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抗命與裂痕
成才走時,許三多沒有去送,因為他在出任務,整個三中隊半數都在出任務,作戰任務。
所以,成才是一個人走的。他是第二批選拔來的,不過三個月,和其他老A還不熟。
邊境,叢林。
許三多小心翼翼的匍匐前進,他必須得非常注意,尖兵,在戰場上是相對來說很危險的一個位置。何況,這次作戰任務非同以往。
許三多的直覺一向敏銳的過分,只是,被木讷的性格掩蓋着。
這次,不一樣,所以,他必須,小心再小心,他不想失……
不能再想,通話器中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另一個尖兵發現了異常。許三多停下,等待指示。
少頃,被打亂的莫爾斯密碼,隊長指示:繼續前進。
他又動了起來。兩百米後,許三多發現目标——一個小木屋。毫無異常,但,許三多的直覺告訴他——這是恐怖分子的傳經點。
他把這些報告給隊長——現在,隊長他們就在他五十米以後潛伏着。鋤頭甚至已經來到了他的右翼,而左翼,是個僞裝得幾乎完美無缺的己方狙擊手。
不是成才。
沒錯,這次的任務是摧毀恐怖分子的傳經點,并活捉恐怖分子頭目——綽號‘中校’的一個白種人。
老套又危險。
只因這個‘中校’誤入了C國國境,被邊防巡警發現逃到了國境線以外的最近傳經點。而邊防巡警為抓他,犧牲了很多人。
中校,鐵路甩給他命令書的時候只告訴袁朗,不惜一切代價,活捉。
眼裏,有袁朗明白的憤恨和心照不宣的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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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雙餌。
許三多不會知道,他只知道這次是境外作戰,容不得半點閃失。還有,他的直覺告訴他,隊長有些奇怪。
這次傳來的命令是:等。
所以他只有等,戰士們都在等,等能見度低下來,等叢林中經常出現的薄霧,等天黑。
等人。
午夜一點半,木屋中出現了人影。沒有人動,是個很明顯的探餌。
那人影東張西望一陣後,縮回木屋。
許三多感覺不對勁,同時隊長的命令傳來:撤。
晚了。
四處全是槍管與奔襲時衣服摩擦的沙沙聲,然後影影綽綽中各式各樣稀奇古怪裝束的男人,手裏的家夥千奇百怪——但,都是殺人的兇器。
距離在不斷縮短,直到方圓五十米包圍圈形成。
許三多是尖兵,他不能回頭。所以他當然不知道,隊長早在半個小時前悄悄的将中隊帶到離自己九十米外的一處隐蔽窪地。
那裏,最适合反伏擊。
袁朗看上去鎮靜得過分,絲毫不為包圍圈中的兩個尖兵一個狙擊手擔心,仍舊一動不動的伏着,并且傳下命令,誰也不許動。然而,臉上的油彩下掩映着青灰色的嘴唇。
袁朗地一聲‘撤’後,許三多便明白隊長已離開多時,并且也已經明白,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麽。
吸引敵注意力,确認目标是否在這裏,如果确認,誘使目标出現,給狙擊手制造機會,然後就不是他小兵該想的事。
隊長會解決,他只需趁亂活捉目标立一功,不管是否能保住自己的命。
許三多在槍口全部指向他的時候緩緩站起來,周圍人都在看他,不明白為何這個中國士兵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難道?
沒等這些人想清楚,許三多說話了,清晰的英語:“麻煩你們給‘中校’帶個話……”
周圍一陣騷動,甚至有槍走火子彈就打在許三多腳邊不足三米的地方,許三多沒動,尾指微微移動一個方向,
一顆子彈詭異的滑向一個瘦小的黑人,擊斷了他的腿骨。黑人悶哼一聲滑倒在地,眼裏是無法掩飾的驚異。
許三多在黑人倒地的同時卧倒翻滾五米躲過第一波密集的子彈,敵人大喊狙擊手的同時,四十米外的強大火力将包圍網撕出一個口子。
密集的交火聲與許三多無關,自打那一聲撤以後,除了目标,一切都和他沒關系。
他開始迂回,追擊,不顧擦傷的流彈,橫飛的破片,割在身上,臉上,都不顧了。
不顧鋤頭菜刀甚至隊長的一聲聲‘完畢!回來!’‘完畢你TMD給我回來!’‘你這是在違抗命令!完畢!!你……’他聽不見了,一切都與他無關,這個最服從命令的兵,今天終于抗命了。
還是在戰場上,許三多苦笑,呲着大白牙瘋跑。當他看見趁亂被兩個同伴擡着飛奔的黑人手中露出長方形的一角時,他就知道,事大了。
那個熟悉的東西是國家某導彈發射基地一款對特種作戰部隊內保密程度中等的新型遠程追蹤導彈的軟件承載器!
許三多由A到Z的讀書習慣一直保留着,所以,他當然知道一些別人忽略的東西。
比如,這個長方形東西的含金量和一旦暴露給外軍的後果——那個東西,足夠一些大小國家争相破譯然後……
許三多不敢想了,他只有瘋跑。拼了命的跑,追上他,奪下那個東西,舍命。
沖過山包,跨過灌木叢,趟過充滿泥水的窪地,一步步,漸漸拉近距離……
兩個男人的速度終于慢下來,許三多仿佛看見黑人朝這邊笑了笑。距離太遠,他看不清那笑的含義,卻看見三個人頭湊在一起。然後,那個長方形的東西不見了!
許三多這下真急了,兩個男人扔下黑人跑走了,朝不同方向。許三多不敢賭,但他又不得不賭。
隊長說過,我絕境下生存能力和作戰能力極為突出;隊長不知道,我每次都是憑着本能在做決死掙紮。
所以,許三多沒管那兩個跑走的男人。徑自奔向那個黑人,在他匪夷所思的眼神下将他擊昏。
然後,聯系隊長,等待處分。
返回時,機艙裏死一般的寂靜。這次戰役,他們犧牲三個戰友,其中包括那個狙擊手,和那個尖兵。
三中隊的隊員們都沒看許三多,他低着頭,臉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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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袁朗辦公室。
“為什麽抗命?”煙霧缭繞中,袁朗的聲音有些沙啞。
許三多不說話。
“我問你為什麽抗命!”袁朗少有的聲音嚴厲:“知不知道戰場抗命意味着什麽?啊?!”
許三多臉色發白。
“你是最服從的兵我說過。”袁朗焦慮的來回踱步:“我不想……我不想……”
“報告隊長,我錯了。”許三多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蒼白的臉更退了兩分血色:“隊長,你不要我了嗎?”
他問,聲音顫抖着:“我……我不能待在老A了嗎……”他近乎自言自語。
“對!”袁朗的心在往下沉,但失去戰友的悲痛咀嚼了這一絲沉重,某些不能為人所知的原因讓他近乎失去理智的口不擇言:“戰場上抗命,許三多,A大隊不能為你這種無意義的英雄主義買單!你的戰友更不能!!!”
許三多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隊長是說,是說……戰友……許三多平生頭一次感到手腳不是自己的,軟軟的,軟軟的……
咆哮發洩着的的袁朗冷不丁回頭便看到這樣一幕!那個他操心最多,私底下最欣賞,最最服從命令的兵臉色慘白,牙關緊咬,搖搖欲墜的顫抖着拔軍姿。眼中沒有淚水,只有一片死灰。
袁朗的心咯噔一下,緊接着抽痛起來。袁朗不知道為什麽。他想說點什麽,嘴唇幾次張合,最終也只吐出一個字:“我……”
不想說,隊長,為什麽把我們三個放入包圍圈。因為他知道,這是戰略需要,隊長無奈。
不想說,隊長,為什麽情報誤差如此大,那個人手裏為何會有導65的核心零件?因為他知道,他只是個士兵。
不想說,隊長,失去戰友我也很悲痛,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他們是你的生死兄弟。您責罵我,應該的,我戰場抗命,害死兄弟……
許三多只是說:“隊長,你冷靜一下。”
說這句話時,許三多已停止顫抖,停止希望,停止思考。袁朗看着這樣的許三多,一盆冷水直澆而下。
我……我都說了些什麽!
我,好像讓他絕望……
作為指揮官,我竟然遷怒……我,我在幹什麽?!
“隊長。”許三多看着袁朗,說着他不得不說的話:“離開之前,容我報告一件事情,那個黑人,他手裏有導65的核心零件。我沒證據,那東西可能被他同伴拿走了。那個東西是個長方形的……上面有……當時情況緊急,我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如果那時向您報告,我怕敵人截獲我方通訊頻道。可惜,我賭錯了。”
許三多後面的話袁朗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的腦海中只是重複着一句話‘他手裏有導65的核心零件……’
上面要舌頭……
鐵大死命令……
怪不得,我最适合……
可是!我都做了些什麽?他看向許三多,對方軍姿筆挺,眼睛明亮,甚至還呲着大白牙沖他一笑:“隊長,我說完了。”
眼前的兵陌生的可怕,袁朗忽然覺得心靈深處的某根叫做‘許三多’的弦斷了。
他親手扯斷的。
袁朗恍惚的看着那個兵一個标準的軍禮:“隊長,我走了。”
“上哪兒?”袁朗下意識問,話出口,感覺聲音如此艱澀。
“回宿舍。”門被打開,許三多平靜地退出那間走之前不會再來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