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都是爺爺奶奶去哪,就把她帶到哪。老人家年齡大,帶她已經很辛苦,她想去哪裏玩,又擔心他們累着,只好憋在心裏。等溫時熠先生回家,她悄悄地跟溫時熠說,溫時熠給她錢,讓她帶着保镖自己去。兩次過後,她就沒再找過溫時熠,也沒再提過想要出去玩的事。偶爾黎黎姐出去玩,會叫上她當個伴。以前都是她陪着別人,或者是別人捎帶上她出去玩,還從來沒有過誰像葉泠這樣會想到她可能會喜歡,特意陪她出來玩,确切地說是帶她出來玩。
她喜靜的性子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家裏那麽大的宅子,能陪她的只有爺爺奶奶,偶爾會有黎黎姐來過周末或寒暑假。黎黎姐會陪她玩,但念書很刻苦,經常叫上她玩一會兒後,便繼續背書去了。
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靜靜地待着,只能靠畫畫、彈筝吹笛打發時間。
喜靜,其實只是種習慣,習慣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着,習慣了自己陪着自己,然後逐漸的便會覺得自己是不需要別人陪伴的,別人的陪伴也許會變成對自己安靜生活的打擾。
然而,她表哥表嫂們的相處告訴她,有人陪伴,也有與人相伴的好。假如葉泠沒有給她做那餐飯,沒有在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地往她的碗裏夾菜,她想她在看到表哥對表嫂的處處呵護時,不會想到葉泠,不會去細品她表哥表嫂做這番舉動,與葉泠做這番舉動的有什麽不同,不會有那些感同深受的感觸,更多的會像以前那樣,如一個戲外人看着戲中人演澤,不同的是,她的表哥表嫂們演繹的是幸福。
溫徵羽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被葉泠觸動到了。
她不知道,是否即使有了葉泠的相伴,她也可以過自己的人生,不會被要求這要求那,不會被禁止這禁止那。
葉泠坐在車上,看着扭頭望向車窗外出神想着事情的溫徵羽。
她每次見到溫徵羽發呆,都想把溫徵羽飛遠的思緒拉回來,再把人也攬在懷裏輕輕地抱着。
說不好為什麽,大概是溫徵羽身上那溫婉沉靜的氣息以及那柔弱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抱吧。
同樣姓溫,溫黎每天風風火火得就像腳下踩了風火輪,行事利落幹脆,将時間效率金錢牢牢地捆在一起,恨不得将時間摳成秒來算。溫徵羽則屬于哪怕是天塌下來都得盯着先琢磨一會兒,看清楚這塌下來的天是什麽樣,再去琢磨她是不是需要跑。溫徵羽那性子慢得她都不用擔心溫徵羽讓別人追走。
就連經營畫室做生意,都是她跟溫黎擠一擠牙膏,這位大小姐會琢磨上好一陣子,然後再慢吞吞地往前挪一步。畫室守着這麽大的畫源,與國內衆多知名畫家都有着密切的往來聯系,要打造成知名大品牌簡直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換個人來經營,早就得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怎麽擴大規模或者是多開拓渠道平臺,甚至考慮要不要上市的問題了。這位大小姐,就這麽四平八穩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經營着。
溫徵羽這開畫室的方式,居然讓國內很多知名老畫家看對了眼。她經常看到國內某位知名大畫家親自過來送畫,然後溫徵羽陪着老人家在畫室溜達,一老一少,能對着畫從上班點聊到下班點。她的辦公室設在畫室,溫徵羽從來不吝于把認識的這些畫家、收藏家介紹給她,讓她跟着認識了不少文化圈的知名人物。她跟着溫徵羽,多少也沾了些文化人的氣息,至少書畫和文玩古物圈是擠進了半只腳了。她每年走禮,免不了要送出些古玩字畫,以前得費不少心讓人幫她找這些,大價錢沒少花。自去年溫徵羽幫她買到吳道子的畫以後,她便知道這位大小姐在古玩字畫上的渠道不比她在賣畫上的渠道窄。如今有溫徵羽幫她,買古玩字畫都是走的行內價,再不是市場價,每年能省去不少時間精力和一大筆開銷不說,買到的都還是市面上不太見得着或者是壓根兒見不着的好東西。
溫徵羽成長的家世環境在她身上沉浸出一種別人沒有的獨特氣質,以及養成如今那獨具一格的行事作風。
她也說不好為什麽,就是每次靠近溫徵羽都有着砰然心跳的感覺。
文靖專心地開着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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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徵羽和葉泠各自走着神。
手機短信鈴聲響。
溫徵羽回過神來,從手提包裏拿出手機,見是銀行的到賬短信。她放到溫黎那做短線投資的錢到期,溫黎把本金和賺到的利潤一起轉給她,今天到賬了。
如今這筆錢既然回款,她也該把镯子贖回來了。她對葉泠說:“葉總,我向你借的七百萬,這個月到期。你看要是哪天方便的話,我把這筆錢還了。”她的镯子并不便宜,即使畫室的安保不錯,葉泠也不見得會長期放在畫室。她要贖回來,還是得預約一下。
葉泠點頭,說:“好。”她想了想,說:“我看你今天是要去送螃蟹吧,我今晚十點的飛機回北京,得下周三才回。周三下午或周四、周五都行。”她說完就見溫徵羽的眼睛倏地瞪圓了,似是很驚訝和意外。她說:“要是要得急的話,我現在聯系銀行去開保險櫃取镯子。”
溫徵羽說:“不是,你今晚十點的飛機?”
葉泠“嗯”了聲,說:“行李已經收拾好了,時間綽綽有餘,不用擔心趕不及。”
溫徵羽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葉泠還真是從牙縫隙裏擠出的時間來陪她撈螃蟹。
回到市區,葉泠便和她道別,然後上了自己的車。
溫徵羽目送葉泠上車,心裏略有些不是滋味。她也說不好是什麽心情,像是有點難受,又像有一丁點不舍,還有點像是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她定了定神,把思緒收回來,專心去送螃蟹。
文靖開着車,在前面帶路,載有螃蟹的小貨車跟在後面,她再根據之前安排好的路線,挨家送螃蟹。她師傅齊千樹先生以及常來畫室走動的前輩,老先生的老友,都得送到,在本地住的師兄師姐那,也送了螃蟹過去。平時他們沒少幫襯,走禮自然也不能漏了他們。之後,她又去了趟連老先生家,搬了整整一大框螃蟹過去。最大號的塑膠框,滿滿的全是螃蟹,她都擔心最下層的螃蟹會被壓扁了。
她家的親戚多,舅舅表哥們又都住得遠,她要是再挨家送,得把自己累死。于是跟連老先生和老太太商量,周末要在他們家辦螃蟹宴,請舅舅表哥們回來吃頓螃蟹,再讓他們各自帶一些回家,省了她再挨家跑一趟。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迎出來,見到從小貨車上擡起來的一框螃蟹,兩人都愣了下,然後一起瞪大眼睛看向她。
她看他倆這表情神态,頓時覺得他們好有夫妻相。
溫徵羽知道這滿滿一框螃蟹看起來有點多,可連家的人也多。小舅舅跟連老先生、老太太住一起,不用單獨送,三個舅舅加上七個表哥,這就是十戶。三十口人吃一頓,再加上打包帶回家的那一份,這麽一框不會有剩。她扶着腿腳不太好的連老先生和老太太進屋,對着他倆,她忍不住顯擺,說:“是葉泠帶我去撈的螃蟹,去陽澄湖撈的。去的時候,看着工人從湖裏提起來的,長長的蟹籠子裏全是螃蟹。我們去的時候,還有螃蟹爬在圍網上,船開過去後,它們吓得跳進了水裏。我這才知道原來螃蟹不是只會爬,還會游泳,游得很快。”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互相看了眼。
連老先生問:“你沒見過螃蟹游泳?”
溫徵羽說:“沒有,以前只見過餐館水族箱裏的,今天第一次見到湖裏的。也沒見過這麽活蹦亂跳的,把它們倒進框裏,八條腿蹬得飛快。”她又把養螃蟹的養殖場長什麽樣,螃蟹撈起來倒框裏長什麽樣,跟老先生和老太太說了。
天都黑了,老先生等着她回家吃晚飯,沒多待,送螃蟹時小坐了一會兒,便告辭回去。
連老先生和老太太一起送她上車,很是舍不得她走的模樣。
她落下車窗,對他們說:“我後天早上就過來了。”
連老先生對文靖說:“路上慢點開車。”
文靖應下。
連老先生又叮囑她:“累了一天,回去早點休息。”
溫徵羽應了聲:“好。”又聽着他倆念叨了幾句,這才跟他們道別。她等車子開出去後,回頭,見到他倆還站在門口看着。那蒼老的身影,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樣子,讓她不由得眼睛泛酸。
她家的宅子小,不太辦得開宴席。
溫徵羽先把螃蟹送到四堂伯那,待明天辦場螃蟹宴,再大家分一分,就算完事。
周六、周日,溫徵羽連着辦了兩天螃蟹宴,吃了兩天螃蟹。
溫黎很是打趣了她幾句。
連晰對溫徵羽說:“你那不叫撈螃蟹,那叫買螃蟹。我跟你說,你就該自己拿起網去撈,這才叫撈螃蟹。況且,養殖場的螃蟹有什麽好撈的。周末,下個周末,哎,不行,下個周末奶奶生辰,下下個周末,我帶你去湖裏釣魚,釣野生魚。抓螃蟹也行,找那種大石頭多的地方,搬開石頭就有螃蟹。那邊的水質和環境不錯,野生螃蟹還是有點的。有些石頭縫隙裏還有魚,扒了衣服,穿條褲叉,潛下去,手快準,指不定就能撈起來一條。哦,對了,你得帶伴啊,別到時候釣個魚,我還得來來回回給你串餌。要是釣得多,或者抓得多,我們還可以在湖邊烤個魚。”他又扭頭對他老婆說:“老婆,記得提醒我帶碳和燒烤箱。”
溫徵羽:“……”她就說了一句,這大嘴巴就呱啦呱啦地扯這麽遠。
她過完周末,便開始準備給老太太的壽辰禮。
老太太八十六歲了,溫徵羽沒別的願望,就希望她能長命百歲。她想着買的禮物都沒有自己備的好,便自己動筆給老太太畫幅祝壽圖賀壽。
她先以雙鈎書法寫出一個大大壽字,再在壽字空心的部分填畫,畫的是松和鶴,寓意長壽。
畫幅很大,但那是字大,字體空心部分填畫的地方并不多,需要畫的松、鶴比起她畫的昆侖山上的那些草木精怪要簡單許多。
葉泠來找過她兩回,看到她在畫畫,沒吵她,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就又離開了。她到吃飯的時候,想起約了葉泠還錢,打電話給葉泠,才知道葉泠已經找過她,只是看她忙着,沒忍心吵她。以至這麽一來二去,直到周四下午才還成錢。
她畫完畫,回頭時見到葉泠又像個幽靈似的坐在身後等着她。
她有點不好意思。
葉泠笑道:“我看你快畫完了,就坐了一會兒等等你。”
她和葉泠去到葉泠的辦公室。
葉泠打開保險櫃,取出一個錦盒,放到她面前。
錦盒裏擺着的是她裝镯子的錦盒。盒子上的封漆和封條都原封未動,就連盒子也仍舊好好的。
葉泠說:“打開檢查看看。”
溫徵羽自然是信得過葉泠的。不過,行有行規,東西還是要當面檢查清楚。她拆了封,打開盒子,見到她奶奶留下的镯子完好無損地擺在盒子裏。她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突然心裏有點感慨,盯着镯子看了好一會兒才取出來,戴在手腕上。
葉泠由衷說道:“這镯子真襯你。”
溫徵羽道了句謝,把欠葉泠的錢轉賬給了葉泠。她又誠心誠意地道了句:“葉泠,謝謝你。”謝葉泠這麽幫她,也謝葉泠對她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