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下）
“這裏的工人僅靠加工一些少量的訂單維持生活，‘銀達’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品牌産品。”
“是這樣？”我難以掩飾內心的吃驚，“那，設備呢？”
“三分之二是國産的，三分之一是進口的。”
“有多少股東呢？”
“沒有，”他說：“這是我個人的公司。”
“那你怎麽能讓它虧損了三百萬卻還在經營呢？”我不解地問，“你精通服裝行業嗎？
“正因為不精通，所以才弄成這樣，”他又吸了一口煙，“過去也曾招聘過幾個服裝設計師，但都是有文憑沒水平的人，做不出實際的成績，設計的時裝還是不好銷，于是這個公司就一直沒有起色。”
“是這樣。”我不由地低下頭去，想了一想，又問，“可你是如何在虧損三百萬的情況下仍然繼續經營的呢？”
“是這樣的，”他告訴我，“我還有別的生意，酒樓，貿易公司，夜總會，KTV歡唱城什麽的，我用那些地方的利潤來填補這裏的損失，因為我還不想讓‘銀達，倒閉，這裏還有八十多名工人需要生話呢。”
“拆東牆西補牆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說得是啊。”他向後靠在椅背上，伸手到煙灰缸裏掐滅了那支即将燃盡的煙，然後轉向我，靜靜地打量了片刻，說，“你聽了這些的現況，有什麽感想？”
我微笑着擡起頭來，平靜而堅定地說：“我希望能在這裏任職，看看能不能做出一點成績。”
殷總經理默默地注視着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透點什麽東西。我沒有畏懼他的眼光，也沒有後悔剛才口出狂言，我的理論是，做事情若沒有信心，那就幹脆什麽事都不要做。于是我也用一種平靜而自信的目光望着他，等待他的抉擇。
他重又拿起了我的作品，順手翻了翻，然後擡頭看着我，臉上浮起一個愉快而信任的微笑，并用一種沉穩的、有份量的，親切我語調對我說：“我很高興你能有這種信心，你的作品證明了你的能力，既然你這麽自信，我想，我也得給你一次機會。”
“殷總的意思是……”我掩飾着內心的喜悅，而同時又有一絲不解和迷惑。
“你被錄用了，是這裏的設計師了。”
我睜大了眼睛，不太敢相信！“銀達”的設計師！多麽不可思議啊！這個職位真的落到我的肩上了嗎？我第一次出來找正式的工作就這麽成功嗎？這是不是有一些天方夜譚？
“怎麽，害怕了？”看見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殷總經理溫霭而深沉地說。
“不，沒有。”我笑着搖了搖頭，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畢竟，我露出了我的幼稚和不老練。甩了甩頭，我擡眼注視着他，并用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和驕傲對他說，“我會将盡全力去做的。”
“好。”殷總經理笑容滿面，“你很有個性，将來一定會有所發展。你相信你的能力，我也相信我的眼光。”
“我會好好幹的。”
“一切就看你的了。”他指了指茶杯，“喝茶，別客氣。”
我笑了笑，将茶杯托至唇邊啜了一口，一股茉莉花的香氣頓時溢滿心田，令人回味無窮。
我重新打量了一番這位殷總經理，他已經不很年輕了，但卻顯得頗為精幹，高而強健大概可以說是他的特點了吧。他的臉上充滿了朝氣，既沉穩又活潑，顯得平易近人又不失威嚴。他身着配套的天灰色“皮爾卡丹”西服，身材颀長健美。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應該是相當能幹的，但願他沒有看錯人，但願“銀達”的命運會在我的手中起死回生。
“你從明天開始就上班吧，能來嗎？”他說。
“可以。”
“很好。”他停頓了片刻，“我們還有一項手續要辦。”
“我們需要簽一份合同。”
“是的，”他點點頭，“不過合同書目前還沒有準備好，改日吧，改日我們再細致地談一談這方面的事項。”
“好的，”我說，同時感到這件事已經進行得很不錯，大約是我該告辭的時候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來上班。”
“好，就這樣。”他說道，“對了，你把剛才我挑出來的那張效果圖留下，我要好好看一看。”
我留下了那張設計圖，然後背起畫夾，轉向殷總經理微笑着說了聲：“明天見，殷總。”
“明天見。”他說。
我轉身離去，拉開門的瞬間，我看見門外站着一個學生氣很濃的男孩，見我開門，他吃了一驚，即而又恢複了平靜，帶有幾分怯意地問我：“請問殷總在嗎？我是來應聘的。”
“啊，”我滿面笑意，“在裏面。”
然後，我從那男孩的身邊擦過，穿過走廊，走下樓梯，來到外面的天地裏。我又看了看門外那簡潔無華的門牌，牌上幾個大字仿佛已落到了我的心裏，壓在了我的心上。一時間，我不斷地對自己說，我竟然從一個渺小的人物一躍而成了這家公司的設計師？我又有工作了，而且是專業對口的工作，不是那種臨時端端盤子的工作，這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但是，我是不是真的能夠讓“銀達”發展起來？我真的有這個能力嗎？假如我失敗了，設計的時裝賣不出去，那麽這份工作也會很快泡湯。
我得好好幹，要對得起這個機會，對得起總經理的信任。
輕風迎面吹來，很柔和，很舒心。我一路歡快地跑回了學校，心情又好，又有壓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