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葉泠嘴角的弧度越揚越大,臉上的笑容斂也斂不住,她說道:“不是鄭榆。”
溫徵羽眼帶疑惑地扭頭看向葉泠,待見到葉泠臉上的笑容,一個想法從她的腦海中飛快閃過。她又挪開眼,盯着地上的石板路沿着側殿長長的屋檐往前走。
葉泠擔心溫徵羽誤會,說道:“我和鄭榆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與她比較聊得來,算是有些交情。她對我有點想法,但她不是我喜歡的人,我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她說到這,想到她喜歡的人,不自由主地朝溫徵羽看去,看見溫徵羽那白裏透紅的側顏,以及那飽滿潤澤如同珍珠般的耳垂,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喜愛之情。
溫徵羽察覺到葉泠的視線,扭頭朝葉泠看去,對着這樣的葉泠,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繼續往前走。
葉泠靜靜地跟在溫徵羽的身旁,待走過面前的屋檐,到了觀中的花壇旁,花壇旁有供游客休息的長椅。她拂去落葉,用紙巾擦了擦座椅,請溫徵羽坐下。
她靠在長椅上,望着梧桐樹。秋季的梧洞樹,葉子已經泛黃,秋風吹過,挂在枝頭的葉子打着旋慢慢落下。溫徵羽很喜歡梧桐,她的畫裏經常出現梧桐樹。
她跟溫徵羽在一起,即使什麽都不做,就是這樣安安靜靜地看看景看看人,心情也格外好,也會覺得特別放松。
葉泠扭頭看向溫徵羽,說道:“上次惹你不開心,對不起。”
葉泠的聲音軟軟柔柔的,拖着長長的尾音又透着誠摯的意味,“對不起”幾個字竟讓溫徵羽有種耳朵一軟的感覺。溫徵羽的心思轉了轉,“都過去了”在嘴邊繞了好幾圈也沒有說出來。
葉泠沒聽到溫徵羽說話,知道溫徵羽還在介意,她也知道,如果溫徵羽不是真的介意,不會和她說那番話。她沉默幾秒,才緩聲說道:“對着喜歡的人,因為在意,做不到像對待不相幹的人那樣。對不相幹的人,看得順眼相處得來或者是有利益就多往來些,看不順眼就讓人哪裏涼快哪裏呆着去,再不行,教訓收拾一番也是有的。”
溫徵羽扭頭看向葉泠,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個被哪裏涼快哪裏呆着去的人。
葉泠瞥了眼溫徵羽,說:“對着喜歡的人,明明氣得要死,又不能拿她怎麽樣,只能自己憋着生悶氣。”
溫徵羽知道葉泠是在說她,心裏感到很別扭,又低頭去看腳尖。她問:“什麽叫不能拿她怎麽樣呀?”
葉泠說:“我以前跟前女友相處,我倆生氣了,互相扔杯子擲碗盤……”她撩起額角的頭發,露出一道已經淡了的傷疤,說:“喏,飛過來的餐盤砸的。”
溫徵羽愕然地半張着嘴,摸了摸葉泠額角足有好幾厘米長的傷疤,愣了好幾秒都沒回過神來。
葉泠說:“當然,她也沒好受到哪去。你大概沒見過人氣急了,像潑婦一樣,騎在別人身上,揪着頭發,打耳光,我當時流着滿臉的血,生生地把她抽成了豬頭,這才去醫院縫針。”
溫徵羽那半張的嘴,怎麽都合不上了。
葉泠又扭頭掃了眼溫徵羽,說:“可就你這樣,沒受過什麽委屈,也沒有跟人吵過架,風都能把你吹跑,對着你……”她的話音一轉,問:“被人罵過嗎?”
溫徵羽想了想,問:“考最後一名,被溫時熠指着鼻子罵‘臉都被你丢光了’,再就是被他罵生頭豬都比我聰明。”她頓了下,說:“我畫了幅父慈子孝圖給他。畫的是他牽着豬,對豬說:‘兒子,給老子長臉啊’。那豬長得肥頭大耳,臉又胖又長,特長臉。”
葉泠笑得肩膀直顫。這促狹鬼!
溫徵羽扭頭看了眼葉泠,手撐在長椅上,默默地看着前方來來去去的游客,思緒飄來飄去的。她想了想,問:“那你……後來為什麽跟前女友分了?”
葉泠的笑容漸漸隐去。她想了想,才略帶些自嘲地笑着說:“我倆三天兩頭打架,都打成了習慣,再加上事業上又有了沖突,發展到她恨不得打死我,我恨不得掐死她,共處一室,都得防着對方翻自己的電腦看文件,鐵了心地要把對方弄垮讓對方服輸服軟,意氣之争都鬧到影響到生活和事實的地步。後來,她讓了我一步,我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不過,我們也分了。”
溫徵羽不太明白。這都有人讓步了,為什麽還要分。
葉泠說:“我和她都很要強,在一起,繼續走下去,要麽她弄死我,要麽,我弄死她,倒不如趁着還有點餘情,彼此還有點餘地,早點散了,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溫徵羽又撩起葉泠額角的頭發看了看,實在無法理解相愛的兩個人吵架時會動手打到頭破血流。
葉泠說:“跟你在一起,很心安。”
溫徵羽困惑不解地看着葉泠。
葉泠解釋道:“太弱了,不要說打架,你連吵架都不會。”
溫徵羽深深地看向葉泠,又沒法反駁葉泠這話,想想,不甘心,說:“我有保镖。”就算要打架,有文靖和馬峻,用不着她。
葉泠笑:“我有保镖公司。”
溫徵羽聽葉泠這話的意思,怎麽覺得葉泠喜歡她,是因為她看起來好欺負?她想多了?
葉泠說:“以後我不和你生悶氣了。”
溫徵羽想到葉泠不生悶氣就要吵架打人,冷汗都快冒出來了,她心說:“你還是和我生悶氣吧。”生悶氣,不理不睬,置人于不顧也不好。她稍作猶豫,說:“有事說事。”她瞥了眼緊挨着她坐的葉泠,很想往旁邊挪開些,跟葉泠拉開點距離。
葉泠輕輕地應了聲“嗯”,聲音很輕,但确是實實在在地應下了。
答應得這麽爽快?溫徵羽疑惑地看向葉泠。
葉泠看了看溫徵羽,又将視線移向梧桐樹,沒說話。
溫徵羽心想,葉泠這是來道歉了吧?她想了想,問:“那我要是惹你生氣了……你……怎麽辦?”
葉泠笑笑,湊近溫徵羽,咬牙切齒地說:“抓過來,暴打一頓。”
溫徵羽想了想,分不出這半真半假的話是不是在說笑,果斷地往旁邊挪了點。
葉泠笑着挽着溫徵羽的胳膊把她給拉回來,說:“逗你的。我要是生氣了,你哄哄我就好,別把我氣個半死,你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溫徵羽反應過來,她“呃”了聲,說:“我們……還不是……那個……”說起來自己都別扭。可她跟葉泠确實還沒戀愛,不是女友關系,她沒道理要把葉泠放在心上。
葉泠陰恻恻地湊近溫徵羽,問:“哪個?”
溫徵羽心虛地扭頭看向不遠處守着的文靖和馬峻,頓時底氣足了些,說:“不是情侶關系。”
葉泠被溫徵羽的動作給逗樂了,笑着說了句:“出息。”心情格外的好。溫徵羽如果真的對她無意,不會坐在這和她聊這麽多,不僅問她前女友的事,還讨論了半天兩個人要是鬧矛盾該怎麽解決。這已經是在考慮以後跟她相處生活了。
溫徵羽的臉上有點挂不住,又看葉泠這樣像是誤會了,很是嚴肅地再次強調:“确實不是情侶關系。”
葉泠斂去臉上的笑意,很是認真地應道:“是。”
這“是”的意思,是指她說的話“對”,還是說“是情侶關系”?溫徵羽懶得跟葉泠在文字游戲上較勁,她又朝旁邊挪了些,再看向葉泠緊挽住她胳膊的手,喊了聲:“葉總。”示意葉泠放手。
葉泠抱緊溫徵羽的胳膊不放,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看着溫徵羽。
溫徵羽說:“葉總,請您放手。”
葉泠便覺得溫徵羽有時候是真的讓人咬牙切齒。她松開手,問:“我松開了手,不開心,要不要表達出來?”
溫徵羽被噎了下,呆滞地看着葉泠,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想了想,說:“我……我倆……我們應該适當保持點距離。”
葉泠又問:“你要求我保持距離,我很不開心,要不要表達出來?”
溫徵羽呆呆地看着葉泠,真被葉泠的問題給問到了。她覺得她現在腦子成了一團漿糊,智商不夠用。她對葉泠說:“葉總,你讓我想想。”
葉泠柔聲應道:“好。”繼續挽着溫徵羽的胳膊。
過了兩分鐘,溫徵羽才理清頭緒,發現自己差點讓葉泠繞進去。她說:“首先我們不是情侶關系,你開不開心,是你的事,我沒任何義務負擔你的情緒。其次,我們現在只是生意合夥人的關系,再就是關系較好的朋友,這麽近……不合适。”
葉泠說:“朋友也可以挽胳膊,牽手挽胳膊都在正常的範圍內。我是因為你做出的決定和行為不開心,這裏面有因果關系,你不能撇得一點二淨。”溫徵羽正經八百地想把牽扯到感情的糊塗賬掰扯明白的樣子,讓葉泠憋笑憋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她臉上還得裝出一本正經的嚴肅樣有模有樣地跟溫徵羽讨論。溫徵羽半只腳都踏進來了,還想撇幹淨,她覺得不用她多說,溫徵羽都會把自己給繞進去。
溫徵羽深吸口氣,壓住情緒,說:“葉總,做人不能耍無賴。”
葉泠頗為認同地點頭,“嗯”了聲,說:“講理。”她對溫徵羽做了個“請”的手勢。
溫徵羽直咬牙,說:“請您放手。”
葉泠語重心長地說:“徵羽,我們得講理。”
溫徵羽額頭上的汗水都出來了。這到底是誰緊挽住誰的胳膊不松手,誰不講理?
葉泠見到溫徵羽的臉都氣紅了,額頭上布了層汗,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溫徵羽,說:“擦擦汗,看把你急的。”
溫徵羽真被葉泠氣着了,她就沒見過葉泠這種胡攪蠻纏還自覺有理的。她說了句:“葉總,失陪。”起身,走人。她走出去沒多遠,就聽到手機短信鈴聲響,取出手機就看到是葉泠發來的短信:“生氣了,就把人撇下負氣離開。”她用力地捏捏手機,深吸口氣,穩住情緒,轉身走回去,深深地看了眼葉泠,她真想看看葉泠還能鬧出些什麽花樣。
有葉泠在這裏,清靜地都不清靜了。
葉泠說:“聽說這觀裏的齋菜很好吃。”
溫徵羽等來葉泠這麽一句話,只覺一股熱氣直沖胸口,她如果不是身體好,真能讓葉泠氣出一口老血來。她淡淡地“嗯”了聲,說:“還不錯。”
葉泠說:“那中午一起吃飯。”
只有一個膳堂,且是按時開飯的,她不想和葉泠一桌,葉泠也會湊過來拼桌。溫徵羽“嗯”了聲。
葉泠又說:“聽說山上的日出很好看?”
溫徵羽懂了,這是家裏出間諜了。她忽覺不解,她到道觀小住,家人把她的消息透露給葉泠是什麽意思?沖她倆的性別,家人不反對就已經很開明了,不至于還從中牽線搭橋。溫徵羽說:“有話直說。”
葉泠說:“我們明天一起去看日出吧。”
溫徵羽想了想,問:“你聽誰說我在道觀?”
葉泠說:“昨天晚飯的時候,聽連晰和齊緯他們提起,他說你在這裏住得挺滋潤的。不介意我過來湊個熱鬧吧?”
溫徵羽很想說:“我可以趕你走嗎?”她說:“道觀不是我家開的。”
葉泠忍不住笑出聲,她起身把溫徵羽拉起來,說:“陪我轉轉。我只到三清殿上過香,別的殿還沒去。你住了這麽久,觀裏你熟吧?”
溫徵羽說:“觀裏有知客道長。”
葉泠說:“這麽多游客,那麽少的道士,道長們忙不過來。”
溫徵羽說:“您可以自便。”她說完就見到葉泠陰恻恻地斜眼瞥過來,威脅意味十足。溫徵羽不受她威脅,繃緊臉,便要往閻道長那邊去,葉泠那如同女鬼般飄飄悠悠的聲音傳來:“生氣就把人撇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