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溫徵羽看來,葉泠跟葉家那些人只是親戚,不是親人。
葉老先生在世時,沒有分家,大家共住一個屋檐下,說是一家人還過得去。葉老先生過世,他們在喪禮上分了家,從那時候起就成了有點親戚關系的兩家人。
親戚關系,可不比親人,葉泠家跟哪家的親戚關系不好,也不能說葉泠家亂。
溫徵羽聽她二姑說的事,都覺得她家那門親戚挺惡心的。這後奶奶做事不僅毒和絕,還蠢。兄妹倆沒了父母,後奶奶照看着點,即使他們兄妹不承她情,也讓人挑不出錯,待兄妹倆成年,她要是看他們不順眼,給一筆安家費用,讓他們自己出去安家立業,把面子情做到位,不至于鬧到這份上。
葉家家大業大,她孫子養個小明星随手都能扔個千八百萬,不差給這兩兄妹買套房子置份家業的錢。哪怕她給葉泠買一套普通民宅,別人提起來也得說,作為一個後奶奶,不是親生的,沒血緣,給買了一套房子,這也算可以了。可她後奶奶幹的這些事,葉泠兩兄妹要出來鬧,鬧得理直氣壯,雖然說是鬧得難看了點,可沒人說他倆鬧這事不對,要不然也請不來長輩給他們出這個頭。
溫徵羽給溫時纾發了條短信:“二姑,葉泠和她後奶奶家不算是一家人了吧。”
過了兩分鐘,溫時纾來電。
溫徵羽問:“你還沒睡?”
溫時纾說:“剛貼完面膜。你還在琢磨這事?”
溫徵羽“嗯”地應了聲,說:“睡不着嘛。”
溫時纾嘆了口氣,說:“葉家是分了家,但是財産大頭部分還在一家集團公司裏,雙方持股量是相同的。就拿你和溫黎來說,你們堂姐妹,去到外面,別人也得說你們是一家人。你倆要是因為畫室股份打起來,這說起來就是溫家人內鬥,窩裏起讧。”
溫徵羽頓時沒了聲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溫時纾索性給她說個明白。她說:“葉家,現在正亂着,先不說大房二房鬥個沒完沒了……這麽說吧,分家的時候,大房的財産全在葉湛這,葉泠這個要嫁出去的女兒是沒有一毛錢的。葉家人說這就是家規,女兒,不分家産,至于要不要給葉泠備嫁妝,這是葉湛操心的事。葉湛是公職人員,是不能經商的,但他這筆財産屬于遺産繼承來的,合法合理所得,不能因為他是公職人員就剝奪他應得的繼承權,于是他往單位上報登記備案後就全權托付給了他妹妹打理。”
她緩了緩,才又說:“這兩兄妹間有什麽協議或者是有什麽操作,外人不好說,但是葉湛的錢在葉泠這,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一旦他那裏出什麽閃失,葉泠是逃不掉幹系的。錢這東西,好用,但也最容易招事兒。葉湛現在也就是他老丈人和幾個舅哥能幫着他點,再有就是葉泠這裏。葉泠就更不好說了,只有葉湛能幫她點。”
溫時纾又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別看現在葉泠生意做得風升水起,她沒根基沒幫襯,要是出點什麽事,連個拉扯她的人都沒有,說倒就倒了。”
溫徵羽聽着溫時纾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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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纾沒聽到溫徵羽的聲音,問:“睡着了?”
溫徵羽小聲嘀咕句:“葉泠幫了我挺多,對我也挺好的。”她又趕緊說了句:“不說她喜歡不喜歡我這事,就為人做事上,我覺得她挺好的。”
溫時纾嘆了句,說:“人是不錯,從為人處事上來說,這兩兄妹都還過得去。”她的話音一轉,問:“你不會是真喜歡上她了吧?”
溫徵羽的眼神飄了飄,說:“沒有。”
溫時纾“哼哼”兩聲,說:“是沒有,就是半夜三更睡不着打聽葉泠的事。哎,大小姐,我倆認識也有二十多年了吧,我怎麽就沒見你對別人這麽上心過?”
溫徵羽“呃”了聲,不知道該怎麽答,說:“二姑,我困了。”
電話裏安靜了幾秒,才有溫時纾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睡吧。”
溫時纾向溫時纾道了晚安,挂了電話。
沙發上睡覺很不舒服,溫徵羽翻來覆去到淩晨兩三點才睡着,睡得也不大安穩,噩夢不斷。
她先是夢到葉泠破産跑路,又再夢到她被面包車下來的人綁走了,給她打了針,把她關進黑屋子裏,然後她就撞頭自殺了。
她又夢到溫時熠,溫時熠提着她媽媽的人頭朝她跑過來。她媽媽的頭上鮮血淋漓,血順着臉和頭發往下淌,一直喊:“羽兒快跑,你爸爸要殺你,羽兒快跑……”
溫時熠舉起手來回幾巴掌打在她媽媽的臉上,又把腦袋當球一樣踢飛出去。
溫徵羽吓得大喊:“媽——”她喊出聲,人跟着便醒了。
溫徵羽滿頭大汗,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
有快速走來的腳步聲到門口,跟着書房門就被打開,燈也亮了。
溫徵羽抱着小毯子坐起來,見是連老先生和老太太神色匆匆地趕來。她知道是剛才那聲大喊把他們驚醒了,趕緊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對他們說:“我沒事,做了個噩夢。”她又保證似地補充句:“真沒事。”
老太太見她臉色蒼白,汗水把頭發都打濕了,坐到她身旁,輕輕撫着她的背。
溫徵羽從連老先生那接過紙巾擦了額頭上的汗。
連老先生說:“待會兒別在書房睡了,回房去睡。”
溫徵羽“嗯”地應了聲。
老太太說:“看你跟個沒事人似的還以為真沒事,受驚了吧?”
溫徵羽說:“不是,我夢多,每回睡着了就做夢。不可能每回都做美夢,偶爾會做點噩夢,什麽光怪離奇的夢都有,有時候吓醒後,我還把夢畫下來。”
老太太握住溫徵羽的手。她的手指冰涼,掌心裏都是汗。
溫徵羽見老太太摸到她的掌心,又探身從茶幾上抽了兩張紙把掌心的汗擦了。
她起身去摻扶老太太,說:“天還沒亮,您們回屋去睡。”又問老太太:“那我一會兒回屋去睡啦?”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嘆了口氣,說:“回屋睡吧。”又問:“不害怕?”
溫徵羽搖頭,說:“不怕的。”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把老太太拉起來,将兩位老人家送回他們的卧室,又在他倆房間坐了幾分鐘,見他們稍微放了些心,這才回房洗漱。
她回房洗漱完,睡不着,又跑去把她媽媽的相冊從抽屜中取出來,翻到三十年前的老照片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着。
溫徵羽的心裏很難受。
葉泠家雖然一堆糟心事,可那些人只是親戚。她家,她跟溫時熠是血親骨肉。她跟連家人相處這麽久,一些事,不用誰和她說,她也看明白了。
要說溫時熠是被葉泠和她小舅、連昕他們聯手整了,這确實是,但真沒整到他傾家蕩産的份上。他們能為了她忍二十多年才動手,不會讓她無家可歸。溫時熠去到國外,還能養女人,還有把握東山再起,說明他是帶着大筆資金跑路的。他帶着錢跑了,丢了一堆債給她和爺爺。讓她家傾家蕩産的人是溫時熠。
如果不是溫時熠這麽做,不是他把鄭東升這種亂七八糟的人往家裏領,鄭東升不會有機會起這歪心,也就沒現在這場事。
葉泠那後奶奶幹事缺德惡毒,至少心是向着她的親生兒孫的。
溫時熠則是在外面風光逍遙,回家禍害自己生身父親和血親骨肉。現在溫時熠在國外,她跟他斷了往來聯系,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如果他回來,她跟溫時熠會連面上和氣都難再維持,很可能直接反目。
溫徵羽有那麽一個父親,很是糟心煩悶,只好翻出媽媽的照片,洗洗心情。
父親很壞,媽媽是很好的,過世了這麽多年,都還護着她。因為媽媽,她的外公外婆、幾個舅舅和表哥們對她都好好的,疼着她,護着她,沒讓她被人欺負了去。如果沒大家護着她,她真可能像夢裏那樣一頭撞死,省得受那欺負侮辱。
她翻了好一會兒照片,心情才逐漸平靜下來,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老人家睡眠少,即使昨晚睡得晚,仍舊大清早就起了。
老太太不放心溫徵羽,起床後,輕手輕腳地打開她的卧室門,就見溫徵羽趴在床上睡得正香,胳膊下又壓着連懷瑾的相冊。
她輕輕地把相冊從溫徵羽的胳膊下抽出來,放回抽屜裏,又給溫徵羽蓋好被子,這才出去。
連懷瑾的這屋子裏,值錢的貴重物品不少,溫徵羽一樣都沒動過,角落那保險櫃,她知道密碼也沒去打開過,就對這相冊寶貝得不行。
老太太也是愁。
這要是擱家裏那幾個野小子,別說保險櫃和房間裏的貴重物品,連房梁都得鑿開來看看裏面有沒有藏東西。她倒好,過得緊巴巴的,也不打開保險櫃來看看裏面有些什麽,更別說拿去花用了。
溫徵羽睡得晚,老太太也不縱容她睡懶覺,到飯點就去把她叫起來。
待吃過早飯,老太太給溫徵羽派了司機和保镖,讓溫徵羽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溫徵羽昨天被老太太和她二姑輪流修理,又讓噩夢吓了回,再不敢說不要保镖和司機的話,乖乖地領了老太太給的司機和車子以及保镖,去畫室上班。
老太太還說:“昨天的功課落下了,今天一起補上。”
溫徵羽不敢有意見。
她現在座駕是輛轎車,有六個保镖坐在後面的七座大越野車上跟着她。
文靖在她吃早飯時便過來了,仍然是文靖給她開車。
她上車後,打開網絡,聊天軟件提示有群消息。她點進群裏,幾個表哥之前在互通消息,她先翻了下聊天記錄。
連昭昨晚通宵沒睡,守在那邊查混凝土公司的賬冊以及公司內部資料,到現在還沒忙完。
昨晚十一點多,鄭東升的兒子在回家的路上跟幾個喝了酒的小混混起沖突,打了起來,打架雙方都被抓進了派出所。夜裏兩點多,派出所接到報警,鄭東升的老婆和女兒的住所進了賊,沒丢東西,但是吓壞了。
溫徵羽不知道這事情是誰幹的,昨天開會的時候沒提這個。不過她明白這裏面的意思。誰都有家小,他能向別人的家小動手,別人就能向他的家小動手。
她昨晚沒睡好,有點困,看完聊天記錄,在群裏向幾個表哥彙報了今天的行蹤,便合上眼補覺。
車子到畫室門口,她才被文靖叫醒。
下車的時候,剛好遇到葉泠也在門口,她向葉泠道了聲:“早。”
葉泠輕輕點頭,回了句:“早”,又問:“昨晚睡得好嗎?”
溫徵羽說:“上半夜沒睡好,後來老太太讓回房睡,睡得挺好的。”她朝葉泠看去,葉泠化了妝,很是精致的妝容,看不見黑眼圈。
葉泠說:“看你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溫徵羽說:“是有點,待會兒補個覺。”與葉泠并肩朝畫室裏走去。
葉泠略帶些猶豫地問:“我那還養了幾尾魚,什麽時候有空去吃?”
溫徵羽說:“如果是晚飯,哪天都行,看你方便。”她說完便見葉泠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活像揀到金子似的。她狐疑地打量兩眼葉泠,只覺古裏古怪的。
葉泠到了辦公室門口,有些忐忑地說:“我家,挺亂的。”
溫徵羽用自己的事安慰葉泠一句:“有一門糟心親戚好過有一個糟心親爹。”她說到這裏,腦海中忽然劃過一個念頭:溫時熠要是回國,就再請葉泠出手收拾他一回。
她想了想,說:“你那,就是你家親戚那,要是再有什麽糟心事,有我幫得上忙的,你……你跟我說說。”她想起她二姑說葉泠遇到難處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心裏挺不好受的。葉泠幫了她這麽多,她要是能幫回些,也挺好。
葉泠見溫徵羽連自己都還張羅不明白還來操心她,難掩笑意,笑着應下:“好。”
溫徵羽見狀,怕葉泠誤會,又忙說:“那個,你別誤會啊,我就是,就是還人情。”她說完,就見葉泠的笑得更歡,分明就是誤會了。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想:“愛誤會就誤會去。”徑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跟着便收到葉泠的短信,上面寫着:“明白,此地無銀三百兩。”
溫徵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