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Cotard綜合症
作者:小陸純子
文案:
內有黑化和病嬌等獵奇口味摻雜,各種神展開,
點入請注意年齡限制——
屬于輕小說範疇,可将其視為漫畫之前的原創小說。
內含有少量GL情節,絕對BG。屬恐怖分類的女性向作品。
腦洞巨大,急需人生參考顧問。歡迎來客與作者進行人生相談。
請好心的戳一下收藏感激不盡:アンブレラ
好吧。套用一下——前方高能,請注意——非戰鬥人員迅速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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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tard綜合症,又稱為Cotard delusion,被感染者會認為自己已死,或處于無內髒狀态。自我否定,并不信任身旁之人。
69%患有此病的患者否認自己的存在,而與此同時,55%的人則認為自己獲得了永生。--摘自Cotard綜合症:100項臨床分析(Cotard Syndrome: Clinical Analysis of 100 Cases)
發現此病症的Jules Cotard形容其是Le délire des négations("The Delirium of Negation")否定的谵妄。
此種疾病未在“精神疾病的診斷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中描述,但在類似于A.W.Young與K.Leaf.head寫于1996年關于此症狀的“于生死之間:關于cotard綜合症的多項案例(Betwixt life and death: Case studies of the Cotard delusion)”, 又或者D.N. Mendhekar and Neeraj Gupta的“反複性發作後的憂郁症與cotard綜合症(Recurrent Postictal Depression with Cotard Delusion)”中都有過關于此疾病的學習與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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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此疾病最主要的自然是身體如死後般的變化,與此同時,也是相對明顯的心理疾病。
最大的特征莫過于——活着的屍體。
俗稱行屍走肉。
難道作者從未說過嗎?這篇作品絕不是暗黑系的各位——這是關于“溫暖”(?)和“希望”(?)與“愛”(?!)的治愈系作品啊!請不要認為它是灰暗的,謝謝!
海歸黨多年不用qq密碼遺失了(人生的偶像Sherlock Holmes曾說過不需要的認知哪怕是地球圍着太陽轉的知識也是不需要的),因此想要勾搭一下的親愛的讀者可以通過這個聯系純子君。還活着的socialwork除了推特就剩這個啦——
內容标簽:恐怖 悵然若失 相愛相殺 懸疑推理
搜索關鍵字:主角:美惠 ┃ 配角:相良、夏川、黎娜、彌愛等 ┃ 其它:輕小說、推理、懸疑、恐怖、病嬌、黑化、神展開、獵奇
☆、chapter 1.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
太陽總是被枷鎖铐住,虛弱的發出僅僅能透過雲層顯示出一點淡藍色的光。
仿佛不僅地面,連同大氣中都彌漫着那股任何狂風也無法吹散的妖毒之氣。
我想,那可能是從死去的人都活過來開始的。
他們撥開腐蝕自己的蛆蟲與泥土,掩飾好身上腐敗的痕跡,紛紛回到了日常生活中。他們能夠欺騙所有人,卻無法欺騙我。
這些人早已經死去了。
而死去的人會說謊。不值得信任。
最開始的時候,我認為我一定是在做夢。
不管是外面明朗的天空,還是鋪灑在我眼皮之上的炙熱陽光。
怎麽可能偏偏是這樣的好天氣呢?不。或許如噩夢一般可怕的事情,偏偏就是要發生在這樣溫柔而令人舒心的天氣裏。
教學樓外有一株很老的槐樹,在特別明媚的春天裏,會有很小的幾率開花。這時候就仿佛奇跡一般的,大家都認為會有好的事情發生。
但他們一定不會想到是這樣的好事。
我咳嗽了兩下,喉嚨裏好像有什麽裂開了一般,努力的話仿佛可以咳出些血來。
鼻腔裏隐約能聞到血腥與燒焦的味道。
我知道身後的教室的門還在燃燒,如果不現在逃走的話就會被壓在下面,活活燒死,又或者幸運一些,撞擊在頭部上就這麽毫無知覺的死去。
但任何死法都稱不上有美感。
我努力的伸出手按在立在走廊上被學校廢棄使用的搖搖晃晃的課桌上,努力保持住平衡,小心的将體重的一部分壓在上面。
我低頭看了看右腳。一片血肉模糊。
沒關系。還可以走。
“但已經沒有必要逃了。”
我對自己說。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特別的,既然所有人都死了,那麽最後一個肯定也會輪到我。
從我的位置看過去,教室對着走廊的窗口還開着。
那裏有兩個人形。
一個一動不動的趴在課桌上,火焰在它的背後燃燒着,表面已經焦黑成一片,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有袖口的部分與一只手背還在淌血的手。白色襯衫的袖扣解開一半,我見過很多男生是這樣穿着襯衫的。雖然在我的心中并不樂意将“它”與會在操場上踢球說笑,為英語成績而煩惱的普通高中男生聯系到一起,但現實卻是非常殘酷的。
就在一個如此溫和,充滿了安全感的日子裏,大家都死去了,以不同的死法。
哪怕是生性開朗,最愛和人聊天,成績差卻仍舊惹老師喜愛,天天被女同學調侃男同學嘲弄還嬉皮笑臉的小木會。現在也安靜的趴在課桌上被火燒的哪裏也分不清楚了。
他并不是孤獨的。
他所在的課桌旁的位置,視線稍稍偏離,卻還是看得到另一個人形。
那是黎娜。漂亮的,有一頭栗色頭發的,眼神高傲的黎娜。
她仰着頭坐在椅子上,雙手直直下垂。
仿佛在注視着天花板。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包括頭發與臉蛋在內,她已經變成了黑色的焦炭。她穿着她最愛的一雙深色小皮鞋,其中一只幸免于難,被彈到了講臺那邊去。
走廊的盡頭還有一具屍體。
那是貴時。認真負責的班長,趴在地板上,鏡框被壓扁,其中一邊的鏡片碎裂成幾片。從他的身下流淌出仿佛不盡的鮮血,在火焰的映照下恍若地獄光景。
我一只手顫抖着扶着牆面,緩慢的前行。
現在還不是死的時候。我必須得去看看才可以。我仍舊無法想象那個人會死,那個笑容仿佛冬天的陽光,待人寬厚,性格爽朗随和,從不見陰霾的人。不管在男生還是女生裏都十分有人氣的相良,我永遠都無法想象會有任何災難和不幸降臨在他身上。
在太長的時間裏,他都是我的希望與憧憬。
在緩慢的下樓梯的過程中,我的腳忽然踩在了什麽東西上,與預期的感覺不同,因為驚吓我受傷的膝蓋一軟就滾下了臺階。
後背與後腦的撞擊使我一陣反應不過來,頭腦發黑,然後才緩緩的蜷縮起來,借用扶手支撐身體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我踩在了一具屍體上。
而那個人我認識。這并不奇怪,仿佛不是我認識的人就不會死在我面前一般,但躺在我面前,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四肢攤開睜大了雙眼的人是夏川。
我性格溫婉從不肯大聲說一句話,總是默默的微笑的最好的朋友夏川。
她睜大的雙眼滿眼血絲,嘴巴也半張,仿佛不肯相信自己就此死去一般。胸口的位置竟然開了一個洞,血就這樣從她身體裏不斷的湧出來,将樓梯染成了恐怖的赤色。雙手雙腳的位置都已經完全不再自然,就仿佛被人生生打斷再接一般。
我曾多次試圖保護她,又多次退縮,對她溫柔慰藉又釋懷的眼神如此熟悉,但這樣空白又仿佛透露出不甘的眼神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對我來說是多麽重要的朋友,但此刻我卻半分無法對她移情,反而胃裏抽搐的就要嘔吐出來。但可惜喉嚨過于幹燥再沒東西可吐。
在她的身側有一把血跡斑斑的有些卷刃的菜刀。
我連忙把目光移開。
這不是夏川。這只不過是“它”而已。
在這裏我們都不是人。
我們曾經期待着畢業成人,在家人朋友的祝福下進入理想的大學,認識無數可愛的朋友,得到足以養活自己與自己所愛的人的工作——讓一切平安順利的度過,但在這一刻一切都被打破了。
不,是保留了。
我們永遠的被保留在了十七歲的年華,以鮮血與暴力的方式。
而我是多麽的無力,連去遮掩我摯友臉上痛苦的表情也無法做到。
噠噠噠。
輕柔的聲音從遠至近,然後又帶着不疾不徐的節奏從我的耳邊掠過。腳步聲是從下面傳來的,奇怪的是在燃燒物崩裂所發出的吱呀聲與炙熱空氣的湧動聲中,那腳步聲非常輕緩穩重,絲毫沒有遺漏的流入我的耳中。
還有人活着。
我自我判定。
慌張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跄的抱緊扶手一點點的挪下臺階。不知道是不是二樓的一條橫梁斷裂,剛好砸在我身後的梯階上,将扶手也一切兩段。失去了支撐的脆弱扶手無法支持我的重量,帶着我一起重重摔倒在一樓地板上。
殘破的扶手底端大半砸在了我身上,将我埋在底下動彈不得。
“誰來——”幫幫我——
這話是問不出口的,我甚至開始懷疑剛才的腳步聲是不是自己的幻聽。我太希望遇到他人了,相信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是一件超越艱難時而比死亡更加痛苦的事,因為那意味着你會完全的孤獨。
但此時阻止我求救的原因并不是拒絕絕對孤獨的心理,而是吊在天花板上的那個人。
從我的位置來看,他毫無疑問如同懸挂于空中的天使。
這位天使被死死的勒住頭部,如贖罪一般的低下頭,雙手雙腳僵直的對着地面,在空中随着劇烈而灼熱的空氣湧動而微微動蕩。
他的臉十分蒼白,甚至喪失了平時精致的輪廓。那雙曾經描繪出無比精妙細膩的線條的手仍舊骨骼突出,修長而仿佛随時會蓄力而發。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德光也死了。
他死在一個他絕不會想到自己的生命會終結的地方,在一個并不體面的場所,挂在布滿灰塵的天花板上。他甚至無法保全自己漂亮的臉,因為它會變成醜陋的黑紫色,舌頭會吐出人類極限一般的長度。
而他的下方,端正的放在地板上的是一個可怕的人頭——園枝瞪圓了一雙平常總是被人誇獎充滿了靈氣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垂下的頭顱。
不管是被人稱贊可以媲美真正的藝術家的德光,還是贏得衆人的喜愛總是充滿活力的園枝,他們竟然毫無反抗力的被人擺成了如此屈辱的姿态。
我的惡心到了極限反而無法再表現出來,只能感到深深的悲哀。我們所認為獨一無二,努力至今所挖掘出來的人生,就如此輕易的被人打斷,并被以玩笑般的結尾蒙混過關。
我應該感到憤怒,但可惜的是如大多數人一樣,我對于死亡的恐懼更加多一些。而這一切似乎都具現化在了我的處境上。
我太累了。
這種心境就如同在深夜安穩的入眠,越是緊急而致命的關頭,這樣的心境就變得越加充滿誘惑力。
既然睡過去就可以,又何必掙紮呢。我們每個人不正都是在夜晚死去,天亮之時複活嗎?這一次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們也會重新相遇在充滿了陽光的地方才對。
而不應該是這樣過于明媚,卻隐約聞到血腥味的大好天氣。
哪怕是暴雨,電閃雷鳴,也好過這美好的陽光。
在我逐漸閉上眼的時候,我心裏只是忽然想起了那個人。他會怎麽樣呢?他還活着嗎?如果他知道我現在即将死去會不會難過的無法自拔呢?
我本以為我并不是可以将自身的感情超越生死,超越現實的那樣純粹而直率的人,但此時此刻我卻無法不從心裏面期望着看到那人的表情,哪怕是哭着的充滿了悲痛的表情。
這也證實了我是怎樣糟糕的人類。
我的視野變得暗淡而朦胧,全身的感官沒有一處奏效,但卻仿佛又聽到了格外清晰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噠。清楚的傳到我耳中。
然後。仿佛有誰在溫柔的對我耳語。
他訴說着什麽秘密。
什麽十分重大而無法告知他人,永遠都應該沉沒在大海或陸地的深處的可怕秘密。
我什麽都無法明白,卻又仿佛在那一刻理解了。
因此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那死亡。仿佛只是對方輕柔的撫摸自己頭發的動作。
充滿了愛意與溫柔。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知道挺裝B的
☆、chapter 2.
傳聞中鐵路的修建是從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在周圍環山,擁有原始森林的裏鎮的人們看來,夏天是從七月份末尾的時候才緩慢渲染出它的顏色。
一年中的這個時候,剛剛好是學校暑假即将開始的日子。
對于我來說,假期是一種強加的責任。
它最開始的時候,是為了供應農戶家庭的需要,解放出一部分具有大人力量的孩子來幫助收割農作物。而到現在人們普遍依賴小型的機器生産的時代,孩子們的假期反而變成了對于家庭的負擔。
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是危險而隐含暴力因素的存在。他們中一部分人擁有着大人的力量和嬰兒的思考方式,他們的腿腳足夠長,可以去到嚴禁進入的區域,他們的手臂也很長很直,可以觸及到大人們禁止他們去碰觸的事物。
人們總說為此而受傷的孩子們是可憐的,但我卻總感到這是種必然。
當人不在被區分為成年人與未成年人的時候,才會感受到這種必然的宿命感。不如說,可憐的人從一開始就并不存在,當有餘裕的感覺到他人可憐的人終于全部消失的時候,面臨人類的只有命運的必然而已。
從一開始,成年人就沒有任何保護未成年人的必要。
而當我将這種想法不是很具有邏輯性的,斷斷續續的透露給夏川的時候,夏川的反應并不明顯。她稍稍換了個坐姿,使窗外的陽光不至于直接的照射在她的臉上。
午後的陽光并不毒辣,但溫吞的方式與悶熱的氣息讓人不忿。
夏川恐怕也是同樣的想法,她把稍稍嫌長的裙擺收起來,露出兩條光潔的小腿。
“這種想法很原始呢。”
她微眯起眼睛出神一般的看着我。
“如果你所說的意思,是在災難之下成人沒有義務保護未成年人的話,我還是能理解。不過恐怕不算是最佳選擇。”
她的溫柔的嗓音蕩漾在咖啡屋裏,與氣氛十分融合。
“最佳的選擇是拯救自己的同時也去救弱勢的孩子們。這樣的回答簡直像是新聞聯播或者英雄主義的好萊塢電影的經典表達。”
我手裏本來呼啦呼啦的随意翻着一本破舊的裝修雜志,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配合着我的一絲不奈被扔在了面前的茶桌上。
夏川的手因為我突如其來的動作稍微抖了一下,險些讓手裏的紅茶弄髒她的裙子。
不過她絲毫沒有埋怨的意思,只是溫柔的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姿勢。深棕色的長發被她盤在腦後,留出幾绺些微被汗水沾濕的前發散落在耳際。白皙的皮膚因為熱氣蒸騰的原因透出幾乎有些病态的紅暈。
“跟随大衆的意見多數時不是壞事,所以你現在才在這種私下的環境裏對我說你的意見。”
夏川條理分明的指出。
“當然,我也是在場面上贊同你的新聞聯播結論的。”
我沒有反抗。
“只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指責不去救未成年人的成人。在危及生命的前提下,是沒有法律或者道德約束的。另外,當提到約束的時候——你明白吧?”
“嗯,明白哦。”
夏川笑着說。
“約束理論。人的本質是被層層繩索和鐵鏈約束住的,缺失了鎖鏈的本質并不是完整的人,而失去了本質只剩下鎖鏈的姿态卻比本質更加類似于人。所以約束是不可或缺的,人性卻可以任其自然——對吧?”
我忍不住嘆氣。
“你只有在我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的時候記憶力才這麽好。”
“多謝誇獎。”
“這不算是什麽理論才對,只不過是我的個人解讀。”
“這樣的話我樂意稱呼你的解讀為我所欣賞卻不甚認同的理論。”
“……多謝誇獎。”
“不客氣。但如果照你的理論來考慮的話,所有人類在面對危機關頭的時候,就會變得不再像人——”
“但本來作為‘人’這個存在在本質上來說也不過是人的自我稱謂——”
“打住。這樣的話就沒有結果了。”
“好吧。”
我輕易地妥協了。
“忽略過對于‘人’的認識,在致命關頭不再具有‘人’的屬性的人也是有很多的。”
“這種人通常被稱為‘懦夫’。”
夏川代替我進行了總結。
“或者喪盡天良,”
我補充。
“還有一種更有趣的說法,‘你這個惡魔’。這個就是獨立于人的意義之外的一種存在了。如果真的有天生可憐的人在這個世界上的話,他們一定是其中之一。受害在了自我以及全人類給予的約束裏。”
“這樣故意不去拯救弱者的人就全不會被約束所害了。”
“結果來說是這樣吧。”
我端起桌子上已經放涼了的咖啡。
“我并不是認同這樣的人是正确的,但他們并不是有罪的,只不過拯救弱者的人太過于‘超人’了而已。所以問題就會回歸到,我不認同所有人都有義務去幫助救助未成年人。”
“然後呢?”
“所以未成年人只能對自己負責,而不去給他人帶來麻煩。”
“因此?”
“假期的存在只是使未成年人陷入危險境地,并且讓大人們陷入道德困境而已。”
“嗯——”
“所以我讨厭假期。”
我認真而老實的說。
夏川噗嗤的笑出來,眼睛眯起來隐隐透出水汽。纖細的手指搭在臉頰旁,深藍色的衣袖使她看上去更加白皙。
“你要知道,不會有人因為你讨厭假期就去取消所有人的假期的。而且你讨厭假期的原因不是另有緣由的嗎?”
她擺出一臉洞悉的表情,卻什麽也不肯再說,只是低頭抿了一口紅茶。
這句話的尾音剛落,我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在陽光下爽朗微笑的男孩。這個映像讓我既尴尬又有些心情酸澀。夏川總是在某些不該過分追究的事情上表現出絕佳的洞察力,這往往使我非常窘迫。
而這時打斷我的念想的是門口忽然傳來的鈴聲。
一個戴着寬沿的遮陽帽,穿着短袖襯衫與短褲卻奇異的踩着一雙加長雨靴的男人鑽了進來。
躲在櫃臺後補眠的店老板馬上就清醒過來,戴上他鏡片出奇的厚的眼鏡,立刻開口阻止他靠近。
“這不是老正嗎?你——你先給我站住,你腳上全是泥,我早上才擦過地板。”
摘下遮陽帽,露出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以及如同鼹鼠一般小卻圓瞪着的眼的男人——老正,帶着奇怪的迷茫表情,又好像有點驚慌失措,仿佛剛剛遇到了什麽事故受了驚吓一樣。
“我……我——”
他聲音有點破音,靈活的眼睛四處掃着,掃過了坐在角落的我和夏川身上,又再次定在了櫃臺上。
他拿過倒立在櫃臺上的水杯,自顧自倒了杯水囫囵吞下去。
店老板只是掃了他一眼,并不指責他的舉動。
“我去看過了。”
等老正放下水杯的時候,他急促的開口,但又好像缺乏表達的能力般的開始比劃起來。
“卡車就堵在了那口子上。昨天晚上的雨果然還是太大了,這下子送貨的人沒法兒趕到了,只能自己再撐上幾天了。”
“小點的貨車也過不去?”
“還得再小點,如果要求的話,大概面包車可以勉強進來,不過沒辦法運過來太多。”
我聽着他的解釋,看着他雨靴上的泥痕,大概清楚他是去檢查了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條公路——大概也被山洪暴發時的沖力毀壞了一部分,讓送來的物資沒辦法進入鎮子。
“可這樣的話我們自己也沒辦法送貨出去了。”
店老板的臉上立刻出現了有點困擾的表情。
在裏鎮,大多數的人們都做着與生産米酒相關的工作。裏鎮的米酒是在南方有限的一片區域內最知名的商品,裏鎮的人們有着自己獨特的秘方,非這片山谷裏無法釀制甜美的米酒。裏鎮種植的大米,釀制器皿以及加工工廠都是在一條線上的,便利且盈利豐厚。所以雖然許多居民早已經掙足了可以在外生存的錢,卻并沒有多少人離開山谷。近兩年尤其如此。
如果現在停止向外供應米酒,不僅僅是生意上的虧損,名聲也會受到影響。
哪怕似乎經營着小咖啡館的店老板,家裏的生意恐怕也是米酒銷售。這種運輸障礙,會變成全鎮的隐患。
“這個還不是最嚴重的——”
老正的表情也是如此說的。正在困擾着他的,似乎并不是被阻斷的公路,而是另一些他無法解釋的令人疑惑的事物。
“——安豐家的女兒被找着了。”
他一臉迷茫,又有些恐懼的顫抖着聲音說。
“什麽?!”老板的臉色忽然變了,眼睛稍稍睜大,“——兩天前死掉的那個?得了那個病的那個——”
“沒錯!”
那個病。
老正用快哭了一樣的聲音說。他一把扯下帽子,在手裏揉來揉去,企圖用這種小動作緩解內心的不安。
“那時候我發現路面斷了,準備找個豁口的地方倒車回去。結果發現那裏已經停着一輛小車。我一看就知道是醫院的車,想打聲招呼讓他們讓一讓,然後他們就出現了——”
老正額頭不停的冒出冷汗。他擡手用袖口擦了擦。
“幾個穿白色衣服的人。很奇怪的打扮。裏面還有大明那個小子……不過他應該不是給醫院打工的才對——總之他也穿着白色衣服,身後幾個人擡着一個被裹在袋子裏的人從林子裏就這麽出來了。”
“裹在袋子裏?”
“——開始我還以為是什麽材料。最近醫生和博士都神神叨叨,做這種事兒我也不覺得奇怪,但是就那個時候,我忽然發現——它動了。”
老正垂着眼,汗水順着眼皮流進眼裏都沒有眨一下。擺出一副精神恍惚了一下又醒過來的表情。
“繼續說。”老板催促他。
“裹着的袋子只用拉鎖拉着一半,上一半被扯開了……忽然一個人頭就掙紮着出來,披頭散發的遮住了半張臉——不過我還是認出來了。那個是安豐家的女兒。”
老正喘了口氣,好像回憶着當時的場景一樣。
“‘那個東西’什麽也不說,就跟動物似的。不停的叫,也不知道叫些什麽。然後大明就發現了我,趕緊叫那幾個人把‘它’擡到車裏去,轉過來就拉着我往回走說什麽不要告訴別人。我就問他那是不是安豐家的安然,他就趕緊搖頭說不是,總之讓我快點離開。”
老板的表情也很僵硬,半天不說話。
老正又開口了。
“你說,這是不是死人又活回來了?”
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點尴尬似的,低頭看着手裏的草帽。
“胡說,”老板坐回櫃臺裏面,臉色鐵青,“咱們都親眼看見安豐家的送葬隊伍,活回來——沒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簡直就像一個人的狂歡……
☆、chapter 3.
我忽然感到一股涼意從腳底板升騰起來。
在聽到“死人”和“複活”這種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在我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忽然胡亂的竄入的什麽亂碼,令我感到荒謬的同時,毛骨悚然的感受也揮之不散。
我轉過頭想要向夏川尋求同樣的感情回應的時候,發現她與我的緊張窘迫不同,用非常冷靜甚至可以說冷漠的表情側頭聽着店鋪那一邊的對話。
那種眼神——就好像是在看某種死去的小動物一樣。
毫無感情。
“夏川——”
我嘗試着呼喚她。
她立刻轉過頭來,眉頭微微的蹙起,好像受了驚吓一樣,眼中蕩漾出一層薄霧,仿佛随時眼淚就會順着眼角流下來。
“美惠,怎麽辦?”
她向我靠過來,好像被陰郁的氣氛吓到了。
我想剛才大概只是自己一時眼花。夏川一直以來都害怕神鬼之類的東西,當然在我看來恐怕跟她恐懼蛇蠍毒蟲沒什麽兩樣。她的膽子一向很小,每到這個時候都會依賴我。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
而這時忽然門鈴又再次響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有人在嗎?”
我轉頭望去,發現站在那裏的是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說起高度,恐怕将近一米九,畢竟咖啡館略顯低矮的門口只能讓他稍稍低頭擦過。
明明外面陽光普照,這個人的頭發卻好像被雨水淋得濕透,身上黑灰色的外套也被沾濕了。他抖了抖兩邊衣袖,水珠滴滴答答的拍打到了地板上。咖啡館的老板立刻皺起了眉頭。
“抱歉。”那人含糊的說,“不過你們這個地方可真奇怪,明明在山裏還在下着雨,剛剛進了山谷就變成了大晴天。”
以裏鎮的氣候來說,能見到太陽的日子也只有這段時間,多數時候人們的頭頂都是陰雲籠罩。山中潮濕的空氣不散,雨水也終年不停,幾乎只分得出雨量的大小而分不清次數。只不過最近大到山洪的程度還是非常少見的,見到過第二次裏鎮山洪的人恐怕都是往上輩分很高的老人們了。
老正從這個人進來以後,就往後縮了縮。只有老板警覺的瞪着他。
我左肩的地方一沉,注意到本來坐在我對面的夏川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移到了我身邊,抱着我的手臂用同樣警覺而敏感的目光盯着那個高大而又胡子拉碴的陌生人。
那個人大概有三十來歲,長相端正,只不過一看就是生活作息極不規律的類型,不管從藏着血絲的雙眼還是幾天都不剃的胡須來看都證明了這點。
那個人左右張望了一下,目光掠過我們,又馬上轉移到老板的身上。
他似乎并不怎麽在意店裏沉悶的空氣。
“雖然時間有點晚了,不過你們這裏還提供午餐的嗎?趕了七八個小時的路,盤山公路也因為山洪變得很危險,開車也提心吊膽的,害的我到現在連早餐都還沒吃——”
果然是很不健康的人。我想。看着他抓了抓被雨水淋濕的頭發。
老板卻沒先回答他的話。
“您是外面的人吧,這個時候還非要跑進來是為了什麽事嗎?”
“嗯……雖然你這麽問了不過還不能告訴你,畢竟得先跟本地的家夥們打招呼,否則通過別人的話傳進對方耳朵裏,會鬧情緒的不是?”
本地的家夥們?
老板狐疑的瞪着他,不過他沒什麽道理拒絕生意,就轉身去了後廚。
男人轉頭對着老正打了個招呼,可對方如同受了驚的鼹鼠一樣的表情讓他無法順利表達自己的友好,反而讓對方繞着他跑開了。
叮鈴一聲。
老正從咖啡館裏逃出去了。
“……不是很順利啊。”
男人嘟囔着。
轉頭的瞬間,我的目光和他對上。
就好像被獵人瞬間鎖定了一樣。
我窒息了一下,迅速的移開目光望着窗外。夏川抱着我的手也倏然收緊,随後又放松下來。
她身上淡淡的,不知道是什麽花的香味纏繞着我鼻尖。
咖啡館背景的音樂轉變起了節奏,是一首有點陌生的爵士。
脫掉外套走過來的男人的身影有着合乎他體型的長長的影子,在我看來,他給我的感覺與爵士的音樂十分相似。
他在即将路過我和夏川的時候停下來了。
不出所料的。
“不好意思,兩位小姑娘。”
他稍稍彎下腰,為了迎合我們的高度。
從這點看來是個頗有紳士風度的人。
“你們也是本地人吧?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我指下路呢?”
近看的時候,這個人看上去尤其的頹廢。
夏川的頭垂在我的肩膀上,似乎不想跟這個人對視。她生性腼腆,對有些熱情的本地人都時而棘手,對外面的人就更加膽怯了。
雖然我也不是外向自來熟的類型,不過保持沉默的話就未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