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關慧良愣住,與其說愣,不如說是驚詫,這個踢他打他、曾經蹲過十五年大牢的人,也會流淚嗎?
他動了動胯骨,一動,雷子那邊就沒了聲音,手機屏幕随之亮起,冷藍色的光照亮他的剪影,随後,微弱的歌聲戛然而止。
關慧良緊張地瞪着眼,他會打他嗎,為他知道了他的溫柔、他的脆弱。
眼前除了黑,什麽也沒有,雷子轉個身,面朝着他,溫熱的呼吸緩緩的,就在耳後,關慧良顫抖着,不由自主就随着那呼吸呼吸,眼睫像是有了生命,胡亂撲扇,突然,健壯的胳膊從背後伸過來,攬住了他的肋骨。
“啊!”他小小地驚呼,喘息的頻率亂了,黑夜裏聽起來格外不堪,他想掙紮,雷子松松的力道卻讓掙紮顯得做作,于是慢慢的,他平靜下來,弓着腰,雷子沒把他往後拉,而是像個孤單的孩子,熱乎乎地貼上來。
肩頭和肩頭抵在一起,隔着薄薄的白襯衫,他那樣任性、甚至有些依賴,眼淚應該是擦過的,可眼睑還是濕,關慧良忽然明白了他的那些淚,高牆、鐵窗,巨獸般的十五年,橫亘在他的青春上,沉默着,一口吞噬掉他的未來。
“God rest you merry gentlemen……”輕輕的,關慧良動着嘴唇,有些生疏,泛着澀,唱起一首歌。
“Remember Christ our Savior, was born on Christmas day……”
雷子聽不懂他唱的什麽,可那聲音太幹淨,太堅強,讓自己整個人都柔軟了,像是臣服給了他,使不上力氣。
“To save us all from Satan’s power, when we were gone astray……”關慧良一慢下來,他就拱着後背催促他,讓他繼續,不要停。
“O tidings offort and joy……”靜谧的夜,同樣的旋律一遍又一遍,咒語一樣,在兩個人的耳邊回響。
fort and joy……”直到脈搏齊跳,嗓子喑啞。
“雷子!”屋外猛地一聲吼,他們從酣眠中驚醒,雷子一骨碌爬起來,早上了,大半個身子被關慧良壓得發麻,他揉着眼睛,單手去夠頭頂的褲衩,一摸,還沒幹,“幹嘛!”
“來幫看看,”阿齋在外頭喊,“小騷貨要洗屁股,這管子怎麽弄!”
女人的罵娘聲響起來,雷子穿鞋下炕,抓起桌上的髒背心,沒敢回頭看關慧良,關慧良也默契地沒看他,臨出門,聽他咕哝了一句:“馬上回來。”
關慧良爬到炕頭,因為餓,連往外望都很吃力,窗外,雷子利落地套上背心,哈着腰往阿齋指的地方看,他們旁邊站着一個露大腿的姑娘,梳着過時的沙宣頭,穿一條帶閃片的藍色文胸,披的是阿齋的夾克,一個很無趣、很廉價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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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慧良看着她,看她露骨地盯着雷子,用一種陷阱般的眼神,飽滿的嘴唇微張着,露着一對兔仔牙,他一陣暈眩,可能是低血糖,眨個眼的功夫,她走上去了,撈着雷子的胳膊,纏着他跟他說話。
屋門推開,阿齋撣着褲子進來,看見關慧良在窗邊,又看看窗外:“操,”他熱衷于挖苦他,“看女的呢,還是看男的呢?”
關慧良怕他,他掐過他的大腿,可經過昨晚,似乎又沒那麽怕了,如果怕,他不會只看見雷子和姑娘,沒注意到他回來了。
阿齋想上炕,沒敢直走,繞了個大圈到炕尾,賤兮兮地從那兒往上摸:“老子給你看個好貨,”他拉開褲鏈,像個興奮的露陰癖,“河北一枝花!”
關慧良瞪他,瞪得他很沖動,喘着粗氣從褲裆裏往外掏東西,剛掏出個頭兒,關慧良就沖外頭喊,阿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喊的是“雷子”。
“雷子!”關慧良蜷在那兒,因為恐懼漲紅了臉,不停地喊着一個他相信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