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阿齋來了,繩子松開,右手被拽着摁到面前,地面是砧板,顯得手指那麽細,那麽白,小指邊上壓着一把刀,很涼,剛往指頭根上一碰,關慧良就發了瘋地叫起來,視線亂晃,眼淚滴滴答答打了滿地,突然,咚地一響,他打了個激靈,不動了。
手指還在,聲音是背後傳來的。
展哥慢慢罵了一句:“我操,雷子……”
阿齋先回頭,陡地,摁着關慧良的手松了,刀刃倒下,反着刺眼的光,關慧良攥緊自己劫後餘生的手指,轉過頭,看見雷子站在窗前的桌邊,右手握着那把斧子,桌上有血,順着發烏的玻璃板往下滴。
關慧良沒太意識到什麽,打着哆嗦,從阿齋的手裏往外蹭,屋裏很靜,靜得吓人,展哥一腳踹翻板凳,罵雷子,“你他媽吃他什麽迷魂藥兒了!”
關慧良打了個寒顫。
雷子松手,斧子叮一聲拍在玻璃板上,斧面那邊的東西露出來,豔紅的血泊裏,一根小指,從第二個關節斷的,關慧良看見,赫然把眼閉上。
“哥,”雷子撥開阿齋,單手揪住關慧良的領子,把他拽起來,從後撐着他的腰,讓他上炕,“我替他了,拿去要錢吧。”
阿齋被他吓住了,耷拉耳朵的狗似的,呆呆看着他,展哥氣得滿臉通紅,把沒熄的煙頭在手裏碾滅:“值嗎,你他媽值嗎!”
雷子在炕沿上坐下,讓關慧良躲在身後:“我們上下鋪八年,”他平靜地看着他,斷指的血染紅了牛仔褲,“算我還你的。”
“還你媽逼!”展哥盯着他的手,歇斯底裏地嚷,“我們他媽吃一個饅頭、睡一個被窩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八年!五天!你拿他跟我比!”
雷子似乎累了,低下頭:“錢,你不要了嗎?”
當然要,展哥惱怒地撸了撸頭發,平靜下來,把團皺的煙頭扔到地上,朝阿齋支下巴,讓他綁好關慧良,拿上指頭走。
“喂,”雷子挺直背,滿頭是汗,“有酒嗎?”
展哥頭都沒回,踢門出去,大開的門那頭,能聽見他的聲音:“阿齋,給他!”
酒是鐵剎山,喝剩的,雷子臉上看不出什麽,但應該是疼得鑽心,他擰開塑料瓶蓋,先灌自己一通,然後含一口酒在嘴裏,“噗”地朝創面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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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低低地吼一嗓子,咬着腮幫子去扯衛生紙,傷口一層一層包好,用綁方便筷子的皮筋兒在根上紮住,血很快滲出來,關慧良默默看着,這一套雷子很熟練,在裏頭,他像是常這樣處理傷口。
緩緩地吐一口氣,雷子靴子都沒脫,擡腿往炕上躺倒:“我睡一會兒。”他說,皺着眉頭閉上眼,關慧良匍匐到他身邊,用一種濕淋淋的目光注視他,看他微微痙攣的手背,和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着看着,他低下頭,似乎有那麽一點猶豫,手綁在背後,就用面頰和脖頸,摩擦、交纏,去揩他火辣辣的汗水。
雷子睜開眼,迷蒙地仰視他,從這個角度,關慧良朦胧得像個天使,那麽陌生,那麽高不可攀:“等他們去送手指,”輕輕的,他說,“我放你走。”
這樣動聽的話,關慧良卻無動于衷,雷子擡起那只沾着血的手,碰了碰他的頭發,“往北,一直跑,別回頭。”
關慧良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雷子以為他會說些感恩戴德的話,沒想到唔唔哝哝、磕磕絆絆的,他卻說:“你……上我一次吧……”
雷子愣了,随即露出一個介乎于嘲弄和寵愛間的笑容,颌角、白牙、笑彎了的眼睛:“一年,不,”他偏着腦袋,故意不再看關慧良的臉,“回去一個月,你再想起現在的話,會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