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溫徵羽沒有拒絕。
她與葉泠相處并不感到難受,她們做不成戀人,不代表不可以做朋友。
吃飯的時候,葉泠一改往日的沉默,問起那幅畫有什麽問題。
溫徵羽照實說了。
這種揭裱行為對畫的傷害相當大,且是難以修補的。
這些畫作歷經了數百年甚至上千年時間,輾轉無數人的手,經歷戰火動亂保存至今,卻在這太平盛世落在無良商人手裏遭到破壞。
她對于這種破壞書畫作品的行為感到非常痛心,卻又無從指摘,畢竟畫是別人的,別人對畫有處置權,也沒有法律明文規定不能這麽做。
一些聲名遠揚的書畫大師為了生活或各種各樣的原因,會造假售假,但他們造假是憑借自己深厚的功底制作贗品,對原畫造不成絲毫損傷,甚至有時候原畫真跡因為某些原因遭到毀滅危機時,靠造出來的贗品當替身渡過劫難,使得原畫得以保存流傳。她雖不覺制作贗品售假是對,但她從小學畫,臨摹了許許多多的畫作,她認為能夠用自己的畫筆再現先輩的畫作,甚至達到真假難辯的水準,這也是種畫者的畫功和水平的體現。
溫徵羽忽然有些意動。
她懂鑒定古畫,認識許多藏家,她經營的畫室又沒有被限制在只可以做現代書畫買賣這一塊,她可以經營古玩字畫。如葉泠、溫黎以及畫室許多貴賓級客戶都有買名貴古畫的需求,這是相當有市場的。
不過,經營古玩字畫,積壓資金的風險會大很多。
古玩這行,一直有“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說法。利潤大,但幾個月不開張都是正常情況。畫室用來周轉的資金并不充足,到目前為止都只能走快進快出的路數,将進出貨的周期盡量控制在三個月之內,最遲不超過半年的狀态。古玩字畫只能等客戶上門或同行好友相互推薦,不能像新生代畫家的作品這樣辦連合展覽大促銷。
葉泠喊了聲“徵羽”,将溫徵羽的思緒從思索中拉回來,問:“有為難的事?”
溫徵羽有點猶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葉泠。葉泠要買古畫,沒買成,她就想到做這一塊的生意,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可論起做生意經商,葉泠是行家,她們又是合作人,她有什麽想法或意向,可以和葉泠讨論。
葉泠給溫徵羽倒了杯茶,很有耐心地等着溫徵羽考慮。
溫徵羽稍作猶豫,說:“剛才葉總買畫的事突然給了我靈感,我認為畫室也可以經營古玩字畫,推向有需求的高端客戶群。不過,買賣古玩需要大量的資金做周轉,并且很有可能會造成資金大量積壓周轉不靈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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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泠說:“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可以想辦法融資或籌錢。有回報,風險低,不愁拉不來資金。怎麽買賣古玩字畫,把這生意做起來,我想溫老先生能給你更好的建議。”她頓了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建議道:“徵羽還可以試試第三種辦法。”
溫徵羽困惑地看向葉泠。
葉泠說:“我這呢,正好也有個難處,需要買古畫,想要委托溫總幫我尋一幅唐宋時期的名家畫作。”
溫徵羽明白葉泠的意思是讓畫室在資金不足的情況下開展中介業務或委托業務。不過對于葉泠委托她買畫的事,溫徵羽很想問一句:“葉總沒開玩笑?”可她知道葉泠确實想買畫,還沒買成。
她想葉泠在沒有買到畫的情況下,會先準備好別的壽禮備用,以防現在的情況出現。
她看葉泠的神情反應,确實是需要買畫,想了想,覺得可以幫葉泠這個忙。她又向葉泠确認了遍,問清楚葉泠是否真的急需買畫。
葉泠點頭,說:“老先生喜好古風雅韻,有收藏古書字畫的嗜好。”
溫徵羽明白了。她說:“我可以聯系藏家試試,看他們有沒有意願賣畫,不過能不能成,這個沒法保證。”
葉泠表示理解,謝過溫徵羽,說:“那就拜托徵羽了。”
溫徵羽仔細問過葉泠願意出的價位,以及對畫作的詳細要求,打電話幫葉泠聯系。
有些藏家只買不賣,手裏的畫,只與同道中人相互鑒賞分享。鑒賞和鑒定畫作都可以找他們,買畫找他們純屬給人找不痛快。有許多藏家則和她爺爺的情況相似,自己收藏,也做倒騰買賣,讓手裏的古玩活起來,像滾雪球似的,錢越滾越多,古玩也越滾越多。這類藏家手裏的畫,只要是熟人介紹,價格合适,買家不太差勁,基本上都願意出手賺個倒手費。還有一種就是純粹從中謀利賺錢型,他們本身對古玩字畫沒興趣愛好,為的只是錢。這種人為了錢,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坑蒙拐騙樣樣來。
溫徵羽聯系的是一位多年往來的藏家,姓周,五十出頭的年齡,經商為主,古玩即是興趣愛好,也有賺點倒手費的意思。周先生和周太太一個喜歡古玩文物,一個喜歡打理花卉園林,他們的感情非常好,其樂融融,與他們相處很是輕松自在。
溫徵羽與周先生溝通過後,與葉泠從餐廳出來,便直奔周先生家。
周先生家的院子窗明幾淨,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窗,加上滿院的花卉,在陽光的照耀下漂亮得宛若童話世界。
她倆到的時候周太太正戴着防曬帽和手套在院子裏整理花土。
周太太看到溫徵羽過來,頗有些驚喜地喊了聲:“小羽怎麽有空過來了?生意還順利嗎?”
溫徵羽笑着喚了聲:“周太太好。”說:“有朋友們幫忙,事情進展得還算順利。”她見周太太要摘手套招待她倆,趕緊說:“周太太,你忙,我們先去找周先生。”
周太太說:“行,那你們自己進去吧。”又讓保姆給她們上茶。
她倆進入客廳,周先生從樓上下來。
他見到溫徵羽帶來的是葉泠,很是意外地“喲”了聲,叫道:“葉總!”連道兩聲:“稀客,稀客”。快步上前,與葉泠握了握手。
葉泠起身,笑着打了句招呼:“周董。”她說道:“冒昧打擾,還望見諒。”
周先生說:“不打擾,不打擾。坐。”他招呼她倆坐下,又與葉泠客套了幾句,便有點按捺不住,有點小得意,又有點小神秘地對溫徵羽說:“你知道我新得一幅什麽畫嗎?”
溫徵羽看他這反應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得了好畫。她微微一笑,促狹地問了句:“賣嗎?”
周先生“啧”了聲,對溫徵羽說:“我還沒欣賞夠呢。”
溫徵羽想也知道他現在肯定舍不得賣,要賣也得等鑒賞夠了,過了新鮮勁以後。她做了個樓上請的動作,示意他不要賣關子,直接去樓上的書房看畫。
周先生起身就把她倆往樓上的書房領。
葉泠看到他們這副知音的架勢,悄悄地暗捏把冷汗,有點擔心溫徵羽跟周佶聊畫會聊到忘了時間。
周先生把溫徵羽和葉泠請到書桌前,讓溫徵羽看向書桌上展開的一幅一米寬的大幅卷軸。
畫上,寒風朔雪,山崖陡峭,幾株蒼松屹立在風雪中,樹枝蒼勁如同虬龍。虬松峥嵘,巍然立于蒼山之巅風雪之中,展露出傲立千年風霜的卓然風姿。虬松的根根松針纖毫畢現,落在松枝上的雪花,漫天的大風雪,仿佛使人跨越了盛夏邁進了那風霜雨雪的寒冬世界。
溫徵羽看着面前這幅《寒山虬松圖》,連呼吸都屏住了。她仔仔細細地把這幅畫從頭看到尾,又再從尾看到頭,沖周先生豎起大拇指,終于舍得把眼睛從畫上移開。
葉泠趕時間,她不好和往常一樣與周先生細細品鑒探讨。這聊起畫來,說得就長了,幾個小時眨眼就過了。
周先生對畫作的鑒賞水平是有的,但算不上太精通。他買畫,有專門的鑒定師替他鑒定。不過,那些鑒定師和頗具名望的老前輩大多都自矜身份,除非是好友間對畫作持不同的意見争執起來,不然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多說,最多在關鍵點上會很隐晦的點上那麽一兩句。就如那幅易元吉的雙猿圖,她只需要告訴葉泠那是副揭裱過的畫就夠了。
她年輕,又不是有名望的人物,說錯了也不怕,在與老前輩們鑒賞畫作的時候,放心地大膽直言,說對了,是對自己的一種肯定,說錯了,別人也不會笑話她,反而會點撥她一二,讓她受益許多。她喜歡多說,周先生喜歡找她鑒賞畫,得到好畫邀人賞畫時,他都願意請她去抛磚引玉。他倆共同學習,回頭再繼續探讨。
不過今天明顯不适合探讨。
她看了眼時間,對周先生說:“《寒山虬松圖》不賣,那吳道玄的那幅呢?”
葉泠的眉頭一跳,很是意外地看向溫徵羽:吳道子的畫?
吳道子的真跡,那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市面上流通的極少。要買,只能找那種私人大收藏家,如果沒有熟識的人介紹引領,連門在哪邊開都摸不着。
周佶猶豫了下,說:“先看看畫,再看看價吧。”
葉泠:“……”
周佶将她倆請到樓下客廳,說:“稍坐片刻,我去取畫。”去收藏室取畫。
周佶把畫取下來後,溫徵羽小心翼翼展開畫,仔仔細細地鑒定。
雖然這幅畫她早就鑒賞過,但要買畫,仍然得仔仔細細看清楚。這是對事不對人,以免事後出現糾紛,朋友都沒得做。畫仍舊是那幅畫。年代久遠,難免有點殘破,有過修補的痕跡,只是對殘破處進行修補,沒做其它處理。
溫徵羽對葉泠輕輕點了點頭。
葉泠會意,扭頭與周佶談價。
溫徵羽不參與他們的談價,她坐在旁邊靜靜地聽着。古玩字畫的價,在不同時期、不同買家和賣家手裏,能賣出的價都是不一樣的,這差別有時候甚至能達到幾十、幾百倍。很多時候真不是看畫值什麽價,而是買家出的價和賣價要的價能不能談到一處。
一番讨價還價後,葉泠和周先生談妥了價。
溫徵羽看得出他倆對談出來的價格都挺滿意。
寫了轉讓協議,簽名落手印,轉賬付款,再一次驗畫,錢貨兩訖,交易完成。
周先生親自送她倆到門口。
溫徵羽知道葉泠要趕飛機,她上車後,對葉泠和董元說:“在小區門口把我放下就行了。”
葉泠說:“我把你從畫室接出來,自然得把你送回去。”時間剛夠她趕到機場,她想自己送溫徵羽是不可能了。她把身後保镖坐的那輛車留給溫徵羽,安排一個随行保镖送溫徵羽回去。
溫徵羽換到保镖坐的越野車上後不久,便先後收到兩條轉賬短信。一條是周佶轉賬給她的,是她介紹葉泠過去買畫的費用,另一條則是葉泠轉給她的引薦費和兩筆鑒定費用。
兩筆費用加起來,比她一年的工資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