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
回到宿舍，宿舍裏空無一人。
我輕輕地放背包，來到床邊坐下，向後仰靠在枕上。沉思了片刻，那份寂靜讓我有些無法忍受，于是我坐起來，拿出MP5，開始聽歌。一邊聽歌，我一邊擡起眼睛呆呆地注視着天花板，把那上面的灰跡和一個蜘蛛網看了好幾遍，看到最後，那片灰跡已經幻化成一幅抽像圖案，而那個小小的蜘蛛網卻不像蜘蛛網了。
MP5裏歌曲我一首也沒聽進去，心中仿佛是一望無際卻充滿沙塵暴的曠野，一點別的東西都塞不下。随後，這虛幻無邊的心野裏，一忽兒什麽都沒有了，一忽兒卻好像正迷漫着狂暴的風，無論是空茫還是充溢着風暴，我的心裏都很寂寞，而且是死一般的沉寂！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為了使自己高興起來，我一遍遍地對自己說，這是一件高興的事，暢快的事，解氣的事，我終于找回了曾經失去的自尊，終于償還了鄭之淩曾經給預我的痛苦，盡管真正要開除我的人是孫總，而他只不過是執行者，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很讓我生氣。所以，這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簡直沒費我什麽心思。
然而，我還是高興不起來。鄭之淩的話依然在我的耳邊回蕩：“我愛你！”
“我愛你！”
我不是傻子，我分得清什麽樣的表白是真心的，什麽樣的表白是謊言。他的話是真的，我斷定。所以我的報複計劃完成得相當漂亮，完滿，大大超越了我之前的想像。
可是我依然不高興，鄭之淩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裏久留不去，轟都轟不走。他英俊、健美、有才華，他聰明、善良、會思考，而且，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是那麽動人和甜美。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他*的那個晚上，他帶給我的快樂仍然在我心中蕩漾，不能否認，我仍然渴望和他把那一晚的激情重演一遍，或是重演好多遍，直至厭倦的那一天。可是今晚我對他說的話卻毀掉了實現這個願望的可能，我的心痛了起來。
我的心一經變痛，就一發不可收。這份痛楚從心髒開始發生，逐漸擴散到了全身。就這樣跟他斷交了嗎？這仿佛不是我計劃這麽久所想得到的真正結果。和鄭之淩在一起的時光一段段地掠上心頭，“伊甸園”的淡然相對，舞廳裏的情人舞，和平都會裏的好萊塢電影，夜市上的砂鍋和烤肉，還有那天晚上進行了兩次的綿長而陶醉的*！不知不覺中，我和他竟然度過了這多麽身心愉悅的夜晚，無論是報複也好，是游戲也好，我掏出自己心底沉澱着的內容細細地看，才明白自己不能否認和他在一起的快樂。
然而，我卻拒絕了他，打擊了他，甚至還嘲弄了他。想到此，心髒處的疼痛又加深了一層。
怎麽會這樣？我極力地搖着頭。不該是這樣，不該！
可是，鄭之淩依然占據着我的大腦，攪動着我的心，讓我無法輕松下來。他的早先冷漠嚴峻的表情，他那挺拔有力的肩膀，他那輕柔高超的舞藝，他的小提琴曲，他的……他的一切的一切在我心中不斷出現，縱使我用盡心力去驅趕，也趕不走他一絲絲的形像。
MP5裏的音樂依然響着，可我還是什麽都聽不進去，腦海裏回想的依然是他對我表白的愛意，那句“我愛你”在我耳邊飄搖，讓我心在這一刻變得更痛。
然後，可怕的事情發生了。我發現，我是那麽想他，思念他，恨不得立刻回到他的身邊，投進他的懷抱，傾聽他發自肺腑的愛語，感受他脈搏跳動的愛撫。但我已經拒絕了他，怎麽可以再去找他？我情不自禁地在心裏大呼，這不是我所希望得到的結果，不是我最終想要造成的局面！可是，這種局面已經形成了，還是我一手導致的。
我默默地閉上眼睛，回想起綠緣閣裏優雅的臺位，回想起鄭之淩充滿感情的聲音，回想起他那火熱的手握住我的手時的滾燙感覺，我的心深深地顫抖起來，終于，那可怕的、我不願承認的、對他的想念之情一陣陣地湧上心頭，繼而，酸楚、苦澀的感覺也充滿了全身，令我無法安寧。
我一把扯掉MP5上的耳機，把音樂關掉，又把MP5狠狠地扔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宿舍裏的寂靜更加大了我的煩惱，寂寞和孤獨一起襲來，在這間空寥的房間裏瘋狂地滋長着，然後轟擊着我的大腦，粉碎着我那早已飄零四方的微薄意識。
許久許久之後，一陣輕快的鑰匙開門聲傳進了我的耳中，追回了我部分四散逃逸的思想，是舍友們上晚自習回來了。
葉洵第一個進來，放下書本就來到了我的床前。
“羅依，你不舒服嗎？臉色這麽差！”
“我很好！”我立即坐了起來，撫一下臉，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情緒在臉上映得太多了。
“可你看上去那麽萎靡不振的，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我叫程劍書去收拾他。”
“沒有，大概是太累的原因吧。”
“我看不像，”她說着坐到了我的床邊，笑着說，“以往你也有很累的時候，但那明顯是一種快樂的疲勞，今天可不一樣，你的心裏好像比你的身體還累。坦白吧，你是不對哪個帥哥單相思了？”
“沒有。”我說着，順手拿起我的包，到裏面翻弄着，以此來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葉洵一把接過我從包裏掏出的書，問：“你買的呀，小說嗎？”
我才發現那是鄭之淩送給我的《金漏沙》，他的新作。看見他的東西，一時被葉洵打亂的心髒處的痛感又回來了。我努力地想擠出一個笑容，但卻怎麽也做不到，于是只好左顧右盼地打量別的舍友，故作平靜地說：“朋友送的，我還沒看，不知道寫得好不好。”
葉洵把那本書随手翻了翻，然後放回到我的床上：“你這會兒沒什麽事吧？”
“沒事。”
“我們出去散散步吧，白天太熱了，這會的氣溫正好，出去走走會很舒服，再說，還有一個半小時才熄燈呢，窩在宿舍裏太可惜了。”她輕輕地問，同時拉住了我的手。
“有點晚。”我說。
“不晚，我一點也不困，我看你也一副睡不着的樣子，來吧，出去走走，別辜負了好月色。再說，你就快畢業了，以後我們在一起散步的時間會更少，所以更該珍惜啊！”
我兩眼迷惘地看着她。我快畢業了嗎？我好久沒想過這個問題了。但是，我用力地想了想，我的的确确快畢業了。我看到葉洵的眼裏閃出一抹憂痕，這抹憂痕闖進我的心，讓我産生了共鳴。是的，我就快離開這裏了，往日朝夕相處的知己也即将分開，這又是一份憂，這份憂傷和前一份憂傷一樣，似乎都避免不了。
我默默地站了起來，拉起了她的手：“走，我們去散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