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這個問題太難了,對于解時生來說比高考還要難。
他渾渾噩噩地回複了俞意的消息,關于解灏的事情他對俞意只字未提。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出乎意料地很快就入睡了,他又做了那個夢。
這次夢見俞意打開了鳥籠。
地上有很厚的雪,天是暗的卻被雪映得發白,俞意退了一步站在旁邊搓了搓手,低頭往手背上呵了口氣。
他張了張嘴說了什麽,解時生還沒聽真切忽然就醒了,門外傳來砰砰砰敲門的聲音,這時候天剛蒙蒙亮。
來的人是來讨賬的,并不客氣。解時生要帶走的東西并不多,走的時候只帶走了一個書包。他慢騰騰地走下樓擡頭看了一眼三樓挨在一起的兩個窗口,他做了一個之前從未想過的決定——他要離開江州。
千裏之外的俞意歸心似箭,他拎着一兜的“戰利品”坐上了回江州的飛機,足足在路上折騰到了晚上才回家。
這一趟去海邊的旅行把他曬黑了一圈,俞良笑着嘲笑他是個黑鬼,讓他別在大晚上出門吓唬人。這話放在以前俞意肯定不會放在心上,黑就黑管他呢。但他現在不一樣,他是個有男朋友的人,于是特別知好歹的瞬間鑽進浴室,在找解時生之前他需要把自己好好打理一下。
半個小時以後,他換了新買的襯衫去敲解時生的門。為了制造驚喜,他沒給解時生發消息告訴他自己回來了。他心跳的有點快,想念解時生眼皮上的那顆小紅痣。
他敲了一會兒門,沒人應。
俞意摸了摸還沒幹的頭發有點困惑,好像人沒在。他只好放棄了制造驚喜,跑回家給解時生打電話。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俞意把電話挂了又撥了幾遍,仍然得到的是同樣的答案。這天晚上他打了很多通電話,後來他安慰自己,沒關系太晚了,明天再去找他。
但到了第二天,對面的門敲不開,電話也無法撥通。俞意有點着急,腦子裏全是些不好的猜測,他催着他爸找開鎖公司把門打開。還沒等俞良把工作人員叫來,隔壁的窗戶上貼上了售樓兩個大字。
從對面屋裏走出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從門縫往裏看,屋裏貼了米色的壁紙,原來的擺設都變了樣,一丁點以前的樣子都找不到了。
俞意跑過去拉住人,問道:“解時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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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被他吓了一跳,回過頭臉色不太好,看了他一眼,說道:“什麽解時生。”
說着他擺脫了俞意的鉗制快速地跑下了樓。俞意頭腦發昏,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在走廊站了好久。之後的時間他把解時生工作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咖啡店的老板說解時生前幾天過來辭了工作,原因不清楚。
俞意輕輕地應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他離開的時候開心嗎?”
他問完之後知道他給老板出了個難題,可是他又提不起精神話痨,生硬地和老板道了個別就走了。夏天過去了一半,出了成績緊接着開始兵荒馬亂的網上報考,那幾天班級群裏的消息總是99+,班主任的電話每次撥都是占線。
班主任在群裏喊了好幾天,聯系不到解時生。
俞意沒吭聲,姜白私底下他們來找過幾次,他也不想聊這個,再之後就沒人再和他提了。他按部就班地填志願,他考的不錯,沒有超常發揮也沒有發揮失常,中規中矩的那種不錯。第一志願填的是江州大學,隔天就收到了學校打來的錄取電話。
爸媽在屋外不一會兒就接一通電話,聊的都是他考大學的事兒,這聲音卻好像離他特別遠。窗戶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他往外看了一眼,雨聲就已經傳了過來。一連十多天的大晴天,今天總算下起了雨,這場雨很大,天幕特別低,有種壓迫感。俞意從床上爬起來坐在窗口,他餘光掃了桌上的簡易電話,看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慌了一下連忙拿起它,把紗窗打開去扯那根連接着兩端的線。
他沒受到任何阻力,那根線被他從屋外拽了回來,他頭發全濕了看着手裏剪短的只剩一半的線,他放空了很久的情緒突然洶湧而至,直到滾燙的眼淚掉在手背上,他才遲鈍地察覺到他哭了,接着鼻酸得他好難受。
解時生在咖啡館結了上個月的工資,沿着路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擡眼的時候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江大門口,這是他和俞意約好要一起上的大學。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拿着他像素不高的手機照了兩張模模糊糊的照片。
當天他到車站買了一張南下的車票,手裏拿着俞意送他的那個簡易電話。
他到了陌生的城市,第一件事兒就跑去找了個工作,為了這個工作他跑了好幾天,直到一家送貨公司勉強看上了他,但要求是要适用三天。他們對解時生這樣的剛邁入社會的人沒有多少信任,而且解時生還是個外地人。
好在解時生熬過了試用期,之後正式在這家公司上工了。剛開是跑短途,他幫忙卸貨,有些吃力但總歸習慣了。後來他有了些空閑的時間解時生就去報了個駕校考駕駛證。
這樣耗了兩個月,證件拿到手之後他開始跑長途,時不時的要開夜車上路,日夜颠倒他在這個時間基本已經沒有什麽時間觀念了,不像上學的時候總是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現在他只知道今天有沒有單子要送,是白天出發還是晚上出發,在路上要耗多久。對于這種生活,知道日期也毫無意義。
解時生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弄得猛地清醒了。
駕駛位上的同事突然嘆息了一聲,說道:“明天我兒子要去學校報道,這回又送不了他。”
解時生愣了一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是九月五號了。
江大已經開學了。
隔天解時生結束工作回到租房,他快速地擦了一遍身子,把他的小桌子搬出來,拿了根筆還有一張筆記紙。
俞意:
我想了很久,決定要給你寫這封信。
新的校園生活怎麽樣?
他寫到這兒突然拿筆把最後一行劃掉了,重新寫了一遍。
俞意:
我想了很久,決定要給你寫這封信。
我有了很可怕的想法,很想就這樣認輸了,屈從了。如果這樣的話,你肯定會嘲笑我,也會不喜歡這樣的我。我從你身上偷偷借來了一些勇氣,在手裏攥了很久,現在我想使用它,作為它的主人,你可以同意我這樣做嗎?
……
新城市的空氣很潮濕,九月份了還依舊很熱,這一點和江州一點都不一樣。這邊有很多特色的小吃,我不說名字,因為你會猜到。也許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來吃。
聽說最近的電影有幾部特別好看,聽到同事說,他家兒子特別喜歡。你呢?你有和新同學一起去看嗎?
他有滿腹的話想寫,下筆的時候卻變得束手束腳,生怕一個不小心有些想粉飾的東西就走漏了風聲。他可以寫好語文考卷上的作文,但寫不出一封給俞意的信。他塗塗改改,被自己折騰的難受,日頭已經落了下來,他趴在書桌上聽到窗外的蟬叫聲,過了好一會兒坐起來重新抄了一遍,又在後面補上一句,不多寫,祝好。
解時生寫完了折好,匆匆地跑到樓下買了郵票和信封,寫上了江州大學的地址投進了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