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就這麽灰暗真是對不住
最近意圖扔出很多雅思的書籍,畢竟都是前年在用的東西了。結果這時候忽然翻出了一些高三時用的數學試卷,覺得整個世界觀都不好了。
正在努力準備高考的美惠夏川黎娜大家——你們都辛苦了。給你們寫萬年17歲真是對不住!
☆、chapter 7.
白色的惡魔們終于來抓她了。
黎娜不明白為什麽偏偏是這種時候。
她離開學校回家應該只是随機的事情,為什麽會偏偏撞上他們呢?
而現在是不是應該回家也成為了一個問題。
她邊思考着這些,邊一只手開始下意識的拔身邊那些濕漉漉滑不溜秋的野草。她的手上有些細小的傷口,大概是逃跑的時候在樹枝樹幹上借力被細枝樹皮劃破的結果。
惡魔們知道黎娜的家。他們一定會在黎娜的家門口等待着黎娜自投羅網的。但如果不回去的話,她又能去哪裏?裏鎮這麽小的地方,不論哪裏都是方振的權力範圍——
方振。
都是因為方振。
黎娜憤怒的想。方振幾乎左右了她的人生。
現在甚至想要她的命——
現在?
在想到這個詞語的時候,黎娜忽然感到一陣迷惑——為什麽事到如今方振才想要殺死她?事到如今?
而且——為什麽偏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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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上眼睛思索。而即便不閉上眼睛,她模糊的視力也不會影響她集中注意力思索的能力。
她隐約覺得這和她頭腦裏的一段漂泊着的浮淺的記憶有關。
每當她想要努力的抓取它們的時候,就有某種隐約存在的阻力阻擋着她。就仿佛她逐漸喪失的視力,無論怎樣努力的去看,只能模糊的看清一部分。
不知道聽誰說過,“重要的真相永遠埋藏在深處”,要是想尋找答案,總是要從拼命被潛意識埋藏在深處的記憶裏挖掘出來的。
關于那些奇怪的聯系不上的片段記憶,有時黎娜會從夢裏隐約窺知一二,有時則從茫然的幻想裏,從呆滞的對着剝落牆面的白日夢裏漸漸描繪出一些輪廓來。
她的頭靠在身後的大樹上。
忽然想起了小時候的事。
她不記得自己的父親。
雖然母親留有幾張父親的照片,但那些照片看上去過于遙遠,讓她沒有絲毫親近感。她知道自己在幾個月大的時候,父親就因為事故去世,母親在之後的一年半耗盡了父親留下的積蓄,開始在外工作賺錢養家。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所體會到的第一種感情就是寂寞。
母親忙于工作,家裏空蕩蕩的十分冰冷。
黎娜時常對着空白的牆壁發呆。
後來會念書之後,得到的第一本書是“坎特伯雷故事集”。她非常珍惜這本書,總是看了又看,似乎總是能從故事裏有新的發現。
但這似乎并不能解決她日益萌生的孤獨感。
直到有一天她一個人趴在床上看書,看累了就抱着書睡着,半夜不知為什麽醒了過來,發現母親正抱着自己不停的哭泣。
那種哭泣并不吵鬧,也并不像電視劇裏那般痛哭流涕。
母親的哭幾乎沒有聲音,只有短暫的仿佛窒息般的哽咽聲,以及浸濕了黎娜胸口睡衣的似乎流不完的眼淚。
黎娜不懂母親為什麽會哭。
但她自然的開始用小手摸着母親的頭安慰她。
母親和她一樣有着天生的淺栗色頭發。
長發柔順的像絲綢一般,母親的皮膚白皙如同長久住在城堡中不見光的貴婦。
“像王妃一樣。”
黎娜抱着母親。
她希望自己長大以後也如同母親般美麗,她希望自己有一所城堡,能讓母親過上舒适的生活,再也不像現在這樣哭泣。
不過——
在那之後,黎娜幾乎天天晚上不得不安慰痛苦的母親。
她有着流不完的淚水。黎娜每天晚上都得穿着被淚水浸濕的睡衣入睡。
那種感覺極不舒服,還經常讓她做惡夢。
她對于母親的憐惜感漸漸消失,反而厭煩感漸漸萌生。
她只想知道這一切到什麽時候才會停止。
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她開始知道母親痛苦的原因。
住在同一所住宅樓裏的男女們經常在背地裏談論母親,說起她是什麽樣的狐貍精,是誰包養的情婦——尤其在男人們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經常被自己的妻子警戒呵斥。
母親就仿佛成為了男人們的禁忌一般。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會躲避着黎娜的視線,到後來卻漸漸變得光明正大,将黎娜當做透明的一般。
母親的臉上,身上頻頻帶着淤青。
黎娜在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莫名的無法問她發生了什麽。而之後,就變得越加無法問出口,過了一段時間,母親身上的傷就變成了母女之間視而不見的約定。
但之後黎娜就自然的發現了原因。
第一次是在家裏。
黎娜正在自己的房間寫數學作業。忽然門被重重的敲響。她并沒有選擇去應門,因為她知道母親在家。但即便過了良久,敲門的力量和頻率越來越大,甚至還夾雜着一些咒罵聲,母親都沒有開門。
她将房間的門打開一條縫,朝外面望去。
母親正站在家門口。
她身上還穿着工作服,頭發披散在肩上,雙手扶着牆,渾身發抖。她的身體十分纖細,即便在勻稱的工作服裏面都顯得有些空蕩蕩的缺乏充實感,虛弱的仿佛随時會倒塌崩潰一般。
她用盡全力在抵抗着恐懼感,拼着自己薄弱的身體裏所含有的每一分力量支撐着自己脆弱的膝蓋不會彎曲下去。
門外的叫罵聲變得越加惡劣。從一個人,到更多的人,到最後似乎全層全樓的人都擠在家門口用力的拍打房門、叫罵。
那種強烈的動靜讓黎娜記憶猶新。
仿佛在門口拍打房門的不是人群,而是暴力的魔鬼本身一般。
她清楚裏面只有部分的人擁有他們的原因,而大多數的人只是為了有趣,又或者為了發洩自己對于其他事物的不滿而群聚找樂子而已——但這些都給母親和她自己帶來了痛苦。
雖然最後因為擾民的原因被警察疏散了,但當天晚上母親工作歸來的時候身上不僅多了傷口,衣服和頭發也全被淋濕了。
黎娜根本不用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些排隊上門來打人的人,全都是些認為自己的老公被狐貍精誘惑而怒氣沖沖的女人們。而這些女人們也自然不會放過在工作單位找麻煩的機會。
母親幾乎已經不再是一個男人背後的情婦,而是多個,無數的,自人類有歷史以來就存在的情婦的終極體,虛幻而組合起來的概念象征,被所有受“誘惑”又或者“淫|婦”這些字眼影響的人類所仇恨、觊觎以及嫉妒。
這之後母親就經常的調換工作。
在黎娜看來,母親通常都能很順利的得到一份工作,但之後就會因為各種原因而不得不再次離開。乃至于最後變成不僅要換工作,連家都要搬走的程度。
這些更加促成了黎娜的寂寞感。
黎娜無法和任何人交好。
不僅因為她自己無法與他人友好的交談,也因為母親的緣故——因為母親的名聲的緣故,同齡的孩子們都被教導不要與黎娜接近。
黎娜漸漸對母親産生怨怼也是這時候的事。
她看不起母親,也看不起對自己産生躲避态度的同齡人。她在心裏認為這些無知愚蠢的人不值得交往,但在看到他人相談甚歡的時候就忍不住産生一些毀滅性的念頭。她既想用最惡毒的言語刺傷母親,也想讓這些愚蠢的人們敬畏自己,她恨不得一把火燒了那些無知的大腦殘廢,她才不要與人交好,那只會讓她也沾染上庸俗氣。
為了不被人看出物質上的貧乏,拒絕一些令她厭惡的同情心,她大手大腳的花着母親的錢來充實自己。一邊将這些在她看來的不義之財散盡,一邊指責着母親只懂浪蕩的呈現風情不懂得精明的壓榨手段。
都是在母親被傳言與方振的董事長有私情的時候。
私情。
黎娜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知道兩人私情的事情,似乎并不是通過任何人之口。可到底是什麽時候,方振滲入了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卻毫無察覺——
黎娜企圖更深的思考這件事。
但那層模糊的幕布始終阻擋着她的思維。
她有這種預感。如果自己想起了方振與自己的生活連接起來的點,自己一切的疑惑,發生在自己身上一切不合理的事,都可以得到解釋。
而一切也即将終止。
到底是什麽——
黎娜隐約想起一個很大的房間。
那是一個純白色的房間。純白色的牆壁、地磚、天花板。
挂在牆壁上的畫——做着奇妙的符號。
那些符號就好像是閉眼時眼睛在眼皮上所看到的一些不規則圖案,而且還不斷地流動變化,呈現出一些她半點也摸不到頭腦的形狀。
到此為止黎娜的記憶就觸摸到了玻璃瓶的瓶底,什麽也無法看清。
母親跑到自己身前,一串珍珠項鏈——那應該只是昨天母親得到的禮物而已才對——挂在纖細的頸子上。而她的身後似乎站着什麽人。
西裝革履。
非常嚴肅。
臉部模糊成一團,幾乎發着微光。
模糊的不僅是人臉,也包括黎娜的幻想與回憶。如同隔着一層玻璃上的水霧觀看一般。
——我在那裏看到了什麽?
看到的東西。
看到的那樣東西,是黎娜變成如今模樣的罪魁禍首。
可以給黎娜全部解釋的事物——
“——在這裏。”
那個之前就讓黎娜覺得意外熟悉的聲音響起。
她剛剛來得及回頭去看。
這人穿着與其他人同樣的白色衣服,防雨的兜帽壓得極低。
一件冰冷的東西抵在了黎娜的脖子上。之後黎娜只感到被什麽猛擊了一下,身體都仿佛飛了出去。但或許飛出去的并不是她的身體,而是某種附着其上的事物瞬間從身體裏撞飛了出去。在失去意識之前,她看到了雲層散開,逐漸開朗起來的天空。
雨水仍舊打在她的臉上。
天空中懸挂着淺藍色的太陽。
那太陽被藍色的光圈固定在天空之上。
那是一切即将終結的象征。
黎娜腦子裏出現了這樣的想法。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有話說。因為太嚴肅了——
順便——猜猜襲擊黎娜的人是誰?絕對想不到。
☆、chapter 8.
“……反應正常。”
“血壓偏低。”
“這在預料之內。”
“……需要嗎啡嗎?”
“不需要。”
一男一女機械的談話聲。
“——對不起。要不是那些該死的教徒跑上來搗亂,早就把她抓過來了……”
這個一個屬于年輕男子,頗有些懊惱的話音。
“夠了。下次見到那及時些個瘋子就直接開槍好了——真的要感謝那位大人,提供了消息,之前抓那一家三口和現在這個都晚了——”
最開始說話的中年男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的确。不過那位大人——”
“等等!這個好像醒了。”
中年男人打斷年輕人的話音。
黎娜覺得有一團刺目的光線在自己面部上方不停晃來晃去。她半眯起眼,試圖舉起手來遮擋,卻發現自己的兩只手腕都被禁锢起來了。
不僅是手。
她的腳踝、脖子、腰間也被牢牢固定着。
她就仿佛被綁定在砧板上一般,絲毫不能動彈。
白色的光芒邊上有幾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他們似乎在操作着什麽機器,又像是拿着什麽東西在自己身上照射着——
黎娜很驚恐。
她嘗試着扭動身體,希望能擺脫這些綁在身上的枷鎖。她尖叫,卻被人在嘴裏塞進了類似布條一類的東西。她無法把那些塞在嘴裏的東西吐出來,只能發出嗚嗚的悶聲。
“反應很猛烈啊。”
“沒關系——注射鎮定劑。”
“……不影響血液分析?”
“現在開始抽血。然後再注射。”
“好的。”
黎娜拼命扭過頭。漸漸适應了光線的她,隐約看到穿着白色衣服——不,是醫生的白色工作服的人,正彎着腰在自己的手臂上做着什麽。
她開始試圖搖晃自己的手臂。醫生一樣的人停下了手裏的工作。
“哦——如果不是沒有痛感的話,這恐怕會很痛吧。”
是那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有其他的人過來幫忙壓住黎娜的手臂。
“……明明綁的這麽結實……已經有松動的跡象了。真是不得了,這麽大的力氣——”
“——可以了。小海,你去實驗室那邊把器械推過來。”
腳步聲急匆匆的遠去,叫小海的年輕男人離開了。
“你覺得怎麽樣?”
醫生向着黎娜看不到的方向發問。跨越了黎娜的身體,在她的另一邊,光無法透過的角落裏裏似乎站着什麽人。
腳步聲響起。
一個人在黎娜的身前站住。
黎娜側過臉,試圖看清楚這個人。他有着令她意外熟悉的身體輪廓。
“病狀發展的比想象中要快。必須在失去作用之前開始試驗。”
那個人說。
聲音極其年輕。
黎娜認出這聲音屬于下令抓住自己的人。或許也是最後動手打昏自己的人。
或許。自己認識這個人。
不管是體型還是聲音都莫名的熟悉。
他似乎注意到黎娜的目光,稍稍彎下了腰。在側面燈光的映照下,他的樣貌似乎漸漸明顯起來。但五官仍舊不清——即便如此,黎娜仍舊清楚了他的身份。
她睜大了眼睛。覺得無法理解。
為什麽,這個人——
“喂。這樣不好吧?”
醫生不安的叫着。
“沒關系。她早晚會知道我是誰。”
他輕描淡寫的說。
“更何況,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從黎娜的左邊,踱步到右邊,身影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真是可憐,黎娜。”
黎娜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無論選擇哪條路,最後的結果居然都一樣——不過你還是要感謝那位大人,替你選擇了更有意義的死亡方式。如果你不在這裏的話,恐怕現在已經被你母親殺死,又或者殺了你的母親了吧。”
本已經無法體會到身體狀況的黎娜,分明的感覺到自己在發抖。
因為害怕?
黎娜知道自己懷着很強的恐懼感,但現在所感受到的東西與恐懼感似乎略有不同。仿佛是被什麽人強行給予了一顆炸彈,告訴自己只要炸彈爆炸就能實現心願,導致自己只能懷揣着它無法将它扔掉的恐怖。
她會被母親殺死?
殺死母親?
即便是如此驚悚的話語傳入耳中,黎娜卻除了感到恐懼之外似乎并沒有驚訝。
如果不在這裏的話——她想起了母親留下的便箋。指引她回到家裏的那張便箋。
莫非那只是要殺死她的陷阱?殺死她?被母親殺死?
察覺到陷入惶恐中的黎娜的顫抖,那人更加進一步的開始引導她思考。
“不記得了嗎?被母親從窗口推下去。被人一刀刺進胸口……以慶祝生日為理由卻在暗中安排了殺手——這些都不記得了?”
他的每一句話都會引起黎娜一陣強烈的反應。
她知道自己肯定如同一條脫水的魚一般掙紮抖動。
不再能控制自己。
她覺得自己腦內那面模糊的阻隔着真相的隔膜,似乎被什麽力量沖擊着,已經到了臨界的狀态。她的腦海裏出現了很多如同夢境一般的圖像。
她記起了被母親推下樓的失重感。
尖刀刺進胸口的冰涼觸感。
她摔掉蛋糕時,無法抑制的憤怒。
還有血的味道——很多血,髒器發出的腥臭味……
“這個怎麽樣?”
他似乎是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放到了黎娜眼前。
在白光的映照下微微反射光亮。
黎娜眯起眼睛,看到了那東西的外殼。
——淺紫色的扇貝。
她幾乎無法控制身體的反應。除了顫抖,她被布條塞住的嘴巴開始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那是一面鏡面碎裂的呈紫色貝殼形狀的化妝鏡。
從沒有過的一幅圖畫出現在腦海裏。
一個看不清臉的人站在自己身前,手裏捧着小小的正方形的禮物盒,她打開以後,看到紫色的貝殼放在柔軟的淺黃色綢緞之上。
懷着一種——黎娜都不知道自己也會擁有這樣的心情——幾乎可以說是溫柔的感情。
似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失去了憤怒的心情。
那種感受只要經歷過就難以忘懷,黎娜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忘記這些——
她忽然開始猛烈的發抖,全身上下都是,如同被電擊一般。然後又迅速恢複了平靜。
似乎連扭一下頭的力氣都消失了。
“哦——果然,果然和那位大人說的一樣——她記得,居然記得啊……”
醫生驚訝的叫着。
他的聲音十分激動,這對于他顯然是個很大的驚喜。
“不要高興得太早了。這個比較特殊,在沒有助手的情況下不要試圖對她試驗。還有——”
他側過臉,語氣非常嚴肅。
“嚴醫生。三層西邊的房間,絕對不能……明白了嗎?”
黎娜對于這些談話的理解漸漸模糊。
她的手臂被人綁定好,又注射了鎮定劑。
“我知道……”
黎娜緩緩合上眼。
“方振的人會在下面守着,所以……”
被詛咒了。
自己。裏鎮。這裏的所有人。
大家都被詛咒了。
——一切都被大火燒光了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哦吼吼吼……證明了我是多麽悠閑的一個人。
☆、chapter 9.
黎娜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度過了多久。
同樣的白色拼接牆壁,同樣的被牢牢鎖緊的門。
她被帶到這裏之後,手腳上的束縛雖然沒了,但卻因為頻繁注射藥物的原因而終日都處于昏睡狀态。有時她清醒後,會走下床去探索房間。房間的面積并不大,但天花板卻出奇的高,空氣裏帶有消毒水的味道。
沒有窗口,只有高高吊在天花板上的一盞發出慘白色光的燈,以及設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的通風口。
房間的門沒有門把,黎娜試着推的時候感覺到了它的重量,門與門框之間幾乎嚴絲合縫,但她仍舊可以透過門上方的玻璃看到一點點外面的情景。
外面是一條同樣被慘白的光籠罩的白色通道。
兩邊各有一扇扇門。
它們的構造都是只有外層配有門把,上方是窄小的玻璃探視窗。
大概是供給這裏的人來觀察他們的行動和身體狀況吧——
黎娜的鞋子和自己的衣服都被收走了,替代的是軟底的鞋子,和白色的病服。
大概是為了防止攜帶尖銳物品自殘。
有時黎娜在醒着的時候,會看到有人在窗口張望。他們一般都是輪流在窗口看一眼自己,然後又離開。有時他們也負責送飯,這時門就會被打開。但黎娜仍舊無法逃走,因為白衣人們總是兩人一組的行動,一人負責端着食物,另一人則攜帶着麻醉。
他們大概并不确定哪些實驗體還需要食物,到黎娜的時候,她總是會得到一小碗黏糊糊的如同燕麥粥一樣的晚餐。
當門打開的時候,黎娜總會聽到一些隐隐約約的慘叫。
大概是門的隔音效果很強,這些叫聲都如同浮在水面的泡沫很快就會消失。
但這都提醒着黎娜這裏是一個實在的人類屠宰場。
有一次走廊上一個房間裏的人企圖逃跑,還沒跑出觀察區就被幾個白衣人追上壓在地板上強行麻醉昏迷過去。兩個白衣人托住他的手腳将他帶回了原來的房間。
大概他們處理死屍也是同樣的程序吧。
黎娜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等死而已。他們的目的不可能是治療疾病,他們只是專注于研究而已。為此而死去的人們并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這裏所有的人都只是實驗體——只是已死之人而已。
就如同黎娜這樣——
已經死去的人會再次複活。
因為他們并不知道自己死去的事實。
而即便知道了。
黎娜想,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研究所的人相信這只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症候群而已。而其他人,主要是永生教,則把它當做是一種神明的預示。
但怎樣都好,對于黎娜來講,死而複生這件事本身就是個累贅。
她為什麽就不能幹脆利落的死掉呢?
以至于現在淪為了試驗品。
她現在并不再懼怕白衣人們了,也并不再排斥已經死亡的事實。如果說心裏還懷着怎樣難以割舍的感情的話,那就是她希望殺死自己的母親的人會是自己。
這并不出于仇恨或怨念。
她只是單純的這麽希望着。她明白不管是自己,還是母親,最後都會成為被詛咒的裏鎮的殉葬品。所以與其讓母親死在方振的計劃中,還不如就讓自己——
除了母親,還有那個人。
如果他還能活下去的話——
黎娜聞到自己身體上腐臭的味道。
她已經漸漸習慣了這股味道。白衣人們有時會來檢查她的身體,多半是關節的活動,以及皮膚的狀況。黎娜開始慶幸自己視力減退,如果能看得清晰的話,自己皮膚脫落的樣子一定悲慘至極。
而且會很醜陋。
這才是黎娜最不希望的。
門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然後打開。
已經是吃飯的時候了嗎?
她茫然的望向門口。
一個白衣人推着手推車走了進來,但不是裝着食物的車子——
而白衣人身後還跟着另外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将她的兩只手綁了起來,而另外那個人繞到她的身前,彎下腰,一只手擡起了她的下巴,似乎在檢查脖頸。
黎娜并沒有反抗。
因為藥物的作用,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走動過了。
現在四肢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她只是個人形狀的傀儡而已。
那個人檢查過後,拿起推車上的筆記本寫上了幾筆,側頭和推着車子的白衣人耳語了幾句。
推車的人在車子裝的東西裏搗鼓了一下,拿出了注射器與一只裝滿了透明色液體的藥劑瓶,将藥劑灌入以後,由檢查黎娜身體的人注射進了黎娜的手臂靜脈裏。
黎娜對此沒有任何感覺。
既無痛感,也沒有所謂的應有的脫力感。
她只是靠着牆壁坐在原地,被人從病床挪到了推床上。
手腳再次被固定。
“是紅色标的實驗體,要小心謹慎。”
“我知道。”
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然後房門打開。
空蕩蕩的走廊上基本是寂靜的。
慘白的燈光從天花板灑落到黎娜的臉上,整個空間回蕩的都是病床推動發出的咔嚓響,機械運動不靈活的金屬摩擦聲,以及輪子滾動的聲音。
即便沒有什麽實感,移動的速度也頗為緩慢,但走的路程也未免有點長了。
黎娜從未被移動過這麽遠的距離。
一般被帶過兩條走廊就會有一個觀察室。
黎娜有時會被帶進裏面做一些類似于精神鑒定的試驗。
她被問了一些關于自己的問題,似乎只是為了檢測自己的記憶。
但這一次卻遠遠超過了兩個回廊的距離。她被推送到了某間比之前要寬敞的多的白色大廳,然後又轉彎送進了一個四面鋁合金的升降梯裏。
升降梯的速度也十分緩慢。
有時發出操作特有的叮咚聲。似乎在某些樓層會停下來一會兒。
黎娜以為自己會被帶到上面的某個房間裏,但實際上電梯卻是在下降。
下降了十幾秒鐘,電梯門打開,黎娜又一次被推了出來。
和樓上的建築風格一樣,這裏仍舊是光禿禿的四面白色拼接板牆壁。但比較起上面的走廊,燈光似乎反而更加明亮一些。
陰森感也加倍。
黎娜知道在裏鎮沒有什麽非常高的建築物,所以如果之前的自己是在樓層的某個房間被囚禁的話,現在的自己一定是在某個秘密的地下建築裏。
可以想象,這是研究所的地下部分。
她被推送過一條漫長的走廊,兩邊并不像之前那樣四處都是門,證據就是黎娜已經看了好一會兒白色的牆壁,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一扇雙開的白色大門。
它們緊閉着,隐藏着裏面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她的路程仍舊沒有終止。
她穿過了大約兩扇中間隔離的大門,一直停在走廊的盡頭。
“卡在你身上麽?”
“……我以為是你拿着的。”
“要命。”
男人嘟囔着,似乎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什麽。
“——啊。在這兒……”
咔嚓咔嚓。
叮叮。
某種電子儀器運作了。
一直走在黎娜旁邊的男人退後,黎娜被推進了房間。
這個房間有着格外明亮的光線。
黎娜眯起了眼。
背景裏一個男人在說話。
“……不需要。處理掉之後去樓上的二號研究室把我的觀察筆記帶過來……啊——已經來了嗎……快把她帶到這邊來。”
這個男人的語音和口氣都十分耳熟。
又是一個認識的人嗎?
黎娜努力側過頭,看到一個模糊的瘦高的男人,穿着白色工作服。整齊幹淨的袖口,工作服之內如同強迫症一般整理合宜的領口,瘦長的下巴上沒有一點胡渣,眼鏡鏈的垂感弧度似乎都帶着嚴謹和優雅的氣質。
即便臉完全無法辨認,黎娜也知道他是誰。
他是相良的父親。
——誠俊博士。
“博士。還是由我來吧——”
身邊負責搬運黎娜的年輕男人搶先說道。
誠俊從善如流的點頭。
于是男人迅速将黎娜身上的束縛解開,另一邊幫忙的人則開始負責将黎娜擡到旁邊的一張床上。
黎娜有着極度不好的預感。
這張床上方的燈有九個燈泡,是醫用的無影燈。
黎娜在眼睛沾觸它的一剎那就幾乎什麽也無法看到了。
她躺在上面的時候,捆綁她手腳的不是軟質料的尼龍布,而是真材實料的鐵質手铐腳铐。
一片陰影擋住了頭頂的燈光,面前的臉孔與自己非常接近,黎娜憑直覺知道這個人是誠俊博士。
“又見面了。離上一次的距離又近了不少,現在感覺如何?”
他查看黎娜皮膚剝落的手臂。
然後又掀開黎娜的眼皮觀察眼球。
黎娜沒有對他的問題給出答案。
“看來惡化的很快呢。”
與話語的內容相反,他的語氣輕松,還帶着一點愉悅。
“——把血液檢測報告給我。”
頭頂的陰影消失。
背景裏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黎娜無法聽清,他們的話語類似于耳語,非常低且輕。
“……增多……含量……”
“……試驗嗎?”
“帶來……”
說話完畢,誠俊又一次回到了黎娜床前。
“久等了……黎娜小姐,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嗎?”
黎娜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
她有着模糊的印象,那些印象與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漸漸重合,她開始能回憶起以前的經歷了。
或許就是在這裏。
在這裏她見過他。那時的自己與現在一樣,只不過不是被綁定在試驗床上,而是躺在一個很大的機器中。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不過以前你更加能堅持呢……因為是二號實驗體,所以能一直努力到現在——讓我看看你的腦部掃描結果……噢噢——果然在這個地方。現在比起以前更加沒有痛感了不是嗎……”
誠俊似乎又去讀報告了。
他嘴裏小聲的念叨着什麽。
“皮膚和骨量脫落越來越厲害了……果然也開始了嗎——嗯。感染很正常,體|液流失加快……所以說這裏總是沒有愈合——”
誠俊按壓了下黎娜手上的傷口。
黎娜沒有絲毫感覺,只是木然的盯着他。
“啊。不過這次不用擔心,我不會再用電擊療法了。對于女士來說很無禮……不過傳統電擊也的确被證實沒有作用了。”
他似乎從黎娜的傷口上提取了什麽,放到試管瓶裏,叮叮咚咚的放下手裏的鑷子等等金屬器件。
“……這次我們改變方法,只需要從脊椎下手就可以了。”
他用着近乎歡快的語氣。
漸漸習慣無影燈毫無保留的光照的黎娜注意到他手裏似乎拿着什麽。
“從側身位置開始。”
他對身邊的兩個人下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要歡快的陪老媽搬家,所以先行把更新放上來。
內容提要一次比一次吓人大丈夫?大概沒關系。只是抽象表達其意而已。
ps:這段話加于後來的修改——雖然我能理解晉江玩兒這套打非掃黃。但是連醫學上用語的“體|液”兩個字都要屏蔽——從心裏面對這種行為感到有些惡心了。簡直是在破壞我為我讀者呈現出的整體美感。
☆、chapter 10.
黎娜一側的手腳被松開,又被固定在了另一邊,變成了側卧。
她根本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之前試驗的記憶她幾乎已經不剩下什麽,留下的都只有恐懼感。
她聽到誠俊的手戴上了橡膠手套的聲音,然後金屬的器械盤傳來刺耳的嘎吱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