……鴛鴦*浴。”他的腦袋鑽進她脖頸裏,呼出炙熱的酒氣。
肖雨桐一邊躲開,一邊推他,他不讓,緊緊抱住她不松手,喝醉酒的男人就跟個不聽話的孩子似的讓人頭疼。但孩子不聽話,大人至少能用武力讓他屈服,然而這喝醉酒的男人還真是打不怕,罵不理的。
只能好脾氣地哄:“好好,等水放好再洗,我先給你脫衣服,你別動。”
他聽話地張開手臂,任她寬衣解帶,等自己被剝光的時候,他忽然扯住她的衣襟,禮尚往來一般:“你幫我脫了,我也來幫你脫。”
肖雨桐欲躲開,結果他動作更迅速,一手扣住她腰,單手就撤掉了她衣服的扣子,她驚呼出聲,他幹脆張嘴咬住她。
被他抱起來丢進浴缸并迅速壓在身下的時候,肖雨桐十分吃驚,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喝醉酒的人力氣還可以這麽大,敏捷度還可以這麽高。
今晚的顧雲騰也喝多了,鐘厲的助理給他和顧辰安排了司機和車子,兩人坐在車子的後座上,身上還是參見喜宴的華美服飾。
顧雲騰閉着眼,靠在座位上小憩,顧辰也喝了酒,不過她沒睡,靠着看窗戶外面的城市夜景。她明天下午就要走了,此刻多看一眼是一眼。
深夜的城市依然火樹銀花,只是人車漸漸稀少,車子行駛在路面上輕快而平穩。看得久了,眼睛微微發酸,顧辰眨了下眼睛,轉過頭來,卻看到身邊男人俊美冷硬的側顏。
他閉着眼睛,薄唇緊抿,犀利的眉毛微微擰着,許是酒精的作用令他感覺到不适。顧辰已經記不得他喝了多少酒,不過看着他微蹙的眉頭,大概也少不了。
顧辰原本只是無意瞥了一眼,過後卻無法将目光挪開。這張臉,明明和家裏那張是一樣,可是在她眼裏卻是獨一無二。上學的時候同學問,顧辰顧辰,你兩個哥哥長得一模一樣,你會不會認錯?
她只是笑,卻不告訴別人。怎麽會認錯?就算只是背影,我也能清楚地認出哪一個才是他。他身上的味道冷冽清淡,他身上有股特別淡定的氣質讓我心安,只要我靠近,我閉着眼睛都知道是他。
她喜歡他,具體到哪一刻她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第一次少*女之心萌動的時刻吧,那時候她知道他們是沒有血緣關系的,她坦然地接受着他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打着光明正大的旗號,私底下免不了沾沾自喜。
天底下的女人只有我能和他這樣親密。她有時也調皮,從後面跑過來抱住他的手臂,卻故意叫錯稱呼:“二哥,二哥……”唠唠叨叨說半天,最後才咦一聲,瞪大眼睛,“原來是你啊,大哥。”
他并不生氣,只是揉揉她的頭發,寵溺地說:“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毛躁?”
她朝他吐吐舌頭,然後笑嘻嘻抱着他的胳膊,整個身體都靠着他。
往事一幕幕,經不起長久的回憶,腳下的路再長,也終究有盡頭。
車停了。
顧雲騰睜開眼睛,一路都沒有睜眼睛,他需要适應一下,“到了?”他不知道是問誰,也沒期待得到回答,伸手搓了搓臉就去開車門。
手才搭上扶手,似乎覺得不對,擡眼瞧了一下窗戶外面,黑黢黢的一片,耳邊有呼呼的風聲夾雜着水流的嘩嘩聲,他一頓,腦袋往後一轉,幽深的眼睛朝她看了過去。
她不說話,只拿眼睛和他對視,他抿着嘴,表情克制。
她不會告訴他,剛剛她做過什麽,反正車子停在了江的下游,司機已經不知去向。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說。
聽到她開口,他表情松懈下來,坐姿懶散,他像先前那樣靠坐在那裏,目視前方:“我知道,明天我們都會去送你。”
“你就……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他沉默,過了會回答說:“好好照顧自己,其他的就……沒什麽了。”
就沒什麽了?
她看着他,眼神漸漸激烈,“顧雲騰,你為什麽不敢看着我?”
稱呼變了,他不為所動,語氣依舊淡然:“沒有,我今天有點累了,司機去哪兒了?快叫他過來……”
“他不會來了,我已經打發他走了。”她說,呼吸漸漸起伏。
他好像有點吃驚,終于轉過臉來看她:“你想幹什麽?”
她冷笑一聲,一刻還清冷的眼神,下一刻就像蹿了火,騰地就燒起來,她咬着牙說:“我想打你。”話音未落,兩只秀拳左右開弓,劈頭蓋臉去捶他,拳頭紛紛落在他頭上、臉上、脖子上,還有肩膀上。帶着歇斯底裏的恨與愛,是宣洩是不滿,已經叫人說不清楚。
顧雲騰起先發蒙,反應過來後捉住她手腕,她拼命掙脫,頭發散了,禮服松了,露出胸前的飽滿,顧雲騰氣息難調,眼底神情越來越幽暗。
他忽然起身将她往下壓在座位上,她這才終于不動了。
可她那張嘴還不消停,一張一合地:“我明天就走了,我告訴你,我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我會想爸爸媽媽,想我二哥,想雨桐,想聰聰,獨獨不會想你,我會忘了你,去找個洋鬼子做男朋友,我和他結婚,和他生一堆小洋鬼子,我把他們統統帶到你面前來,讓他們叫你舅舅,叫你舅舅你聽見沒有顧雲騰,你這個混蛋……”
她說完自己哭出來,嚎啕大哭。
顧雲騰只覺得腦袋特別疼,不知道是因為喝多了還是被這丫頭給鬧的,他腦子比平時慢半拍,等聽他明白她說了些什麽,她已經在身下哭得慘不忍睹了。
這丫頭雖然從小被他們寵着,性格卻不柔弱,也很少哭,此刻這樣他真不習慣。他松了鉗制,撐在自己,“別哭,你別哭。”
他想坐起來,順便把她拉起來,結果發現自己有些脫力,才一動,又摔下去,結結實實壓在她身上,身體就叫人抱住了。
“松手,辰辰,松手。”
兩人在後座上撕扯,他越推卻,她越糾纏,女人柔弱的腿腳像韌性極好的藤蔓,扯不開扭不斷,磨蹭間她身上的禮服全然下滑,完全遮不住自己,她卻還是瘋了一般把自己往他身上貼。
顧雲騰呼吸變粗,喝了酒的男人意志最薄弱,情急之下他一把扯住她的頭發,“顧辰,你別惹我,我可不是柳下惠。”
她仰着下巴,眼神輕蔑,“你是懦夫。”
顧雲騰凝視她近距離的嘴唇,聲音隐忍,“你再說一遍。”
“懦夫、懦夫、懦……”
懲罰如期而至,力道大得近乎殘忍,她毫不退縮,也不想退縮,反倒在心裏沾沾自喜:我終于激醒了這沉睡中的雄獅。
布帛破裂,精致的伴娘禮服在男人粗粝的手裏分崩離析,片片飄落,如同三月裏的桃花雨,帶着酒的芬芳。
他帶着濃濃的征服欲沉身而入,換來她嘴裏一聲呢喃,血氣奔騰的他沒聽清她是叫了他的名還是跟他說疼。
這一邊伴郎伴娘如火如荼,另一邊新郎新娘洞房花燭。
我們這一生都犯過錯,也放棄過很多很多,可心中總有那麽一個人,不管何時何地,不管是生是死,始終叫人放不下。
沒有比這更加執迷不悔的感情,沒有比這更完美的結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