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章
117.
趙承安自然不會說自己兄弟的壞話。
只是現如今, 将軍開口問了, 他便也撿了一些往事, 說了起來。從他們剛入大營的時候,講到後來幾次讓趙承安都想磨刀霍霍。
回憶是最最最經不起回憶的東西, 趙承安之前不覺得, 如今說起那些過往來, 再回頭看去, 便覺得, 似乎每一幀每一幅都變了味道。
以前覺得憋悶,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的各種糗事,此時再講起來,不知怎地,就覺得心裏頭喝了酒似的,暖暖的, 還摻雜着些許回甘後的甜。
似乎就連那時候的酒子任也不那麽可惡了。
程平遙許久沒有聽人話家常了,即便趙承安說的算不上家常,卻依舊讓他覺得開懷, 聽到興起的時候, 甚至不由得帶上了姨母似的笑容,再趙承安糾結的眉眼下,嘿嘿哈哈的一通笑。
絲毫沒有一點大将軍, 該有的威武霸氣歷盡滄桑的王霸模樣。
可趙承安就覺得這樣的程平遙很好,卸去了大将軍的光環,像是一個普通人那樣, 笑時眼角帶褶,眸中有光。這樣平易近人,褪去了大将軍光環的程平遙,不僅絲毫沒有毀掉他心目中偶像的形象,好似還更加飽滿生動了起來。
距離感的消失和拉近,讓一将一校之間氣氛格外的和諧,一個說的開心,一個聽的起樂,不覺間便說了許多。
等趙承安說到上次他受傷他不知道,後來才去探望時,這個話題才堪堪收住。
“很不開心他們瞞着你?”程平遙到是能理解酒子任和江城的隐瞞,彼時趙承安正在獄中,便是知道了,也無濟于事,反而無非是圖添煩擾罷了。
“我能理解,但是還是不開心。”趙承安對于程平遙沒有一點隐瞞,“我也知道他們是為我着想,不想我擔心。”
“可是,當時我還是很失落,”趙承安第一次在程平遙面前傾訴了起來,或許是之前的氣氛太好,也或許是面前的人巍峨而立,太過讓人信服。
“他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我還在火房,他們來找我,江城給了我一封家書,子任給了我他所有的銀錢,如果他們有什麽事,就讓我将那封家書發回金陵。江城說,他只信的過我。”
“可能是我太年輕了,那對我來說太沉重了。承載着他們兩個人的命。”
“後來戰後,我第一時間跑去了醫護營,還去關口背運過人。後來我還去打掃戰場。”趙承安的聲音沉了下去,悶悶的似乎陷入了那天的回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戰場的樣子。”
“那時候我最怕的就是會看到他們,又怕自己一轉身,沒看到他們。”
“我真怕自己連背他們回去都做不到。”趙承安微微紅了眼,他看向程平遙,像是強調一樣,“被留下的人,并不是安穩,有時候被留下的人,被保護在後方的人,壓力真的很大,很難。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迎回那個人。”
趙承安說完,似乎想到了被他自私留在桑城的小妹和寧邦,心中越發的沉痛,他當初不願意面對的事情,如今他卻原封原樣的讓自己的妹子和兒子承擔。
他真是個混蛋。
趙承安心中堵的難受,一時沒有說話。
程平遙也奇異的沒有開口。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被留下的那個人,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樣是最好的安排。這樣颠覆性的認知,讓他一時有些混亂。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被留下的不幸福。
房間裏一時就這麽靜了下來,一個若有所覺的追悔,一個卻明知故犯的痛心。
沈鴻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這是怎麽了?”沈鴻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冰,“你們這是在對愁什麽?”
不是他這話說的刁鑽,實在是,這一将一校,一大一小,隔着不過尺米的距離,臉色一個比一沉郁糾結,一個賽一個難看,若不是他知道外頭風平浪靜的,指不定以為是什麽山窮水盡大軍慘失的時刻呢。
沈鴻的話一下驚醒了沉思中的兩個人,趙承安心中一個激靈,想起自己剛才滿心的愁苦和糾纏不清的哀怨和說不清的憤懑,就是一凜。
關于趙小妹和寧邦的安排,他或許初時沖動沒有考慮周詳,可是這許久之來,自然是方方面面的因素都考慮到了,他也問過小妹和寧邦的意見,桑城是他們一家人共同的選擇。
無關留下的是不是更辛苦更難,而是生活的取舍和抉擇。趙承安納罕自己那一瞬怎麽會那樣聯想,甚至沉湎糾結其中,無法自拔。
程平遙也回過神來,雖然趙承安的一番話讓他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可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将,面子功夫是趙承安拍馬也追不上的。只一個照面,程平遙便冷靜了下來。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沈鴻的話,而是語氣平平的将一冊折子似的東西交給趙承安,連帶的還有新的腰牌。
“這是酒子任的軍書,去傳吧。”
趙承安扔在心驚自己剛才一時的牛角尖,看也沒看,收在手中,“是!沈軍師,屬下告退。”
等趙承安離了廳堂,沈鴻走到了窗邊的桌上,徑自滿了茶,“說來聽聽?”
程平遙卻是一時間說不出口,他抿了抿唇,兩次想要避開沈鴻洞若觀火的眸子,這下卻徹底的勾起了沈鴻的好奇。
他自來聰慧善于觀察,總能從一些細微之處,揭然全局,甚少會直白的刨根問底,此時也是忽然的興起所至。
“什麽事?如此不好開口。”他還從來沒見過程平遙這麽別扭糾結想要逃避的模樣,實在是與往日相差甚大。
趙承安剛剛的話似乎還猶在耳邊,他看着面前的沈鴻忽然有一種沖動。
程平遙緊蹙着眉,一張臉都要楸(qiu=皺)起來了。壓在腿上的拳頭攥的死緊,繃起條條支棱的青筋,有些話只是想想就很難,更何況是訴諸于口。
“嗯?”沈鴻更加來了興致,他們到底說了什麽,一個兩個的這麽難開口。
“沒什麽。”程平遙忽而曬笑了一下,似是剛才的糾結和作難,全然不存的樣子。
開口其實真的不難。
程平遙定定的看着他,“只是覺得一直以來似乎都欠你一句對不起。”
“......”
“葆光,辛苦你了。”
......
趙承安出門後拐了個彎,等懷揣着文書找到酒子任的時候,他正在演武場上光着膀子和人對練。
許是天氣燥熱,又運動過後,酒子任腰間箍纏的緊緊的布腰帶,光着膀子,一身的古銅色,綴着汗珠子,跟上了油似的,一塊一塊的有力結實的肉疙瘩,襯着本就虬結的肌理更加的分明起來。
他手中拎着一柄大刀和人對陣,閃轉騰挪,劈砍揮滑,動作大開大合間,猶如猛虎下山,步步緊逼偏偏又紮實穩健。
這不是趙承安第一次看酒子任提刀,事實上,酒子任精通多種兵器,尤其偏愛用刀,長刀,彎刀,大刀,漢刀不一而足,具是他的心頭好,而他也着實适合用刀。
趙承安還記得那時候,他問酒子任為什麽獨獨鐘愛用刀時,彼時抱着一摞兵器的酒子任,笑的格外的爽朗,“我師父說,刀乃是兵中霸者。”
“很适合我。”
那時候趙承安隐隐似乎記得在哪裏聽過,劍是君子,槍是王,刀為霸者油四方。當時他還小,并沒什麽感覺,只覺得拿着刀的酒子任是不一樣的,此時再看,才又恍然有了些理解。
一場對練,沒有進行多久,最後在酒子任,一刀指在對方面前結束,身旁圍觀的士兵們,猛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酒子任面上冷厲的煞氣也随之一收,哈哈一笑,手腕一翻挽了個刀花,另一手一伸一拉,将坐地的人從地上拉起。
酒子任從演武臺翻下來,下面的人早就等急了,呼啦一下圍上去,又是拍肩,又是誇獎。
“吼吼吼吼——”
随後是更加熱鬧的歡呼。
趙承安也忍不住開懷,面上的笑容毫無遮擋的揚着,看着酒子任被人簇擁着,默默退了兩步。
他打心底裏為自個兄弟驕傲。
酒子任一路說笑着,好一晌才擺脫了熱情的人群,此時演武臺上已經開始了另一段切磋。酒子任手裏抓着衣服,随手在頭上胸口擦了幾下,再擡頭,正對上不遠處笑看過來的趙承安。
酒子任愣了一下。
“承安?”他詫異的念了一聲,随後反應過來似的,卧槽一聲,幾個大跨步就奔了過去。
趙承安心中喜氣洋洋,許久不見的思念,再加上剛剛那番對于美化過的過往的追憶,讓他此時看着酒子任都帶着激動。
他許久未見的兄弟!
他抑制着激動雀躍的心,看着酒子任大步朝他走來,就更開心了,甚至迫不及待的微微張開了手臂,準備迎接來自兄弟一個火熱有力的熊抱!
“臭小子!”還有兩步遠的距離,酒子任手中的衣服一下就扔了過去,兜頭蓋了趙承安一臉。
趙承安毫無防備的一懵,還不帶反應,脖子就被一只鐵壁緊緊的勒了上來,耳邊響起的是帶着惡狠狠的,粗聲粗氣的低吼,于此同時還有一只收着勁兒的拳頭,誇誇的捶在了他的胸口。
“你可算想起哥哥我了!”
這和他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幻想中兄弟相見,相親相愛的感人畫面啵的一聲碎了個稀爛,連帶着趙承安一顆被回憶沖昏了頭的小心心,也終于冷卻了下來。
呵呵。
真、直、啊!
:)
作者有話要說: 趙·腦補過多·承·單方面絕交·安:直男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拯救的動物了,沒有一點眼力勁兒。
真直啊。
哈哈哈哈哈,我酒哥,就是這麽狂!!
感謝在2019-11-30 22:41:28~2019-12-01 22:39: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Uable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一只廢墨 40瓶;太史最愛瑩瑩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