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月底前的準親家見面到底是泡湯了,因為沈局長的出差而被不定期的延了後。
萬幸心懷愧疚兼嘴巴抹蜜的小沈同志親自登門去跟徐媽媽解釋了,不管是真覺得無所謂還是為了沈柒绮而忍氣吞聲,最起碼徐岩沒發覺自家太後有什麽氣憤不已的鬧情緒。這樣就好。
他從來沒奢望過沈媽媽能夠輕易接納他,沈柒绮樂觀也只是她一廂情願,單就努力奮進這一條上,他不會再徘徊猶豫或是氣餒。
小丫頭都能那麽堅定,他又怎麽能輕言退縮?
沈媽媽就是再瞧不起他,哪怕動手打他或是唾棄他,他都認定了,沈丫頭一定是他家的,他就得拿出當兵時候排除萬難死不要臉的精神,死追到底!
四月中的時候,A市出了一件大事。
XX白雲石礦因為經營不善申請破産倒閉,總經理和財務經理卷了上千萬的公款潛逃。上千的工人一下子失了業不說,企業破産前被欠了幾個月的工資都沒發。怨氣和憤怒推搡着,好幾百號人聚集到企業門口拉條幅抗議,要求政府出面解決并補發工資。
原本這種事情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馬上解決的事兒。政府很重視,專門成立了班子小組來處理。只是無論是調查取證還是通緝逃犯追回贓款,哪怕是行政先期撥款安撫人心,也是需要時間和手續來操辦的。
在這期間,別有居心的人就開始散播謠言鼓動人心,大行挑撥之事。破産企業臨街的牆上寫了很多大紅色的辱罵之詞,煽動着工人的情緒瀕臨爆發的邊緣。
從總經理和財務經理卷款潛逃開始,企業的一個季姓副總就被領導班子指定出來善後。在經過工會的同意後,季副總安排了部分機械設備的變賣以支付工人工資。
出事的那天,季副總帶着購買方到廠裏看過設備出門的時候,憤怒的工人潮水樣的圍了上來。不知道是誰挑的頭,總之那些難聽的話和着推搡的舉動一塊兒把幾人圍在了中間,随着情緒的醞釀和時間的推移,大有動手打人的跡象。
季副總是個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他沒有吃回扣自然不會理虧,可是他不是搞行政的人,嘴笨,眼見着自己一心為大夥的還被誤解謾罵攻擊,一時怒急攻心,頭腦一熱的就不理智的破口對罵了,這些日子的郁悶頹廢倒是痛痛快快的宣洩了,卻把現場的情況推到了瀕臨失控的危險邊緣。
徐岩他們特警大隊幾乎全員出動,一連在企業門口定點守了好幾天。
原本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保護着季副總和購買方代表安全退出就結了,誰知道關鍵時刻出了這種纰漏。
徐岩帶了一個小隊十個人,責無旁貸的沖進了最危險的內圈,試圖将代表安全帶出再行談判。
混亂之中已經搞不清楚是誰先動的手了。被罵是一群沒有腦子的混蛋們揮舞着拳頭和随手撿的棍棒就沖着核心圈的幾個人來了。特警大隊的隊員雖然帶了防備沖突的武器,可是這種情況下,沒人會揮舞着電棍防暴槍對準自己的同胞,無論是因為政策法律還是他們自己的良心,都決定了他們只能用沉默的脊背和身體去承受那些暴怒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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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還帶着甘蔗汁水的水果刀刺進鄭海身體的時候,徐岩就站他邊上。那聲利刃入體輕微的噗聲幾乎震耳發聩,讓人心膽俱裂:“老鄭!”
手-槍拔出,對着天空接連鳴響三聲,清脆的槍聲一下子震懾住了全場。
“王航,馬上打電話120!”徐岩的聲音因為急迫憤怒而微微變了調,聽起來像是風聲從破敗的箱子裏壓抑出的嗚咽。
外圍的其他特警隊員圍了上來,徐岩收起手-槍直接半跪着扶住鄭海的身體,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颌滑進衣領:“老鄭你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到。”
那些被憤怒沖昏大腦的工人們呆了。鬧事是一回事兒,打架是一回事兒,可是這麽刺眼的見紅又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一回事兒了。
不知道是誰扯着嗓子變調的喊了一句:“出人命啦!謀殺警察是要吃槍子的!”
然後轟的一聲,幾百號鬧事兒的人掉頭就竄,比老虎攆着的兔子跑的還快,轉眼就把現場撤了個幹幹淨淨。
只有那柄還沾着血漬的刀,孤零零的扔在大馬路中間。
戰戰兢兢的一個水果販子哭喪着臉站在他的皮卡車邊上,祥林嫂樣的不知道跟誰解釋:“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誰幹的,他們過來搶我的刀,不關我事……”
鄭海在急救室裏待了将近六個小時。
饒是他老婆是見慣生死經驗豐富的護士,在往手術單上簽字的時候,還是手抖的幾乎無法捏住筆。
傷口感染,大出血,脾髒破裂,在縫合無效的前提下,只能實施切除。
病危通知書連下三道。
一衆人等就那麽沉默的站在手術室外面,看着那盞手術進行中的燈一直不滅,看着護士帶着口罩進去送血袋,看着周圍每一張凝重而哀傷的臉。
氣氛緊繃到呼吸維艱。
五點多鐘的時候,沈柒绮也得到了消息,急匆匆的趕到了醫院。
剛看到徐岩的剎那,柒哥好懸沒給吓死。
鄭海出了很多的血,因為徐岩的幫扶而大量的沾到了他的手上衣服上,甚至臉頰上。猛的看過去,仿佛徐岩受了很重的傷一樣。
直到擔憂的沈柒绮親自檢查了個遍,确認那些幹涸紫黑的血漬真的不是自家男人受的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鄭海有驚無險的保住了一條命。
只是脾髒切除了,那個沉默如山鐵打的漢子再也無法奮戰在執法的第一線了。無論是從體力還是自身傷殘的情況,他都別無選擇的只能退居到別的崗位繼續工作了。
幾個關系特鐵的戰友兄弟輪值着陪他在醫院度過了最難熬的幾天,徐岩堅持着一連兩個晚上守在鄭海的病床邊,大多數時候就那麽沉默着。
等到小王換他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滿眼紅血絲胡子拉碴的,看過去憔悴到不行。
柒哥心疼不已,又不敢說什麽埋怨的話刺激他,只能開着車載他回去單身公寓,琢磨着給他弄點好吃的補補身體。
一路上男人都沒說話,就那麽蜷縮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扭頭看着窗外漸起的夜色。從側面看,就像是個迷惑不解讓人心疼的問號。
為什麽會是這樣?
“時間太晚了,我就炒了兩個素菜。喏,這是你愛吃的K記的烤鴨,還有小四川的鹵牛肉,食之味家的黑醋山楂紅燒肉,你最愛的,鴿子湯是樓下定的。”沈柒绮一樣樣擺好盤子,小心翼翼的帶着點讨好:“徐哥,吃飯呗?吃完飯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那麽牙尖嘴利的柒哥居然啞了口,養足精神後面半天沒有下文。
“我沒事,丫頭。”徐岩胡嚕一把臉,居然還擠出點笑意:“讓你擔心了。”
一句話居然讓沈柒绮濕了眼眶,扁着嘴巴強忍了半天才沒哇的一聲哭出來。
“瞧你。”徐岩拉開椅子,按着她坐下:“哭什麽,好像我怎麽着了似的。”
沈柒绮執拗的不肯坐,騰的站起身,踢開椅子牢牢抱住他的腰不肯擡頭:“我都吓死了我,看到你滿身血的站在那兒,我當時腿軟的都不行了,腦子裏就一個念頭,完蛋了徐岩被壞人砍了。”說到後面,女孩的聲音都帶了哽咽,像只委屈的小貓。
徐岩摩挲着她的頭發,靜靜的:“其實我不該這麽情緒化,因為很早我就知道,确切的說是我們所有的隊友都有這個認知,各種不确定的危險分秒存在于無形之中,因公負傷或是殉職都很正常。就好比三年前,我們大隊的小愣——那個小家夥愣頭愣腦的,我們都這麽叫他,其實他的大名叫闫學智。小愣出去巡邏的時候被一個失去理智的醉漢開車撞死了,當時誰都沒料到這種結果。小愣是回民,我們大夥送他上山的時候,他的那些同胞一直在念着我們聽不懂的方言,聽起來特別悲怆凄涼。”
“老鄭不一樣,其實老鄭也一樣。”徐岩抿了下薄唇,繼續:“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只是我和老鄭這麽多年搭檔下來,從情感上說,我真的一下子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當時我就站在他身邊,那柄刀刺進他身體的功夫,我有種錯覺,好像連着我身體裏的血也一塊兒噴出來了,灼熱粘稠,怎麽都捂不住……”
沈柒绮擡起頭看他,大眼睛濕漉漉的:“你快別想那些可怕的畫面了,都過去了,鄭哥也沒事了,多好。過來吃飯。”
“回來之前鄭家嫂子給我買了份盒飯,吃飽了。”徐岩遲疑了一下:“我想下樓去跑幾圈。”
柒哥連猶豫都沒有,立即的點頭:“好,我陪你去。”
小區的隔壁就是一所職校,或許是徐岩經常去,看門的大爺早就熟了,看着兩個人過去,笑眯眯的打了招呼後大開方便之門,還不忘叮囑他們操場邊上的圍欄才刷過漆,不能靠。
職校的操場是标準的四百米塑膠跑道,這樣的夜裏并沒有什麽人。
徐岩一開始還照顧着小丫頭,沒敢撒開來的跑。也是心裏憋悶的厲害,兩圈過後,他慢慢提高了速度,随着撲在臉上的冷風漸強,那些不愉快和憤懑仿佛都被丢在了身後。他渴望着這樣耗盡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暢快淋漓的發洩,直至筋疲力盡,什麽都不想。
沈柒绮這個倔丫頭居然就那麽一聲不吭的跟着他一塊兒跑,追不上速度沒關系,被落下一圈兩圈也沒關系,重要的是,她和他做着相同的事,她認真且虔誠的與他同行。
徐岩一共跑了整整十圈。
最後迫停他的不是因為自己體力不夠,而是驀然回首間,他突然發現空曠的操場上沒了那個龜速前進不離不棄的小小身影了。
“小沈?沈柒绮?”
“這呢。”距離他身後約一百米的地上有氣無力的豎起一只手晃了晃:“不行了,累趴了,你讓我躺會兒。”
徐岩是背着沈丫頭回家的。
她就那麽軟綿綿的趴在他的背上,交付所有的信任給他,不調皮也不古靈精怪。随着男人邁出有力的步伐,女孩的腳丫晃着劃出弧度,蝴蝶羽翼般的貼上他的側腰,然後很快又蕩開。
那一刻,徐岩的心理升騰起一股莫名強大的念頭——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心靈無比的貼近。她不僅是他愛着的女人,她還是他可以分享喜悅和悲傷的夥伴。
那天晚上,徐岩睡得無比安寧,仿佛嬰兒回到了母親的子宮,沒有什麽外力能夠讓他焦灼不安,沒有什麽事情能夠影響他純淨的酣眠。
因為那個小女人就睡在他的身邊,手指相扣掌心相貼,是水乳-交融再也分不開的一家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