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章
91.
趙承安有那麽一瞬間的茫然,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他們剛剛說的事情上,腦子中還在斟酌着內奸, 這會兒聽了江城的話, 顯出兩分的茫然。
“什麽?”趙承安問道。
江城慢步扶着他往回走,小院子裏靜悄悄的,趙小妹和娃娃已經睡了, 小院裏只餘下堂屋和趙承安內室的燈還燃着。
“今天是征東大軍到了麽。”趙承安猛地響起白日裏難得的喧鬧,朝他問去。
“嗯。”江城沒甚波動的點了點。
“那怪不得今天這麽熱鬧。”趙承安笑了笑,敏感的察覺到江城道額心情似乎不太美妙,比平時顯得更沉默了一些。
趙承安有點迷茫,他不知道他怎麽了。
“你吃飯了麽?”被一路攙進卧室,扶到床上, 趙承安糾結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似的,扭頭問他。
“給你留了飯, 在火上溫着,你快去用點。”
江城點了點頭,将趙承安安置好後才出門去了竈房。
趙承安越加覺得江城不對勁兒了, 等了一會兒, 眼見着江城吃了竈上的飯, 走進來,似乎有告別的意思, 率先開口道。
“都這個時候了,馬上就是宵禁了,今天就別來回跑了。”趙承安用一如既往的眼神看着江城, 甚至早就向裏挪好了身子,讓出床邊的外側,“咱們兄弟也許久沒一起睡了,今天就別走了。”
“正好,我晚上要是起夜,你在正好搭把手。”
似乎先一步察覺了江城想要拒絕的态度,趙承安心念轉動間,已經又找了理由。
他難得笑着,眼底有兩分期盼,看着他,就,好像還是一年多錢那個生澀內斂的清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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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的話在喉嚨眼兒裏轉了幾圈,最終被他咽了下去,他簡單的洗漱了下,便在趙承安的指揮下,從櫃子裏搬了被褥,鋪在他讓出的半邊床上。
屋裏的燈熄了,整個鄲城都靜悄悄的,好似睡着了。
趙承安也好似睜着眼睡着了,兩個人好半天沒有說話。
“要是酒哥也在就好了。”好久,趙承安忍不住開口。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這是江城第三次問了。便是再神經再大條的人,這會兒也該察覺他的反常了。
趙承安歪了歪頭,黑暗中看向江城的方向,“你怎麽了?”
江城沉默了一會兒,也同樣歪頭看向他,黑夜中一雙眼黑亮的吓人。
“之前你猜的沒錯,”江城緩緩道,聲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緩,看着趙承安,“估計是等不到過了年,就會發兵了。”
“此間事情等不得,少則三個月,最多半年,這裏必然要告一段落。”
“到時候要麽異族被屠殺趕跑,要麽派了新軍前來接手戰場。”江城道,“到時候衛北軍肯定要離開的。”
而你是衛北軍。
趙承安似乎終于到這一刻才明白了江城的擔憂。
他躲避似的收回了視線,轉頭看向黑洞洞的床帳頂子,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心中有股子氣在來回的奔流,燒的他嗓子開不了口。
趙承安不說,江城也不催,兩個人靜靜的躺着,誰也沒開口。
“我會托人送小妹和寧邦去桑城。”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承安才開口道,聲音帶着兩分的啞然,“我現在一個月有兩日的休沐,可以用來去桑城探親。”
“你要送他們去邊關?”江城怎麽也沒有想到,趙承安默不吭聲的,竟然盤算着這個主意。
桑城位于幽州北邊,是距離陵城關最近最大的邊城,距離陵城關不過百裏,若是輕裝快馬,兩個時辰盡夠了。
“是不是太冒險了。”江城對于他的決定并不太贊同,他試着勸道,“北邊苦寒,桑城雖然多有軍屬,又是邊城重地,軍防森嚴,可是畢竟條件有限。”
“承安,”江城看着他,懇聲問,“如果...我是說,你若信的過我,我修書一封,讓人送小妹和寧邦,去金陵。”
他說着,稍稍撐起了身子,側身朝趙承安望去,“金陵四季如春,氣候宜人,屆時我家人也能幫忙照看...”
“阿城。”趙承安看着他的眼,“謝謝你。”
江城多聰明的人,乍一聽趙承安的話音,便明白他這是打定了注意拒絕,“承安,你...”
“我信的過你。”趙承安說完,便避開了他的視線,“我只是信不過自己。”
“離開家的時候,我跟他們說,我一定會回來的。”
這些天,他表面上沒什麽,可是心裏繃着的那根弦,随時随地都像是要繃斷似的,扯着他的神經,讓他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在他清醒的時候,在他睡着的時候,不斷的折磨着他。噩夢裏的每一幕,他都清清楚楚的記得,他自虐似的,放任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被噩夢籠罩。
從坑殺俘兵,到被一把火燒了的趙家村,從遍地的殘軀,到成排成列,死不瞑目的親友,他越是表現的似乎已經過去了,心底的那根神經便繃的越緊。
他狀若平靜下,是心底對自己鮮血淋漓的鞭笞和恨。
“我回來了,就看着他們倒在眼前,整個趙家村,只剩下小妹和寧邦。”那等不及他已經涼透的身體,那在他面前被刺穿,在他懷裏無法閉眼,逐漸冰涼的溫熱。
趙承安眼睛偷偷的泛出水光,他努力的睜大了眼,将那水汽忍了下去,他啞着嗓子,聲音肅寒的一片,毫不掩飾的殺意,“我恨,阿城,我恨啊。”
“不管殺多少敵人,我都不能原諒自己。”
江城說不出話來,他緩緩的躺了回去,不忍心看趙承安的表情。
“我錯過了一次,不能再錯過第二次。”趙承安慘然道。
說他自私也好,從此他們在哪裏,家就在哪裏,他再也不會将他們放在自己觸不到的地方。既然非要選擇,那他便将他們放在身後,親自守護。
“嗯。”
江城再說不出一句勸他的話,心裏隐隐的發疼,為了趙承安,也是為了自己。
“別多想了,帶去桑城也好。”江城将心中複雜的情緒壓了下來,安慰他,“有我們呢。”
便幫他一起護着罷了。
“若是子任知道你當了爹,指不定要鬧成什麽。”
“那到時候你們可要争義父的位子了。”趙承安勾了勾唇,順着他的話道。
“我以為義父的位置是定好了的。”江城斜了他一眼,“你确定要考慮子任做孩子的義父?”
這話說的。
趙承安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幾乎沒有多想就改了口,“我覺得孩子的義父、師父,你都能擔得。”
言下之意,就別麻煩酒哥了。
“哼。”江城嗤了一聲。
“睡吧,睡吧。”
趙承安說念叨着就閉上了眼。
江城也順勢放平了身子,合上了眼,直到快要睡着的時候,耳邊似乎傳來一聲呓語般的‘謝謝’,江城勾了勾唇,放心的睡了過去。
知道了趙承安的打算,之後的幾天江城再看到趙小妹的時候更溫和了一些,對于趙寧邦也多了幾分熱乎勁兒。
時間不緊不慢,在趙承安養傷中溜了過去。
眼瞅着再過沒幾日便是年三十兒了,趙承安看着大嬸兒帶着小妹一起忙裏忙外的準備年貨,拆洗被子,打掃房屋,他身體好了一些,也不好意思總是閑着,尋思着找點事做,幫他們幹點活,幾次被拒絕後,便主動接過了帶團子的職責。
這是趙承安第一次當爹,更別提帶孩子了。
起初他連多抱一會兒都不敢,手腳生硬的,像是假人一般。
別看他之前還将人包袱皮一系,吊在胸前,當時不覺得,這會兒去了包被,抱着軟乎乎,奶噴噴的一小疙瘩,感受着搭在自己肩上的小胖爪爪,一下就慌了。
他身體僵硬,團子被他抱着也不見得就能好受,于是每回被塞進他的手裏,都哼哼唧唧的,穿着胖棉衣,來回動,他一動,趙承安就更慌了,手足無措,硬邦邦的不敢動彈。
雖然沒有一疊聲的喊人求救,可也是急的臉都變色了。
“哥!”趙小妹一擡頭,就看見他哥跟個假人似的別扭的,一臉的惶惶,人都僵住了,有點好笑,又有點可愛。
“哥,你別緊張,胳膊軟一點,這只手往下一點,這只手托着他的腰。”趙小妹大喇喇的拉了趙承安的手往上挪了挪。
趙承安唬了一跳,動作迅速的按她的話箍緊,生怕會将這一坨摔下去。
他見過人家抱孩子,上輩子這輩子,他都不陌生,可怎麽一到自己手上就這麽別扭。
小孩子竟然這麽軟,這麽輕飄飄軟綿綿的一團,他覺得自己稍微大力一點,都會講人折斷。
這麽想着懷裏的娃娃似乎不舒服的用着他都沒啥感覺的小力道撐着胳膊,一使勁兒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後仰去。
趙承安那一瞬間汗都下來了,險些尖叫出聲,眼睜睜的看着那小身子被趙小妹眼疾手快的一扶然後又軟在了自己的胸口。
“哥,你胳膊用力啊,抱緊點!”趙小妹又好氣又忍不住想笑的按了按他哥的手。
......
這話說的,用個毛力啊,他手這會兒還是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趙承安那一腔無處發洩的母愛/父愛...
趙承安:我覺得我一guo人都可以給娃娃母愛和父愛, double份的愛。
酒子任:聽說我還沒出來就把我的幹爹頭銜撸了,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