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概是被陳習與終于說動了心思,皇帝答應讓陳習與在距離汴京七十多裏地的郴陽先試行一段時間他所謂的青苗貸。
好不容易洗白了的呆頭鵝在田裏混了不到兩個月,林霖就覺得自己快要認不出來這個人了。
陳習與本不想這麽早回來,他雖然領了皇命,可那個皇帝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除了口頭那麽一句話外,什麽都沒給他。一個從九品的小官,空着兩只手讓地方官配合他折騰新法,談何容易。
不過陳習與是那種認準一條道走到黑的倔驢脾氣,越困難,越勁頭足,天天四處走訪,一家一戶敲門做民意調查,忙的簡直腳不沾地。
誰知越忙越有事,租房子給他的人家忽然說要賣房子回鄉,一邊請人帶信叫他趕緊再找房子,一邊已經開始托牙行尋覓買主了,看起來急得不行。
陳習與只好先回汴京一趟。
林霖是在城門口一家飯鋪子看到他的,這裏飯食頗為粗砺,吃飯的多半都是窮人,陳習與和一身儒衫混在其中,很顯眼。
林霖跳下馬走過去,敲了敲陳習與的桌子,笑問:“可以拼座嗎?”
陳習與正含着一口飯,趕緊嚼幾口咽了,擡頭才要答話,就看見林霖笑嘻嘻的臉。
“潤之兄!”
林霖看他那張大花臉,忍不住嘆口氣,掏出手巾給他抹了抹,也沒抹出個所以然。
“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原先不是說得待到年底?”
陳習與便把房子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你打算怎麽辦?”林霖問。
“只能趕緊再租一間。只是匆忙之間難找原先那種距離合适價錢也合适的房子。”陳習與皺起眉。
他其實不窮,本朝官員俸祿很是不少,陳習與又沒有家眷,他的俸祿養活他和那個老仆,綽綽有餘。只是此人愛書,見到珍本孤本不惜一切也要買下來,因此手頭便總是不寬裕。
林霖猶豫了一下,道:“其實你這半年也不會在京裏住,租了房子也空着,不過放些東西,太浪費。要不然,你先把東西存我家,等你回來前給我帶個消息,大家再幫你找房子。”
陳習與大喜,忙道:“這樣好!”他又想起什麽,忽然有點難以啓齒,“只是……只是我家老仆還在郴陽,我一個人……”
林霖會意:“無妨,我今日無事,過去幫你收拾你那些寶貝書,不讓別人經手。”
陳習與嘻嘻一笑:“潤之兄善解人意。”
林霖忍不住揉了揉他亂蓬蓬的腦袋。
陳習與來汴京才一年,家裏的書收拾起來也足足裝了兩口大箱子,虧得林霖力氣大,幫他小心翼翼放上租來的馬車,最後陳習與才抱着自己可憐巴巴的一個小包裹,一起上了車。
林霖的房子很寬敞,他家祖上在福建經商多年,家大業大,他又是家裏最小的兒子,父母雙亡後,幾個兄長對他都很照顧,給錢給物,半點不手軟。
只是林霖很小就外出求學,獨立慣了,除了請人定期送米面菜蔬上門之外,其他事情都是自己做,偌大的房子,竟然只有他一個人住。
陳習與把所有東西放在東廂房,也只是占了很小一塊地方。
林霖淨手換了衣服,過來問:“攸行,我看晌午那會你在城門口吃的簡單,忙一下午,估計現在也餓了,晚上咱們是出去吃,還是就在我家吃?”
陳習與埋頭理着書,一時沒聽到。
林霖過去奪下他手裏的書,又問了一遍。
陳習與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還有點茫然。他方才理着理着書,一不注意就埋首其中,看得入了迷。
林霖忍不住笑,輕輕把書放好,道:“搬家累人,咱們也別折騰了,去洗沐順便吃飯吧。”
陳習與毫無意見。他其實不是不愛洗沐,純粹是想不到。
林霖帶他去了離自己家最近的一家湯池。這裏規模不大,沒有特別大那種池子,而是分出了一個個小隔間,每個隔間裏頭一個小湯池,可以自選要什麽樣子的熱水,是燙一些的呢,還是溫一些的,是加了花瓣的呢,還是加香料的,有七八種。
林霖喜歡熱熱的水,他知道問陳習與也是白搭,也不廢話,直接選了最熱的池子。
陳習與從昨天就在趕路,今天中午才趕到汴京,吃完飯又搬家,折騰到現在累得夠嗆,隔間裏水汽蒸騰,立馬困意上湧,還沒下水就開始犯迷糊,任由林霖幫他洗着頭,眼睛都快閉上了。
林霖足足換了兩桶水,才把陳習與鳥窩一樣的頭發洗出來,看沖下來的水總算清亮了,他舒了一口氣,搖一搖趴在他腿上的陳習與:“攸行,進池子裏泡泡罷。”
陳習與哼哼了一聲,沒動。
林霖又搖了搖他,陳習與還是沒反應。
林霖只好嘆口氣,抓着陳習與的胳膊扶他起來,托住腋下,把他慢慢放進水池,自己随後也跟了進去。
陳習與已經睡着了,一直往下滑,林霖伸手環住他肩膀,免得他嗆水,另外一只手捏着塊柔軟的布巾,給陳習與擦臉。
随着他輕柔的擦拭,手下漸漸顯出曬得有些小麥色的肌膚,光滑,潤澤,微微發紅。
林霖喉頭動了動,目光慢慢移到了陳習與的嘴唇上。
他天人交戰半天,實在忍不住,屏住呼吸,做賊一樣用指尖隔空偷偷描了一遍懷中人紅潤的嘴唇,然後趕緊挪開,定了定神,從池邊取來一塊大號布巾,把陳習與脖子以下裹得嚴嚴實實,讓他靠坐在淺水區的石凳上,自己非常君子的伸長手扶着,聽自己的心跳聲漸漸恢複平緩。
攸行實在太沒有戒心了,以後洗沐,他還是次次跟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