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物也找不到。
簡直像是——白色的監獄。
“我看看。”
蓮苑推開他,将頭伸出門,左右觀察了一下,又推開門。
“沒有人。出來吧。”
于是他們魚貫從雜物間中走出。
果然走廊是空無一物的,左面一直伸展通向一處可以看到的電子門,而右邊則是一個轉角。
繞過轉角的時候,就會看到有兩座電梯在左手邊。
“你們用左邊的電梯,一直下到一層。控制室應該是在一層的。我……用右邊的電梯上去頂層,你們不必管我……”
他說着說着,忽然聲音漸漸變小。
然後目光定在了韓西身上。
“……我确實懷有想報私仇的私心。但這個秘密牽涉的并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為了衆人的利益也必須做一個了結。把你們牽連進去我感到很抱歉,這裏一些無辜的人的生命已經寄托在了你們的身上。還有——”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附在了韓西肩上。
“我認同你所說的。我或許心中充滿了怨恨……你說的沒有錯。但在怨恨化解以後,或許會出現新的可能性,不是嗎?找尋新的希望就可以了。我們——可以不必再被鬼魂所糾纏。即便是鬼魂,如果是深愛之人的鬼魂——也會化身為保護我們未來的神明,對吧?”
韓西顫抖着嘴唇想要開口。
他感到自己的臉上忽然一瞬間血液都抽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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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話也無法說出口了。
鬼魂——神明?
他到底該向誰祈禱呢?
怨恨化解之後真的會出現新的可能性嗎?他就會……真的找到可以活下去的希望,終于可以對着他身邊的鬼魂——釋然的微笑了嗎?
說出這番話的蓮苑本人,扶在他肩上的手居然也在微微顫抖。
他們面前有一扇大門。
——這扇門,已經微微敞開了。
藏在裏面的,是新的可能性。然而此刻的韓西,只是将頭撇開,不去窺視門內之物。
說完這些之後,還沒等有仁摸不着頭腦的發問,蓮苑就踏入了右邊的電梯之內。
韓西也反應過來走進了左邊的電梯。
他暫時還不想去思索這次離別有什麽樣的意義。
——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面。
不。不會是最後一次。他們會一次又一次的見面……
如果一直輪回下去。
“你們真是幫怪人。”
有仁抱怨着,他放下了背上的安澤,扭了扭酸痛的肩膀。
韓西一聲不吭的轉而将人背上。
“我不知道你們都想做些什麽……不過情況很清楚——我們下去之後有可能遇上各種情況。或許就有許多研究員把我們當做敵人攻擊,也或許外面那群人已經破壞掉大門進來了——到時候就算你手裏舉個揚聲器想說服他們也是沒可能的。我們就伺機逃跑——明白了吧?”
韓西仍舊沒有回答。
“啊——絕對腦子壞掉了。”
有仁抱怨起來。
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一層已經到了。
兩人屏氣凝息注意着電梯外的動靜。
然而一層——相當的安靜。
幾乎像他們淩晨時分呆過的墓場一樣。
沒有人聲,也沒有機器的聲音。
走出電梯門時發出的鞋子的咔噠聲非常響,而電梯門合攏時發出的聲音更是吓了他們一跳。
“看來沒有人呢。”
韓西不自覺的用非常低的聲音說話。
“那裏……不會是死人吧?”
有仁則回以低且顫抖的聲音。
他們站着的位置剛好在大廳側面的電梯間前,而大廳本身也如同剛剛通過的走廊一般空無一物。
四處盡是白色的。
白色的天花板上吊着冷光燈。
有仁手指着的正對他們的方向,大廳的東北角,滅掉的吊燈所照射不清晰的角落裏,躺着一具男人的屍體。屍體浸在血色之中。
等他們靠近看的時候,發現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屍體。
“秦一新?”
有仁在看清屍體的臉之後,忽然驚訝的脫口而出。
而這個名字也讓韓西震驚了。
“你說什麽?他是秦一新?”
似乎對韓西的驚訝感到不能理解一樣,有仁皺起眉頭疑惑的看着他。
“對啊。雖然沒有很多交往,這人也算是方振裏人品還不錯的家夥了——不過。正門還沒有被突破,怎麽就會被——”
他盯着秦一新額頭上貫穿頭腦的槍傷,臉上浮現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那裏……”
韓西忽然指向更靠近邊角的位置,那裏半坐着一個人。
兩人看到那人的一瞬間身體繃緊,精神全面緊張了起來。
有仁靠近過去。
在隔着五六米遠的位置停下,觀察了一會兒。
然後轉過頭來,面色蒼白,滿臉不敢置信。
“……還活着……”
他說。
韓西忽然放下背上的安澤就沖了過去。
靠在牆上的人已經有些年老,頭頂微禿,胸口的位置受了一處槍傷,血流滲透了襯衣,順着他的外套流下,将身邊都血染了一片。
他認識這個老人——是警局裏曾經審問那對母女的警官胡叔。
韓西的手伸向他的鼻下。
雖然微弱——但果然是有呼吸的。
“醫生——快!”
但有仁已經在檢查老人的傷口了。
他的神色凝重,只觀察了幾秒鐘,就搖了搖頭。
“來不及了……已經。”
韓西心裏像是被壓着一塊大石。
他看着老人,小聲的呼喚他。
而這時。老人的眼睛竟然細微的——只有一點的動作——稍稍的擡起了眼皮。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4.
“您還醒着嗎?您——是誰做的?您告訴我……”
胡叔看着韓西。
似乎根本不明白他是什麽人,然後忽然開口了。
聲音非常低,韓西不得不彎下腰來聽。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聽得很明白。
“到底是什麽人?”
有仁催促他。韓西擡起身來,一臉迷惑和奇怪的訝異。
“……靜芳。”
韓西和有仁互相看着,似乎都對這個忽然出現的人名感到迷惑不解。
“你認識嗎?”
韓西問他。
“……好像是胡叔的女兒。我記得——在很多年前失蹤了。為什麽?神智已經不清了嗎?”
不像如此。
韓西記憶中的老人是個非常精明能幹的人,同時也是個極富有經驗與職責感的警察。
這樣的人會在這種關頭神智不清嗎?
還有——這個女人的名字,意外的對他來講有些耳熟。
好像什麽時候經常聽到過一樣。
有仁看到老人的頭微微側向一邊,趕緊沖上去測了一下老人的脈搏。
“暈過去了。”
有仁撕下自己身上的白袍,綁在了老人的胸前——但流血不會輕易的止住,這麽做幾乎只是為了不至于良心不安。
“我們要去尋找主控制室。如果順利驅散了人群,還來得及把他運到醫院去做緊急治療。”
韓西的目光忽然被一些東西吸引住了。
他跟着那事物跑了過去。
“喂——”
身後跟着有仁焦急的喊叫。
但他已經順着地面血色的腳印跑向了電梯反面,大廳出口位置的走廊。
只是剛剛轉角,就發現了一個比大廳要稍小一些的前廳。
砰。咚。
他身側高大的門似乎在承受着什麽重量一般,咚咚的沉悶的響着。
——是門外那些人在敲擊着正門。
這扇門即是他們想要突破的研究所大門。
然而這門的厚度和重量,在韓西的角度看來是相當驚人的——比在外面觀察時似乎還要堅實數倍。恐怕不是人力能輕易摧毀的。
大門的正面,前廳盡頭有一扇打開的房間。
那血色的腳印一直蔓延進去。
前廳的燈光很暗淡。
然而打開的房間放出的卻是相當明亮的白熾燈光。
他心頭不祥的預感越加強烈。
等到他走到房門被暴力破壞的房間門口時,那種不祥幾乎是立刻被證實了。
——那是如同煉獄般的光景。
白色地面和牆面全部濺染上了觸目驚心的鮮血。
濺出的血液本身似乎在尖叫着恐怖的情緒。
它們擴散開來,每一個角落幾乎都遍布着血色。
地面上趴着或躺着許多肢體不完全的人。
他們大半穿着白色的制服,雖然被染成了血紅色。
離韓西最近的——腳邊的地方,有半顆頭顱。它主人的眼睛睜得極大,似乎不相信就這樣簡單的身首分家。
頭顱的下半截還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嘴巴張大。
他旁邊的屍體伸出手,似乎想要爬出這個房間,但失去雙腳——又或者說下半身的支撐,他始終也沒有成功的越過門口一步。
斷裂了的手腳橫在他面前。
他竟半分也思考不得。
有仁正罵罵咧咧的跟上來。他剛剛靠近韓西,就立刻看到了這一幕殘忍的場景。
手下一松。背後的安澤就摔在了地上。
這裏的确是主控制室。
但沒想到——竟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
“怎——怎麽辦?這到底……我們該——”
有仁似乎想要發問,但發問的問題又似乎太多,讓他的話變得斷斷續續的。
“看那裏。”
韓西慌忙的逃脫開那些死者不甘願的可怕的視線,努力的尋找他們必須去做的事。
而他找到的卻是密密麻麻布滿整個牆面的監視器屏幕。
被血液噴濺的不甚清楚的屏幕上,顯示出建築物內部的場景。
讓韓西感到震驚且無法理解的是靠近下方的幾塊監視器屏幕上顯示着——許多穿着病服的人,正在走廊和房間內來回游蕩。
這棟建築,不管是之上還是之下,似乎每條走廊和房間都是空空如也。
然而這幾塊顯示屏上卻清晰的顯現出大量的人體活動。
“這都是什麽?”
有仁幾乎顧不上他險些踩上的大腿殘肢,趕忙跑到顯示器前。
顯示器裏的人們的穿着都像是病人,但也有一些穿着與這些控制室內的屍體同樣的制服的人。
這些僅存的穿着制服的人似乎正在拼命的躲避着。
但是他們無法真正逃離那些病人,因為隔離牆正堵塞在每一個出口上。
“是實驗體——實驗體被放出來了?但是為什麽?”
有仁驚訝的盯着屏幕問。
“先不管這些。總之把病人囚室的門再次鎖住——否則這些研究員肯定會被抓到然後——”
被抓到會怎樣呢?
像被僵屍抓到一般,挖出腦子吃掉嗎?
——怎麽可能。
韓西顫抖的手伸向控制臺上的那些按鈕。
——這樣做不是在助纣為虐嗎?
他忽然想。他這樣将所有病人再度企圖關押起來的行為,難道不是在幫助方振幫助研究所嗎?
難道他也——像永生教的人一樣認為,這些人是危險的嗎?
不——不是這樣的。
他只是為了救那些可能會被這種暴力傷害到的人們。
就是這樣。
他将那些被推到“off”上的按鈕再度推回到“on”上。
然而還沒等到他把這些任務做完,有仁忽然阻止住他。
“等等——你看!”
他順着有仁指的一塊屏幕望去。
——隔離牆打開了。
擁擠在隔離牆周邊的病人們,從緩緩開啓的牆下面鑽了過去。
而研究員們為了躲避病人的攻擊,藏進了實驗室裏面,死死的堵住門。
而病人們則在敲擊那些房門。
“怎麽——會?”
韓西看着自己因為觸摸按鈕而沾染上鮮血的手,不敢置信。
他剛剛竟然将阻擋 “那個病”的患者的障礙移開……打開了拘禁他們的最後一道牢籠。
“小心——不要再打開那裏!通向一層的隔離牆還是放下的狀态——”
有仁抓住他的手,驚慌的指着他面前的屏幕。
的确還是放下的。
韓西這才松了口氣。
“總之。你先別動控制臺了……我仔細看一下該怎麽做——”
“那是誰?”
韓西冷靜下來,忽然注意到除了那些病人和研究員出現的屏幕之外,右下角的一塊屏幕也閃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這個人穿着白袍,腳步匆匆。先是走下了電梯,然後另一快監視屏幕上就顯現出他走上了一條走廊。
那條走廊并沒有顯現出盡頭的場景。
這個人一直順着走廊走出了監視器的範圍。
“誠俊。”
有仁看着那個人。用斷定的口氣說。
韓西盯着那條走廊。
“那是什麽地方?監視器是在什麽位置?”
有仁眯起眼睛看着監視器上屏幕上方顯示的數字。
“B3。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是指,地下三層。”
——有地下空間存在。
韓西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這樣。
顯然有仁也為此感到很驚訝。
“而且照這個數字看來——地下的層數——有十層。”
看到這個數字的同時,有仁似乎異常吃驚。
大概是在人所未想到的時間裏,居然在地下出現了如此恐怖規模的建築,感到無法想象吧。
尤其還是在非常近的距離之內。
“你沒有進過這棟建築嗎?”
“以前有過。但已經是近三年前了——”
大概有仁只是在研究所的地上部分行動過吧。
從未想過那只是冰山的一角——真正的研究,一直都是隐藏在地面之下進行的。
“通向地下的通道在哪裏?應該有顯示出來才對——”
韓西左右張望着,企圖在衆多的監視屏幕上找到一個從未見過的場景。
而有仁則指着其中一個屏幕叫道:
“這裏!一層只有這個監視器的位置不對。它大概就在——通向二樓的緊急樓梯的側面,電梯的話也應該在那一帶……誠俊大概就是用的這部電梯——你要幹什麽?”
有仁轉過頭看向韓西。
這時韓西已經直起身子,朝門外走去。
“我去把誠俊帶回來。他有責任為門外的那些人說明事态情況,也有責任拯救這裏的病人和工作人員。”
“沒用的!他很危險——還是想辦法把囚室關閉。然後——這種大規模的研究中心,一定會有緊急防禦措施,我看一下這些人的工作日記,大概可以通過排風系統施放麻醉氣體,然後再利用系統處理那些人……”
“不。你留在這裏想辦法解決控制問題,我一個人去把誠俊抓來。”
韓西不明白為什麽。他軟弱的手腳因為到達了極限,反而開始漸漸具有力量了。
他甚至非常清楚自己必須做的事。
“如果誠俊在的話,至少作為最高負責者,他需要承擔門外的人施加的壓力。那麽病人和研究員就不會立刻成為受害者。”
“你打算怎麽做?這個人可不會輕易配合你。他和嚴生不同,是個很不得了的男人……”
說到這裏有仁似乎回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回憶。
緊緊皺着眉頭,神情緊迫而又不安。
“……總之,非常難以接觸。你就是接近他,也會被他身上的毒氣傳染的!啊——別靠近他。他絕對會給你洗腦,然後你就開始跟嚴生一樣對他唯命是從了!他什麽都敢做——也什麽都會做的……”
“沒關系。我沒準備和他講道理。”
韓西這麽說。從身後的腰帶間取出一件冷硬沉重的東西。
一把槍。
有仁睜大了眼睛。
“你從哪裏……”
“剛剛你給胡叔治療的時候,我從他身上發現的……我不會和他多做交涉,只要闡明他需要做的事就可以了。”
有仁咽了口口水盯着他。
“從剛才開始你身邊的氣氛就有點變了……你沒事吧?你拿着槍沒問題嗎?”
他似乎有點不相信面前的人一般盯着韓西。
而韓西忽然笑了。不是神經質的,當然也不是開心的,而是近乎于苦笑的笑容。
“只是想到自己必須做的事而已。警察不在了,可以依賴的頭腦也不在了——能夠拯救他人的工作,只落在了有限的人的身上。在這種情況下,的确不是發呆和難過的時候——”
“我這就去了。你自己小心。盡量不要走出這個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5.
韓西說着,轉身走出了控制室。
“我知道了——啊——到處都是屍體還不要走出這個房間,你到底覺得我神經有多粗……”
身後是有仁的抱怨。
韓西甚至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明明是在這樣特殊且殘酷的場所。
——所以。他才感覺到人還有活着的必要和可能性。
新的可能性嗎?
那個男人正在尋找他新的可能性,而韓西居然在此刻不想輸給他了。
他找到了緊急出口的樓梯,然後果然在其側面發現了一個不甚顯眼的,如同普通的防火門一般的灰色鐵門。
推開鐵門之後,裏面出現了一條向下的樓梯,而旁邊則是一座電梯。
這坐巨大的電梯幾乎占了大半的牆壁,灰色的門身看上去十分厚實、沉重。
韓西試着按下電梯的按鈕,但是沒有任何動靜。
——大概是需要密碼的。
于是他轉向樓梯走了下去。
他腳下有一些非常淺的血色的腳印。
這些腳印與他所走的方向是正相反的,但也将他領回了腳印的主人原先所在的地點。
——大概這腳印的主人,就是那場慘劇的主犯吧。
他努力先不去思索這些。因為在這條樓梯通道上,除了腳印之外,還有一些無法直視的血跡,以及屬于人的身體的殘片,甚至肉片、內髒碎……
他克制住自己惡心到想要吐出來的沖動,小心地從樓梯上一級一級的爬下來。
一直爬到地下的三層。
三層的防火門上有一道染滿了血的手的印記。
于是他也推開門,發現了門背後又出現了一些人的殘肢。
這些人被殘忍的幾乎大卸八塊。
如果不是拿着巨大的斧錘,幾乎無法做到這點。
而且——力量還相當的大。
他努力的忽視地面上幾乎在盯着他的掉落在地的頭顱。
這已經不是他看到的第一個頭顱——但看到的時候,仍舊令他身心不适,腿腳都在顫抖。然而如果熟悉了這一場面才是真正無法想象的事。
這不是人類的行為。
他順着這些血腥的痕跡一直前進,走到了一扇被暴力毀壞的雙開門前。
然後忽然回頭看了一下四周。
這個地方——好像正是誠俊通過的那條走廊。
而走廊的右上方的某個地點,有一個閃亮着紅色信號燈的監視器。
大概在這個監視器的屏幕之後,有仁正緊緊地注視着他吧。
他不想流露出軟弱的舉動,于是轉過身來,通過了這扇大門。
一直以來并沒有如何吸引他注意力的走廊兩側房間的門漸漸的消失了。
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房間。
他一時間屏住了呼吸,看着這個昏暗的空間無法言語。
有十個房間。鋁合金制的房門。排有着從Ⅰ到Ⅹ的順序。
它們排列分布在他的左右手。
房間的門都是打開着的。
與他所想的,緊緊地封鎖住的狀态不同,房間的鎖都是打開的狀态。
他掃視了一遍那些房間,忽然停靠在最靠近他的六號房間門前。
Ⅵ。
數字的6,六號房間。
這是在做夢嗎?
他記得自己所做過的荒誕的夢,也正是這樣,站在六號的房間門前,推開房間的門——
而裏面……
他無法控制的上前。房門沒鎖,可以輕易的打開。
但他甚至不能确定應不應該打開。
這裏沒有人會阻止他這麽做,也沒有人鼓勵他……甚至不會有人看到。
在想到這點時,他忽然開始渾身發抖。
一只手悄悄地,但是确定的,伸向了門。
推開。
裏面的燈光很暗,但是絲毫不影響他觀察房間的陳設。
他站在其中,端詳着四周。
心中一片平靜。
——這是他的家。
不是家具的位置相似,也不是他的感情所致——這裏正是他的家。
他是六號。
從一開始——就是六號。
他一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他——
無可挽回的,想起來了。
夢中的人轉過頭來。
門前的人則看着他——
你是誰?
他看着門前出現的人——那人有着一張自己的面孔。
——你是我。
在他沉默的時刻,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他甚至感覺不到一個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
等到他察覺出來的時候,那人已經從他的身後将他別在腰帶上的槍拿走了。
他猛地反應過來時,那人已經悄悄的走開。
他追出了鐵門,而那人正站在巨大房間的正中央。
面帶微笑的望着他。
——誠俊。
這個年齡上至少四十來歲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身上穿着整齊幹淨的白色工作服,甚至細致的打好了領帶。袖子和領口的部分也半分沒有獨身男人會有的粗糙處理的痕跡,帶着眼鏡鏈的近視鏡都顯露出他那嚴謹的近乎潔癖的氣質。
甚至是優雅的。這個人。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事,韓西甚至會對他産生信任。
“六號實驗體——韓西,對嗎?我們很久不見了。”
他說。
話音甚至很親切,用着仿佛在與後輩談話時會用的和藹口氣。
但實際并非如此的。
他的左手握着槍,而槍口的目标正是韓西。
“你——”
韓西想要質問的事物過于多,他的頭腦剛剛被失而複得的記憶占據,混亂成了一片,此刻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問題問出口。
“本來如果是任何一個雜碎出現在這裏,我都準備予以解決——不過既然是身份特殊的你,這種手段就沒有必要了。”
身份——特殊……
“畢竟你是十個實驗體中唯一沒有嘗過死亡滋味的了。”
——果然如此。
他盯着朝向自己腦袋的槍口。
幾乎沒有現實感。
“你——為什麽要……”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收集實驗體……
為什麽要讓他們所有人變得不幸?
——為什麽自己……也會變得這麽不幸,變得無法逃離這個詛咒,即便是現在,也因為突然湧現的可怕的難以言喻的沉重記憶而感到絕望。
“啊——你的記憶還是處于被篡改的狀态,當然不會明白的吧。如果你認為是我折磨了你,平白無故令你遭受痛苦的遭遇的話——那是不正确的。相反,我還期待接受你的感激之情呢。如果不是我将你們帶到此地,恐怕詛咒本身就會不停的來回持續着折磨你們……永遠也找不到解脫和突破口吧。”
他的口氣很輕松。
但韓西覺得不可原諒。
“你只是為了自己的私願——”
“你錯了。”
誠俊忽然這麽說。
他靠近過來,槍口轉而對着韓西的心髒位置。
“這是為了世界所做的研究——稱之為貢獻也不為過分。”
他邊說着,邊做出思索的表情。
“這樣說的話,你大概也只會一直痛恨我吧。既然你無法想起來——我們就換個地方說話好了。你看到正中間的那個房間了嗎?這正是我的目的地呢……我需要一些很重要的研究素材,它們全部保存在那裏。可惜最重要的一部分目前還無法拿到手——總之。你會很感興趣的。”
他空出來的右手指向了房間盡頭的一扇大門。
鐵門看上去比任何一間房間都厚重結實。
仿佛是要将其中的怪物封印起來一般。
——怪物。
或許真的是怪物也說不定。
韓西此刻幾乎不敢想象那門之後隐藏的是什麽。
他似乎是明白的。雖然腦子裏不清楚,但身體的記憶确是很鮮明的。
他的腿不肯移動。仿佛是知曉着那個秘密的恐怖。
因此阻擋着他。
然而誠俊在催促他前進。
他用槍抵在韓西的腰後,語氣平靜甚至是充滿溫和的敬意的。
韓西不得不移動着,朝着門走去。
——三米、兩米、一米……
一步。兩步。
他推開了沉重的鐵門。
房間內的燈光幽暗。
正對着門的牆壁上貼滿了無數照片。那些照片上只有一個人……
看到那些或側面或背面,或走路,或坐下……
種種不同角度,不同姿态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張臉。
像是一根刺一般狠狠地紮進了韓西的心髒。一瞬間如同心髒病犯了一般,他捂住心口,跪在了地上。
他怎麽會忘記呢?
這張臉——
“對。正是這些照片上的人使你陷入了不幸——你現在的感覺如何?你開始恨這個人了嗎?但是恨意是沒有意義的——承受這份神明賜予的力量,所需要的是更加寬闊的容器。這一點,你作為一個容器是絕對失敗的……或者說,目前為止還從未産生過一個成功的容器——”
“在最開始的十人中間,必将産生的——是最初的‘神明附體者’——也或許可以說是‘感染源’吧,而剩餘的九人将成為不可或缺的備用容器以及感染體。你們的不幸正是你們的神明帶來的——雖然是因力量而無法融于人類群體的種群,但每隔十年就要經受如此殘酷的考驗,不得不說神明的偏愛也是相當殘酷的呢——”
——他在說些什麽?
神的偏愛。
十年——十個實驗體……
這就“十”的秘密,關于“十”的封印嗎?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46.
這個人,是神——
韓西猛地擡起頭,看着面前挂滿一整張牆的,幾乎都是偷拍而成的照片。
然後又左右四顧。
滿滿的堆積了整個房間的書架,架子上面放着許多整齊收納好的瓶瓶罐罐。
全部都是屬于一個人的物品。
不管是廢品,還是采集的掉發、指甲甚至皮屑……
——竟然連用過的紙巾也……
這個房間——住着一個怪物。
絕對是一個怪物。
這個怪物,對于這張牆的“神”擁有着人類難以理解的執着心與崇拜。
——這是瘋狂的。與理性絕不可能沾邊的——
生了病的愛意。
“這一切——是你做的嗎?”
他愣愣的盯着誠俊。
“當然不是——這裏并不屬于我。這個房間甚至不屬于你們的‘神’,而只屬于一個沒有力量的人。但是這個沒有力量的人……是無法被你們這種——很抱歉我這麽說——渺小的人類所理解的。這間房間的主人,擁有的是非神力的、異質的力量。”
——到底是誰?
“你有什麽目的?這個人……又有什麽目的?”
誠俊走到一個書櫃前,從上面取出了什麽東西,收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這個人的目的并不是像我們這般低階層的人所能揣測到的。但我的目的嘛——很簡單……”
“我想要——将神的力量據為己有。”
這個人如此說。
意義不明。
然而韓西卻感覺到這個人也瘋狂了。
“你忘了嗎?你不是裏鎮出身的人!你永遠沒有可能——”
“啊——抱歉。我沒有說‘我’本人,對吧?我說的是——‘我’,但這個‘我’卻是另一個‘我’。”
“什麽?”
“另一個‘我’将得到神明的力量。”
韓西搖了搖頭。
“你開什麽玩笑?你瘋了嗎?還是精神分裂——不可能辦到!”
“沒有不可能辦到。因為,已經做到了。”
這句話剛剛落下,幾乎像是有重量一般,砸在了韓西的面前。
“你……說什麽——”
“我說。我已經辦到了。下一個——以我自己為原型所締造的‘神明附體者’早已經制造成功了。更是在十年前的‘感染源’出世之前就早已經完成了這個計劃。現在所做的研究不過是在活體上采取合适的記憶用以得到神明選擇容器的規律,二號實驗體曾經十分接近……但果然不是一號實驗體——”
“雖然對于兢兢業業企圖管理這個秘密的方振感到很抱歉,但是他們是做不到合理利用神明的力量的……沒有人能做到,除了我。”
誠俊是笑着的。
他看上去甚至是非常自滿。他當然滿意于自己的作品,對于一個科學家而言,這恐怕是一生的,甚或是幾世紀中最大的成就吧。
怎麽可能——
那是什麽樣的計劃?
他——自己制造了“感染源”……但是這怎麽可能制造呢?“感染源”只能存在于在裏鎮出生的人類之間——
想要越過這樣的條件達成目的簡直是——
等等——
韓西忽然想到。
是有可能的——在十年之前就已經完成的計劃,根據他為原型而制造出的“感染源”。
這個可能性過于可怕了。
韓西在想到這個可能性的同時,恐懼的幾乎無法直視他給出的答案。
誠俊在書架上翻了一會兒,忽然将什麽東西從書架頂端拿了下來。
然後一個牛皮封面的筆記本被扔在了韓西的面前。
韓西顫抖着手,将它捧起來。
皮質已經有些破舊了,紙頁邊角都翻卷起來。
他翻開了一頁。
手寫的字體清癯秀整。似乎是鋼筆書寫而成。
“十二月十一日,晴。
距今妻子懷有身孕已有二十八周。
情緒已趨向于穩定。雖然食欲不振,卻非因腹內胎兒緣故。
觀察對象今日也無表現。
十二月十二日,小雨。
今日妻子問我‘該如何處理這孩子’,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