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你認為死去的人會活過來嗎?”
他的話剛一出口,我就覺得渾身都麻痹了。血液凝固在了心髒以下,臉上完全僵硬,體現在面上的一定是一片蒼白的顏色。
“你在說夢話嗎?”
我說。
“嗯。或許是。我也不相信死而複生這種事。只不過自從來到了這裏,這種念頭就總是出現在腦海裏,怎麽也無法忘掉。”
“那只是人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實際上什麽都沒有回來。”
我冷漠的說。
“的确。但是這樣虛幻的字眼卻充滿了魅力呢。比如死人會活回來,命運已經注定這樣的話。本來我以前是想都不會去想的,但自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無法避免的思考起來。尤其是,看到你的時候。”
我為他的字眼而感到心慌。
他正在暗示着什麽。
“所以?”
我緊張的雙手微微發抖,兩只手交叉在一起緊緊握住。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我的這個動作。
但他仍舊慢條斯理的随着他的步調行事。
“本來這件事我做了一定會保密的承諾,但卻一直在心裏考慮着要不要為了你而打破這個承諾。因為單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洩密吶。”
他摸着下巴,笑的像狐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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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是在耍弄着我。
“好了。我不準備折磨你太長時間,那我就告訴你這個秘密。讓你接受這個秘密的基礎是在于你足夠堅強的心和尚且理智的頭腦——”
我一定會後悔。
此時我這樣想,卻半分沒有撤銷的意思。
他的笑臉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其實能夠證明你和你的幾個同班同學的不在場證明幾乎都消失了。雖然這個消息沒有告訴任何人,對外宣稱的也只是因為調查黎娜小姐的案件不得不封鎖學校。但實際上只是害怕這個消息的傳出會引起過分的恐慌,所以在我們的商量決定下,準備先對外求援再來處理整個事态。”
“是……是什麽……”
我結巴的問他。
他的面部表情更加冷硬了。
“你的班級——三年級二班,除了你以及你的另外其他六名同學,已經全部死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要是我的話,吓一大跳呢。一回來就全滅這種事。
☆、chapter 12.
我仿佛一瞬間仿佛沉入了深海。
不僅全身上下冰冷到極點,還有一種漂浮不起來,只能不斷下沉的預感。
被不知名的,強大的力量拖入了深不見的深海漩渦中。
“你說……什麽?”
“因為只有我和另外幾個同僚第一時間發現了這件事,所以命令校方關閉學校遣散了學生,向家長解釋因為黎娜的死亡,她班級裏的其他學生有義務留下來進行取證,勉強将這件事蒙混過關。但時間無法撐得太長,必須盡快和外界取得聯絡。
“而只有我們幾個的工作是沒辦法取得進展的。雖然我努力用這點門外漢的功夫檢查出學校的湯和肉丸裏含有致命的化學藥物——極可能是氰化物①。但接下來的進展光靠這種原始的作業是行不通的——”
他繼續說着。
可他的聲音在我的腦中越漸遙遠,直到再也聽不到為止。
當然山洪的爆發使部分電路,和最重要的通訊電路中斷了。他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而每當他提出請求要去外面聯絡其他警察的時候,就會被拒絕。
畢竟是這樣的重要關頭。區區五個警察,光是與焦躁的孩子家長以及湊熱鬧的居民打交道就已經焦頭爛額了。想要分出一個人手——還是蓮苑這樣格外顯眼的家夥,就是難上加難。
所以他們現在的期望只是催促電工迅速進行修理,确保他們能盡快聯系上後援的警察。
“現在為止都還算是頗為樂觀的事态,要是方振公司的人也出面來攪合的話,恐怕這件事情就越來越來麻煩——”
“你……不害怕嗎?”
我顫抖着打斷他。
“就算不害怕,你不覺得憤怒或者難過嗎?畢竟——
“畢竟有十幾個只有十七八歲的學生們在一個中午的時間——”
全死了。
早上還在歡笑打鬧的,為了期末考試而發愁的少男少女們。
在自己認為最為安全可靠的教室,在自己認為最親近又安心的朋友們中間。就這麽忽然的,沒有任何預兆的,毒發身亡。
他們在毒發之前所思考的一定不是即将死亡的事,這些甚至不會進入他們思考的範疇。他們所有的煩心事不外乎學習與戀愛,卻沒有想到下一刻這些幸福的小煩惱都會被剝奪掉。
而現在甚至——
因為世情的原因,因為秩序控制的原因。
連死後的屍體都要被人隐藏起來,無法被家人看到。
我感到胃裏一陣惡心,仿佛有什麽要湧出來一樣,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因為早餐與午餐都沒有吃的原因,我的胃裏什麽都沒得吐。
即便如此我還是克制不住的幹嘔。
蓮苑嘆氣。
“果然對你來說還是刺激性太大了一點……或許我應該暫時對你保密?現在為止除了我們警方以外,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你、安澤老師還有學校校長。安澤老師正處于昏迷狀态,因為目睹學生全部毒發身亡的情景受了太大的刺激。
“雖然這種事情發生的确是令人同情,但現在需要做的可不是發呆和精神崩潰。你明白吧?至于我會不會憤怒和難過,說實話長久的做這一行,多麽殘忍的死傷情況我都見過,當然不會讓憤怒沖昏頭腦。而我與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并不相熟,所以也不會感到那麽難過——這聽起來有點冷情,但我認為這點反而值得信賴不是嗎?”
是這樣的。
其實我心裏是明白的,就是因為他的這份餘裕,這份并不投入感情的冷漠,才讓我認為這個人是真正有才能,值得托付的。
他就如同我見到他的初次印象。有着爵士般輕快而游刃有餘的态度,以及狐貍般狡詐與冷漠的心。他一定是為了什麽重要的目的而來。
為此,恐怕我也會死在這裏。
而他不會在意我是不是為了他的目的而死。
可如果我的死可以換取我長時間所困惑的事物的真相的話,我——還是無法心甘情願的就這樣接受死亡。哪怕我對于未來的預感已經越加清晰。
我需要這個人幫助,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險。
“你為什麽一定要告訴我……就算你不認為我是殺死黎娜的兇手,以我暧昧的不在場證明,你也有道理懷疑我是投毒的人。”
“因為憑我的直覺,你并不是投毒的一方。”
蓮苑帶着十分自信的表情。
“我不是。”
我機械的說。
“但我本應該與他們一同死去。這是本應該發生的事,但線路卻被改變了——因為……”
因為一點點細微的變化。
夏川上午沒有來上學。
讓“必然”偏離了軌跡。我忽然意識到,“必然”是可以轉變的。
只不過我不知道它該如何運作。
“……你說你并不認為我是兇手,但其實你沒有将它當做一個定論,而是把我當做你的懷疑目标。而你想要通過我,融入這個排斥你的裏鎮,達成你的最初目的。”
蓮苑沒有打斷我,他耐心的聽着我的推理。
“我——我一直都很疑惑。”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向他人透露出我隐藏的最深的秘密。
“這不認為這一切是正常的,包括我身邊的人,我所做的事,我所站立于上的土地。但這又是我賴以生存的依靠。
“有什麽是不正常的,是錯誤的,就在這土地之下。就在裏鎮的人的頭腦深處。這些異常讓‘必然’發生了。它一直都在我的身後,推動着我——并不是巨大的力量,但是我從來不能違逆它。如果違逆的話,就會發生可怕的事。”
我死死抓着自己的裙角,努力使自己的聲音生硬起來。
“而到了現在。即使我不曾努力的抵抗它,這一切也在圍繞着我在發生。最開始的時候,我曾認為‘必然’是保護着我的,讓我遠離他人的傷害,保護我的心。
“但現在我才明白。它的真正目的,或許只是殺死我而已。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并不祈求到最後我能成為活着的那一個。但是——至少——”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那個在陽光下笑着的少年。
“哪怕是我這樣的膽小鬼,也有想保護的人。”
我的手在顫抖。
我知道那并不是激動。這是我所下的決定給予我的恐懼與和來自于死亡的天然的顫栗感。
或許我只是想在最後找到一個可以體面的給自己的死亡的理由。
為了他人而死。
這樣的死亡方式聽起來還有幾分偉大。帶有着犧牲感與使命感。與我相差甚遠的詞彙。
但如果我的死就可以免除相良的死,我會願意嗎?當然在我的理性來看,我會毫不猶豫的點頭。但在我的內心深處卻完全無法同意。
或許我會願意替代他而死。
但在死前的每一刻,恐怕我都會在內心遲疑着痛恨着,每活一刻就會去期待下一刻。到最後我或許就會變成依照自己殘酷而卑劣的品行而活,毫無留戀的看着自己重要的朋友赴死的真實的小人。
蓮苑并沒有注意到我複雜的心境。
他只是在等待着我平複心情。
“所以如果你想要利用我的話,至少要讓所有的真相和結果浮出水面。已經不需要再有犧牲者了。你能辦到嗎?”
“如果你想聽實話,我是不能保證的。”
蓮苑簡單的回答。
“我既不能保證受害者不會再出現,也不能保證你不會因此陷入生命危險。但你能拜托的人也只有我,我答應你會堅持到找到真相的那一刻。”
話語雖然不溫柔,但卻十分真實。
正是我所需要的東西。
用來對抗“必然”與命運的有力武器。
“好。我明白了。”
“那作為我們合作的見證,你不介意告訴我一些關于你的事吧?比如,為什麽你昏倒過去,卻除了醫院裏那位護士小姐以外沒有任何親人來找你呢?”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使頭腦運轉起來。
“我的父母不在裏鎮,他們長期工作在其他城市。我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她最近離開去探訪以前的朋友,而我是留下來看家的。”
“原來如此。那麽你現在可以實話告訴我了吧?有關于那個病,你都知道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①氰化物(cyanide),是反應很快的潛在致命化學毒劑,可有不同的存在形式。可以是無色氣體,如氰化氫(HCN)或氯化氰(CNCl),或結晶形态,如氰化鈉(NaCN)或氰化鉀(KCN)。氰化物有時被描述為有「苦杏仁」氣味,但不一定有味道,也并非每個人都能聞到這種氣味。氰化物的軍事标志為 AC(用於氰化氫)與 CK(用於氯化氰)。--摘自 "Safer. Healthier. People" from 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 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真正的題外話:我覺着吧。關于“那個病”腐爛會發臭的解釋。大概就是不洗澡,就絕對會臭……這麽簡單的事吧。
☆、chapter 13.
我沉默了一下。
“我所知道的并不一定比你多,但是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于是我将之前聽到的有關于安豐家女兒病死,卻被老正看到活回來的事情告訴了他。除此以外,之前也曾經有過幾次大家惶惶誠恐的說着死人回來的話題,但卻并沒有被抓到真實的證據。
蓮苑沉吟着。
他抓了抓胡子拉碴的下巴,皺眉思索。
“我發現你們的思維有一種傾向性,不管發生什麽樣的事,都會第一時間想到死人複活。包括剛剛黎娜小姐去世後,我的同僚也很快将她的屍體處理——莫非這是有什麽傳統在的嗎?”
他的思維相當敏銳。
光是迅速的察覺到這一點就已經很不得了了。
我一直認為這可能就是關于這種病症的關鍵點。
“我們這裏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死去的人不會真正的死去,會到另一個世界去。那個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都不會知道,但這件事卻是肯定的。”
“去天國的意思嗎?”
“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我們對于這方面的世界觀與外面的人稍稍有些不同。在我們看來是不存在天國與地獄的,死去的人能夠去的地方就是另一個世界。它或許就在于這片土地之下,或許就位于雲端之上。”
“靈魂的故鄉一類的東西嗎?”
“你相信靈魂?我們從來不會說起靈魂或者幽靈這樣的東西。人死去就只是死去而已,死本身并不是終結,而只是一個轉折而已。”
蓮苑的眼神瞬間變了。
這種力量感讓我無法與他直視。
“詳細來說呢?你也相信嗎?”
“關于這點,應該說真正的視此為信仰的人只有老一輩的人了。像我們這樣年紀較小的人,最多只是接受了另一個世界這樣的教導,關于死亡的想法還是無法做到那樣激進。”
蓮苑的神色隐隐帶着興奮感。
就如同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在談起“這個病”的時候那份蠢蠢欲動的姿态。
“死亡本身是轉折什麽的——這麽輕率的同意這樣的想法,我還是無法做到。但靈魂對我們來說是不存在的,死亡之後只會前往另一個世界而已,與靈魂毫無相幹之處。”
“那麽照你們的想法,存在的就只有肉體了嗎?”
“肉體以及基于肉體之上的精神吧。活着所需要的東西只有這麽多了。另外——傳說還有,如果死者不向往着另一個世界,那麽就會複活回來。”
“向往着另一個世界?”
“是的。在我們的傳說裏,另一個世界是美好的,充滿誘惑力的,死者如果接觸到那個世界就會流連忘返忘記死前的一切。但如果死者拒絕遺忘也不肯接受另一個世界的話,‘它’就會回來——”
蓮苑的瞳孔漸漸放大。
“回來?”
我點頭。
“這就是鎮上居民們最害怕的事情。因為有了這個傳統,人們總是在死者死後将棺材很快的釘牢,又或者鎖起來。雖然在現代火葬的事情總是有的,但在裏鎮卻是最大的禁忌。”
“火葬有什麽樣的意義嗎?”
他的青白的臉色很不好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
“如果将死者火葬,那麽失去了肉體的他既不能前往另一個世界,也無法回來。就永遠的死亡了。所以,我在聽到那個新聞的時候很不能理解。”
“新聞?”
“之前不是有一個一家三口被燒死的新聞嗎?①那雖然是在另外一個城市發生的,但那三人卻是從裏鎮出去的。我無法理解,如果是裏鎮的居民,恐怕都不會選擇***才對。”
蓮苑的神情緊張的已經徹底失去了他的冷靜與餘裕了。
“你怎麽了?臉色很差——”
我提醒他,心裏有些不安。
這時雨後的風漸漸有些涼了,我稍稍縮了起來。
蓮苑注意到這點,就将身上的外套搭了我背上。
“啊——謝謝。”
寬大的外套上還帶有雨水的味道,對我來說莫名的有點安心。剛剛的話題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這讓我缺乏安全感。
蓮苑的情緒似乎也平靜了點。
“你說有人确實的看到了已經死去的人活過來,而且是在路上被穿白衣的人駕着醫院的車帶走?”
他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那張醫院招牌上院長笑的傻乎乎的臉。
“雖然我聽說是這樣,但這很難讓人信服。”
我也看着院長那張滑稽的臉,帶着半點不滑稽卻有些奇異的心情繼續:
“如果那個古老的傳說是真的話,為了防止居民們知道這件事,能夠采取行動的只有鎮長和鎮長所聽從的老人們。你也看到了,這家醫院雖然是鎮上唯一的一家,但卻是個盈利并不十分豐厚的私家醫院。沒有道理聽從公家的意願做事。”
“雖然能夠做到這點的,大概不止是鎮長和老人們呢。”
我愣了一下。
“什麽意思?”
蓮苑恢複了他往常的态度,笑眯眯的諱莫若深。
“方振公司的人在這裏才應該是權力與財富雙收的大牌吧?”
“呃……你想說或許這件事情是他們做的,但是——說起來這與黎娜的死和投毒事件都沒有任何聯系……”
“我看所有的事情恐怕都是聯系在一起的。像你所說的,如果這背後都有着‘必然’的力量的話。”
我的心髒咚咚直跳。
但仿佛從他人口裏聽到那個詞的時候,我的心情反而奇異的放松了。
就仿佛這個秘密在與他人分享的過程中逐漸變輕。
到了我可以直面的程度。
“我準備從黎娜小姐的家人入手。雖然我的同僚們似乎都很用心的安慰了那位失去了自己女兒的可憐女士,但似乎沒有做出多少有意義的問答。我決定更深一步的去了解一下她們的家庭狀況。”
“黎娜的媽媽?”
我睜大了眼睛。
“你懷疑黎娜的媽媽?但是怎麽可能——”
“我并不是說母親會殺害自己的孩子,我只是說……那位夫人似乎有所隐瞞。當然姿容美麗的太太很容易得到他人的同情,他們做出那樣的反應我也不會責怪他們。”
看着蓮苑站起身來,繞着院子裏荒蕪了的小花壇走了兩圈。
我無法開口。
黎娜的死本身就很蹊跷,再加上同一天與她一起死亡卻懷有不同死因的其他十幾名同班同學。所有的事情都變得複雜而沒有頭緒。
“你認為這有沒有可能是校外的人潛入進來幹的?監視攝像呢?”
我問。因為忽然想起來雖然學校的安全意識淡薄,但至少門口設有防盜和監視學生遲到早退用的監視攝像頭。
說不定會把犯人的樣子……至少身影拍下來。
“我的同僚已經先我一步檢查過。可惜攝像頭壞了——人工破壞的。”
我吃驚道:
“被犯人破壞掉的嗎?”
“可以這麽假設。但有趣的是完全沒有前一天晚上和第二天上午的錄像。”
“……也就是說,是在前天晚上的時候有人破壞了攝像頭嗎?”
“我詢問過你們學校的老師。原先的攝像頭因為前幾天爆發洪災的那場暴雨壞掉了,所以臨時換了一個防水的新的攝像頭。而原先攝像頭本來是設置在校門口斜上方的電線杆上,這次因為防雨才把它安裝在傳達室的屋檐下這種偏僻的地點——而這樣就剛好造成了格外有趣的結果。”
我的手随着他的話為微微顫抖。
心裏卻是震驚與了然皆有的。
恐怕我從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只是不想承認而已。
“兇手就在學校裏。特意去破壞連大部分學生和老師都不會注意的監視攝像頭,更加指明了可能犯罪的人物類型。”
是誰——是誰做了這種事。而我居然還是認識的——
作者有話要說: ①詳見chapter 5.
嗯。是啊。身邊不是受害者就是殺人狂,你也夠辛苦的。
☆、chapter 14.
“在食物裏投毒的人,目前最具有可能性的仍然是不在場證明暧昧的這十個人。而發生命案的先後時間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這兩個兇手大概是連同作案,至少這個可能性極高。”
“為什麽你認為是不同的兇手?”
我很奇怪。
蓮苑伸出手摸了摸牆邊的綠色植物。
那巨大肥厚的葉子顫抖了一下。
“犯罪手法——當然是完全不相同。但我在意的,是犯罪的細節。”
“細節?”
“對。犯罪現場是可以體現罪犯的性格的。
“殺死黎娜小姐的犯人不僅力量強壯,經驗也很豐厚。犯案過程暴力,卻幹淨利落的不留痕跡。與下毒的犯人是完全相反的類型。比如我檢驗過被投毒的丸子。兇手利用注射器,對丸子內部的湯汁注入了氰化物。他害怕有人不喝湯,就在學生間最受歡迎的肉丸子裏也做了手腳。寫三年級二班的箱子上沒發現特別的痕跡,即便有設備檢查指紋的話,恐怕也只會找到學生的指紋。”
在那時我還曾經幻想過的食堂的肉丸,沒想到竟成為了殺人的兇器——
“這樣說來,下毒的犯人是性格很細心的人了?”
“也不完全。”
蓮苑說。
“雖然他做手腳時,食堂的員工們是在外面聊天,并沒有人聽到裏面的動靜。但負責洗菜的一個大嬸告訴我,在她回來的時候,總是放在門口的椅子居然倒下了。”
我微微睜大眼睛盯着他。
蓮苑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看來雖然策劃很細致,但因為缺乏經驗,犯案後就忽然手腳慌亂了。這倒不是奇怪的事……不管怎樣仔細的策劃自己的犯罪,在成功之前的心情與之後的心情是全然兩樣的。因為在成功的那一刻犯罪感就會出現……大概是頭腦裏忽然出現了被毒藥殺害的學生的臉還是什麽吧。總之——我聽到這個消息,就去詳細的檢查了一下食堂周遭。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我為他的平淡的語調感到有些內心發寒,但還是問他。
“是什麽?”
“這個。”
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被透明塑膠袋封存好了的小東西。
我湊近看的時候,發現是一個兔子形狀的相當精致的鐵質小鑰匙扣。
“我問了食堂相關的工作人員,他們沒一個人用這種鑰匙鏈——所以這毫無疑問是犯人掉下的。只不過我發現它時,它已經躺在食堂大門外的泥地裏淋了好幾個小時的雨了,就算有指紋也已經沖刷幹淨了。”
所以哪怕有了突破性的發現,蓮苑的臉上也絲毫沒有得意又或者期待的表情。
“而在我發現它之後,又随即看到離它掉落的位置還不到兩三米遠的地方有一個金屬環——”
說到這裏,他又拿出了另一個塑膠袋,裏面是一枚小小的銀色圓環。
“——比較起來就知道,是屬于同一個鑰匙扣的。大概是剮蹭在門邊的時候彈飛出去的。因為走得太慌忙,又或者有人要進來,所以根本來不及回收這些東西。”
所以這件看上去似乎很可愛,又精致的小鑰匙扣,是屬于犯人的東西嗎?
不對——
“這不可能。不可能是犯人的東西。”
“為什麽?”
“……如果是我準備潛入廚房下毒,我絕對不會在口袋裏放鑰匙又或者其他容易響動的東西。這樣不僅容易被聲音暴露自己的行動,動作也會有些障礙。所以說,犯人是不得不帶着鑰匙行動——換句話說,是在采取下毒行動之後才不得已帶走鑰匙的。”
“不得已帶走的鑰匙?”
蓮苑顯然并非沒有想到這個結論。
他的臉上絲毫沒有詫異的表情。
“但即便如此,查清楚這枚鑰匙扣是屬于誰的東西仍舊十分重要。這起碼可以暴露犯人的行蹤,縮小他的行動範圍。”
看他從誰那裏得到的鑰匙,又或者從哪裏偷走的鑰匙。
他需要鑰匙做什麽?
用來開門。但食堂不需要鑰匙——毒殺行動之前需要開門。那需要打開的門是——
我的腦子裏好像忽然掠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但卻一閃而過無法抓住。仔細回想一番的話一定會有所發現,但我卻越是思考,腦袋裏卻越是隐隐作痛。
蓮苑坐到我旁邊,拍了拍我的後背。
“很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不想說話。
“你不用擔心,今天就好好的休息吧。我晚上還可以繼續找剩下的嫌疑人好好聊天,順便弄清楚這東西到底是屬于誰的。”
我有些狐疑。
“在不能告訴對方實情的情況下,你該怎麽盤問他們證物?”
“自有辦法——對了。我剛想問你,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相良的少年,他也是缺少不在場證明的嫌疑人之一——”
我一瞬間差點被空氣噎住。
只能變了臉色的直愣愣的盯着蓮苑。頭暈的感覺更甚了,當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
“——看來果然是認識的……”
他很有點暧昧意思的笑了。
“他在聽說你昏倒以後可是相當的擔心,當然是沒有你的小朋友夏川那樣激動啦——”
“——警官先生!”
一個高昂的嗓門響亮的喊道。
然後白衣天使——美秋氣勢洶洶的出場。
她的胸脯劇烈的起伏着,雙眼瞪得很大。直直的以譴責的視線盯着蓮苑,仿佛是要以這種方式在他身上看出兩個窟窿來。
“你可真是防不勝防——就那麽一小會兒,居然把人帶到這裏來了。”
美秋說着,動作兇狠的把我護在了背後。
我被她氣憤下的手勁捏的差點叫出來。
“別激動,我這就準備要走了——護士小姐,請記住無論何時都要溫柔的對待自己的病人。我還會再來的,再見,美惠小妹妹。”
蓮苑笑着把我掉在長椅上的外套拿起來,轉身離開。
還背對着我們潇灑的揮了手。
“什麽啊?以為自己很帥嗎——”
美秋憤憤不平。
但這句抱怨我覺得很是時機。因為蓮苑腳底下絆了一下。
“美惠,聽好,絕對不能和這種奇怪的叔叔多說話……會長針眼的!”
她似乎想不出來一個理由,于是随意的捏造了一個。
我鎮定的點頭。
在這種頭腦昏沉的時候還要應付如美秋這樣活力四射堪比園枝的女性,實在是太艱難了。
“你要好好的休息,把臉色養好點——否則等秀貞奶奶回來我都不知道怎麽跟她交代了……”
她嘴裏還在不停的念叨着,一邊拉着我朝病房走。
我迷迷糊糊地腦子裏只想到兩件事。
兇手就在我的身邊。還有就是——
相良在擔心我。
但是——他和夏川——
還是不去思考這件事了。
我擡頭看着随風飄擺着的楊樹樹葉,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樣,沒有任何恐懼和擔憂的只是随風的意向而動。
自由的。被禁锢在樹枝之下。
作者有話要說: 比起厭惡別人,厭惡自己的時候比較多呢。我也是。
☆、chapter 15.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比較各種傳說與怪談都更加恐怖。它讓我懷疑,是否我只是在做一場很長的夢。眼睛閉上之前的世界與睜開之後的世界明明如此相似,但卻毫無疑問的改變了。
我從空氣中聞到。
從他人的一舉一動,和眼神感覺得到。
明明已經感覺到了。我卻仍舊遵從着自己的意願,拒絕去相信。
美秋發現我醒了以後,很快就把早餐擺上了桌。
她堅持不讓我下地。似乎醫院的地面光是站立着就會讓我受傷一樣。
“你這個孩子,光是洗澡都會摔傷頭真是讓人操心。要不是剛好去找你的相良發現,你現在沒準就在浴缸裏——啊,不說這些了。吃點東西補充體力吧。”
她邊說着,邊把粥遞到我眼前。
我看着面前漂浮着幾片瘦肉的白粥,心裏卻有着說不出的空蕩感。
或者說,那确切的恐懼心已經讓我無法言語。
企圖抓住勺子的手在顫抖。而當好不容易攥在手裏的時候,卻因為抖得太厲害而使勺子掉在了床上。
聽美秋的話講,我似乎是晚上在泡澡的時候,企圖探出頭來去抓潤發乳還是什麽東西,結果腳下一滑撞在了玻璃門上,居然就這麽昏了過去。
而相良是來找我的。他在門外敲門卻沒有人應聲,本來以為我睡了于是準備離開,卻忽然發現客廳的燈光一明一暗的非常奇怪,隐約感到不對。他撞破了門——卻發現我縮在浴室的浴缸裏,水不斷的流出,幾乎要将我淹沒。
結果就是他果斷冒着大雨,背着我來到醫院。
如果不是他的話,我估計會在浴缸裏淹死。
這些都是很有真實感的故事,甚至包括我隐隐作痛的腦袋似乎也在證實這一點。
——但這不是真的。
這不可能是真的。因為在昨天,在我閉上雙眼入睡之前。
黎娜和班裏大部分的人都死了,而相良他們都被視作沒有确切的不在場證明而被拘留起來的嫌疑人。
這樣看來的話,我簡直就像是身處于昨日。
昨天所發生的一切,莫非都被抹消掉了嗎?
我內心的驚恐已經漸漸接近極限。我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手腕,使自己努力保持冷靜。
美秋在對我說謊?
不。她沒有對我說謊的意義。
況且除了她以外,其他的護士也是同樣的說辭。讓我無從懷疑。
還是說昨天的一切都是夢境嗎?
或者現在才是——不,現在不是夢境。我感覺到從手腕上傳來非常真實的痛苦,這不可能是夢境。那到底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