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坤德宮的正殿裏,一張圓桌上擺着四道精致的南城菜,四道全葷的京菜,還有一壺剛釀成的梅子酒。皇帝坐在正中間,左側坐着臉色不愉的皇後,他的對面為下座,顏昭華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
皇後擡手去拿酒壺,她身後的霜婷看見後立即上前來幫她。皇後卻斜了她一眼,道:“你下去吧,本宮親自來就好。”
霜婷紅着臉将滞在空中的手放了下去,低頭答“是”。退下去之前,她忍不住擡眼瞄了下皇帝。
皇後站起來給皇帝斟滿酒,作勢又要給顏昭華倒,吓得她手足無措,忙說:“娘娘使不得,還是讓臣妾來吧。”
皇後置若罔聞,微笑着把酒杯滿上,邊坐下邊說:“瑜嫔現在不僅有太後娘娘的喜愛,更有皇上的疼惜,無疑是這宮裏最會讨人歡心的吉祥物,本宮哪裏敢慢待。”
顏昭華一噎,感覺她在罵自己卻不能還嘴,緩了緩勁兒道:“皇後娘娘謬贊,吉祥物都是人見人愛的,而臣妾經常惹人不高興,實在不敢當。”
“原來瑜嫔沒把自己當吉祥物啊,”說着,皇後收起了笑意,壓低聲音道:“那又何必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到處騙取人心呢?”
“好了。”皇帝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壓了壓翻湧的心緒,故意問皇後:“朕可以動筷了嗎?”
皇後道:“當然可以。不過,還請皇上也和我們說說話,不然這飯吃得就沒意思了。”
皇帝拿起公筷夾了片南城年糕給她,耐着性子吐出兩個字:“吃菜。”
皇後低頭一看,一大片粘着糖汁的年糕躺在金蝶裏,臉驟然冷了下來,負氣道:“皇上這是要堵住臣妾的嘴嗎?”
皇帝自顧自地夾菜,夾完再換私筷将菜送入口中,細細嚼了起來。
顏昭華見狀立即雙手舉起酒杯,對皇後道:“臣妾都是借了皇後娘娘的光,才能搬到祿康宮居住,臣妾敬您一杯。”
皇後沒好氣道:“你知道就好。”說完,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顏昭華喝下一整杯以表敬意,不料梅子酒酸澀的味道猛然在嘴巴裏蔓延開來,讓她不禁蹙了下眉,同時略有些詫異,以前對酒味并不像現在這樣敏感。
皇後道:“看樣子,瑜嫔很少喝酒吧?”
“是。”顏昭華回道,“臣妾的酒量不是很好。”
皇帝冷不防地開口道:“喝不了就慢點兒喝,瑜嫔這樣容易醉。”
顏昭華觑他一眼,面無表情道:“是,臣妾知道了。”
皇後拿起公筷,專門挑了塊油烹的肥肉給她,道:“你身子弱,該多吃些肉補補。”
“多謝娘娘關心。”說完,顏昭華一手虛掩着口鼻,一手将肉送進了嘴裏。剛開始還面不改色地嚼了兩下,可心裏實在犯惡心,索性吞了下去,險些噎住自己。
“慢點兒吃。”說着,皇後又給她倒了杯酒,道:“覺得油膩的話,配這梅子酒會好一些。”
顏昭華一下明白過來,皇後這是要灌她酒。她自問本身酒量不錯,于是伸手去拿那杯酒,結果還沒碰到,就被皇帝長臂一伸拿了過去。
只見他将酒倒入他自己的杯中,接着仰頭一飲,全數飲下,冷聲道:“你都覺得油膩,何必夾給別人。”
皇後氣得牙癢癢,道:“臣妾竟然不知,皇上是個如此體貼的人呢。”
皇帝默了一下,即刻緩緩起身,看着一桌的菜道:“皇後的菜,朕吃不慣,就先回去了。”話音一落,他便邁步離開了。
顏昭華心情複雜地起身恭送他,待他走遠,被皇後叫了起來。
“別再裝模作樣了。”皇後肅着臉道,“你和皇上在祿康宮說了什麽,做了什麽,統統告訴我。”
顏昭華忐忑不安地坐了下去,看她眼色道:“娘娘誤會了,臣妾與皇上什麽都沒做。”
“我誤會了?”皇後氣得失笑一下,轉而厲聲質問道:“你是不相信我昨晚說的話,所以逮到機會就要勾引他試試,對嗎?”
顏昭華沒想好怎麽解釋,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口。
皇後走到她身邊,捏着她的下巴,道:“你看,這是被我說中了吧?你就是只狡猾的狐貍,迷惑人心不過是你天生就會的伎倆罷了。”
顏昭華的神情逐漸平靜下來,掙開她的手,反問道:“皇後娘娘這不是還沒被臣妾迷惑住嗎?”
皇後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此刻的她跟變了個人似的。
顏昭華見她不說話,微微笑着說:“臣妾跟皇上不過是關起門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娘娘怕什麽?”
皇後定了定神,道:“你別再白費力氣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喜歡你的。”
“其實皇上沒有什麽隐疾,”顏昭華道,“只是他的心裏已經有人了,對嗎?”
皇後咽了咽,稍有些慌神,讓其他人疏遠皇帝,其實多半是出于她的私心。
“你既然都知道了,為何還不死心?”皇後道。
顏昭華看着她不說話,片刻後平平道:“事到如今,娘娘不如把話說明了吧。”
“你想讓我說什麽?”
“娘娘多番忍讓臣妾,又編出不可思議的天家秘辛來,難道不是想籠絡臣妾到您這一邊嗎?”顏昭華站起來,與她對視着,半晌後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娘娘究竟是誰的骨血,如今正在圖謀什麽,臣妾全都知道。”
皇後聽完挑了下眉,不過并未放在心上,不屑道:“你知道這些又如何?你以為皇上他不知道嗎?可你看看他悶不做聲的樣子,又能把我怎樣呢?”
“娘娘這條路走得何嘗不是步履維艱?”顏昭華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提醒道:“娘娘,今日臣妾的父親到紫宸宮上朝了,已經幫皇上把覃太妃的事情都解決妥當了。”
見對方不吭氣兒,她遺憾道:“無論是前朝,還是現在,家父都只事君主,臣妾也改變不了他的心志,還望娘娘另作打算。”
皇後臉上稍見急色,片刻後,故作鎮定道:“你以為皇上會因此看重你嗎?”
顏昭華回答:“臣妾從來不指望這個,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就憑你自己?哼,進了這座皇城誰都身不由己,你還是少做夢吧!”皇後漸漸露出狠厲的神情來,壓着聲音道:“本宮還要問問你,你欠本宮的人情,打算用什麽來還?”
“娘娘,您想錯了。”顏昭華溫和地笑着,“臣妾方才只是想告訴您,家父不願站在您這邊,不代表臣妾不願意。”
皇後一怔,疑惑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在娘娘看來,太後待臣妾如何?”顏昭華眼睛藏神,表面看上去澄澈一片,徐徐道:“今日一大早,太後親自去了錦和宮看望臣妾,對臣妾真是喜歡得不得了。如今朝中多方勢力縱橫交錯,可不只是有站在您和皇上這兩邊的,還有支持太後和其他權臣的。太後年方三十,若是有朝一日您和皇上鬥個兩敗俱傷……”
皇後聽年知遠說過,覃尚書主張追封覃太妃一事,和他們一樣持反對意見的還有太後一黨。僅僅經此一事,便已經現出了四方勢力。
“你到底想說什麽?”皇後緊緊盯着她。
顏昭華答:“您剛才問臣妾打算拿什麽還人情,臣妾無能,既無法接近皇上,也不能幫您拉攏家父,唯一能做的,就是幫您制約太後了。”
皇後半信半疑,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顏昭華牽了下嘴角,眼神變得神秘起來:“娘娘可知太後為何沒有生養?”
“為何?”
“因為呂姀的父親,呂明山。”
“你說什麽?”皇後驚訝不已,“你怎麽知道的?”
顏昭華道:“在她身邊待久了,總能發現些什麽,只要順藤摸瓜地查一查,查出一些隐秘來也很正常。”
皇後已然喜不自勝,自言自語道:“好啊,好啊,這個賤人終于讓我抓住了把柄!”
顏昭華終于松了口氣,盡管這步棋走得倉促了些,但也還在把握之中。
皇後又問:“那呂姀呢?是她的骨肉嗎?”
顏昭華搖搖頭。
皇後細細一想,突然又蹙了蹙眉:“這麽說來,呂明山就是太後的人了。”
顏昭華再次搖頭,道:“呂明山是個有主見的人,他不會被這些左右。”
皇後垂下眼簾稍作思量,心裏有了判斷,又問:“除了欠我的人情,你為何願意站在我這邊?”
“臣妾方才說了,只走自己想走的路。”顏昭華依然微笑着,“擇良木而栖,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再者說,皇後娘娘才是最有資格坐擁這片江山的人。”
皇後聽到這句話,心中不免振奮,激動地拉住她的手,說:“好,有你這句話我便信你。待我将來成就大業,報了血仇,一定好好賞你!”
顏昭華連忙蹲下行禮,道:“臣妾祝娘娘心想事成。”
……
晚上,顏昭華禀退左右,獨自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裏閉目養神。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經歷,從太後到密室,再到中午的飯局,她不禁覺得心累。要不是靠她本身的意志支撐着,這副身體怕是早倒下了。
正在她昏昏欲睡時,門突然開了,不過很快便被進來的人關上了。她懶得睜眼,虛着聲音道:“我再泡會兒,你半個時辰以後再進來。”
“再過半個時辰,水就該涼了。”皇帝蹲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看着那張紅撲撲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日更的,但是複工後有些焦慮(本身工作也是文字工作),盡管沒什麽收藏,也還是想和依然在看的讀者說聲抱歉。
其實,我完全是憑自己的一腔熱血來到這裏,也不太懂什麽規則,從一開始錯過新晉,到後來隔一年才想起來結算,我感覺自己不是佛,是有點憨哈哈哈。迄今為止,寫文花的錢比掙的多,但還是挺開心的。
以後還是會寫自己想寫的人和故事,希望自己再進步一點,再多學一點。在此,謝謝每一個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