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羅依，你看，”葉洵站在宿舍窗前向我招手，“有輛小車朝這邊開過來了，好像是秦欣海的車。”
我立即走到窗前向樓下望去，在樓前的水泥路上，有一部黑色尼桑漸漸駛近。不錯，是他的車！我垂下眼睛，轉身走開，在床上坐下來，随手拿起一本書，随意地翻起來，然而書中的文字卻一個也沒有看進去。
秦欣海，他又到學校來找我了，我早就告訴他我們之間結束了，但他卻仍想重溫舊夢。過去的一幕幕生活戲劇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顧今思往，也許我真的是一個不懂得生活、不懂得為自己謀利的笨蛋。可是，生活是生活，我又怎麽能為了舒适的生活而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感、忍受不想忍受的事呢？我不能，我也做不到。
“羅依，你真的和他分手了？”葉洵走近我的身邊，不解地問。
“是的。”
“為什麽？”
“他是個好人，可以做個好朋友，做戀人或夫妻卻不合适，”我擡眼看她，“他有錢，年齡比我大得多，我那麽窮，年齡比他小那麽多，我想我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如果只是跟他做朋友，他的确很讨人喜歡，但戀愛不同，婚姻更不同，我過去的想法和感情都是一時的迷惑和沖動，我不愛他，我忍受不了他的手放在我身上的那種感覺，所以，我只能放棄嫁給他後可能獲得的有錢的好日子！那種感覺，你能想像嗎？”
葉洵看了看我，沒作聲。這時，敲門聲響了。我站起來，走過去将門打開，果然，門外站着西裝畢挺、但卻明顯缺乏青春氣息的秦欣海。他朝我點點頭，我也朝他笑了笑，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不，我不進去了，”他連忙說，“我有話要對你說，你能到我車裏來嗎？”
“恐怕不行。”
“我不會打擾你太久，但有一些話我必須要說。”他盯着我的眼神使我不敢直視，那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像一個騙子。
“那好吧。”我猶豫了一陣，勉強答應了。
然後，我轉身看了一眼葉洵，希望她看見我和秦欣海的差異，能夠理解我的苦衷。網上的一些自以為智慧的人常說，男人的財富和權勢就仿佛送給女人的春藥，只要男人有錢有勢，哪怕他是個醜八怪或者糟老頭，女人和他在一起時就能自然而然地沉浸在一切歡愉中。但我已經經歷過了，那種春藥完全迷不倒我，于是我只能選擇退出。
在葉洵的注視下，我和秦欣海一起走出了宿舍。來到宿舍樓前，那裏停放着他的尼桑。他走上前去，打開右邊的前門，示意我坐進去。我遲疑地站在門邊，他看了看我，微笑了一下，說：“或許，你想坐駕駛位，這麽久沒有摸過方向盤了，不想過過瘾嗎？”
我笑了：“不必了，別讓交警抓到，要知道，我還沒有執照。”
我便從右邊的前門坐進去，随手關上了車門。他來到駕駛位坐下，關好門，輕輕地發動了引擎。車緩緩向前開去，駛出了校園。
秦欣海将車開到河灘公路旁的空地上停了下來，車窗朝着太陽，陽光溫柔地射進來照在臉上，增添了幾分暖意。我默默無言地坐在車裏，雙眼毫無目的地看着前方，內心的世界也像眼前的空地一樣，什麽都沒有，只有塵。
“依依，”他叫我，“我總不相信，我們就這麽完了嗎？”
“沒錯，我們就這麽完了。上一次不是都說清楚了嗎，你也同意了，為什麽又要來找我呢？我們都恢複原來的樣子不好嗎？”
“我是同意和你分手了，可是，我卻無法終止這份感情。和你分手以後，我就更想你了。”他停頓了片刻，“你知道，我仍然是很愛你的。”
我無奈地把頭靠向窗子，嘆了一口氣：“是，我知道。可你難道願意我騙你嗎？我明知道我不愛你卻要對你撒謊嗎？老板，愛情是裝不出來的，我不想害人害己，你懂嗎？”
“你別叫我‘老板’行嗎，我早都不是你的老板了，”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我離婚五年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女人，追求我的，我不愛，我追求的，卻又不愛我了。真想不通！”
“你別這麽說，”我心下有一絲歉疚，“你這麽有錢，何愁找不到一個好伴侶呢？很多女人都希望能找一個有錢的老公，依靠他，體貼他，溫柔地對待他。想嫁給你的人那麽多，你……”
“我不要她們！”他打斷了我的話，“她們都不如你！”
“你得知道，我雖然跟你談過戀愛，但那是一種假相，我是被你的錢迷惑了，迷惑到搞不清自己究竟愛不愛你就糊裏糊塗地做了你的女朋友，但我到底醒了，我明白自己其實并不愛你，也沒辦法跟你在一起。這些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不想騙你！”
他長嘆了一聲向後靠在座椅上，車前的鏡子裏映出他頹廢而失望的神态。良久，他轉向我，輕輕地問道：“我真的沒有希望讓你愛我嗎？”
“沒有希望了。”我如實地說，“跟你獨處時，你總會讓我感到害怕！如果我忍受你，我會很痛苦，如果我拒絕你，你就會很痛苦。我們是沒辦法在一起的。”
秦欣海絕望地看着我，他很明白我的意思。此前，在挺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們那虛無缥渺的戀愛還是挺像回事的，快樂的情緒也常常在我的心頭蕩漾，直到有一天他熱烈地将我抱在懷裏，企圖吻我甚至進行更加親蜜的行動時，我才猛然醒悟到，我根本接受不了這種親密，他的擁抱讓我難堪，他湊上來的嘴唇甚至讓我惡心！我不愛他，根本不愛。那次我推開了他，并跑回學校，把自己關在宿舍裏苦想了一天，思忖自己對他懷有的究竟是哪種感情。然後，我便決定和他分手。
我提出分手的理由明顯傷害了他的自尊，讓他十分痛苦，可是他卻不放棄，總是想來找我，用盡一切辦法想打動我。我也不願意讓他傷心，我也希望能夠享受他的財富，但是，只要一想到婚姻的另一個含義，想到他那已經有些頹廢的身體将與我*相對，我就恨不能沖進衛生間去狠狠地嘔吐個痛快。
“怎麽，”秦欣海打破了我們之間那尴尬的沉默，一轉身，抓起了我的手，“我就這麽讓你害怕嗎？如果你肯愛我，我可以把我的財富全部地、統統地都給你，我名下分文不留！你再也不用到處打工來掙學費和生活費，再也不用這種艱苦的日子。只要你肯愛我！”
“但是我不愛你。”我試圖抽回我的手，但他握得太緊，令我無法掙脫。
被他握着手，我的皮膚産生了本能的抵觸，擡起眼睛，我流露出哀求的目光：“你能放開我的手嗎？”
“不！”
他将我拉向他的身邊，雖然他已不再年輕，但仍然比我有力量，他的手捏得我手指發痛，我沒有力量與他抗衡，于是整個身體便倒在了他的身上，頭甚至撞在了方向盤上。
他的粗暴使我剛才的哀求心理變成了憤怒，我無法改變這種難堪又難受的姿式，就只有用我那還能發音的喉嚨朝他憤怒地叫喊：“你放開我！”
他用一只手環繞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依然捏緊我的雙手，令我無法動彈。随即，他的唇又像雨點一樣落在我的臉上，我不停地扭頭躲避他，尋找着空隙向他喊：“你放開！你用什麽樣的方法都不能阻止我離開你！你這樣做，只能讓我恨你！”
我斷斷續續的責喊沒有起到一點作用，他的動作反倒更加大了起來，這使我怒火四起。我不再說話，開始用盡全力抵抗他，趁他稍一松懈的時機掙脫開一只手臂，立即，我毫不猶豫地揮手給了他一個狠狠地耳光！
他猛然停住了，雙手松開了我，這使得我可以支起身來，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我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轉過眼去看了看他，他正目視前方，凝然不動地看着一個地方。
“對不起。”我默默地向道歉，我知道自己又一次打擊了他的自尊。
“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沒有權力這麽對你。”
“好了，別再這樣了。”我輕聲地說，“我們平平安安地分手不好嗎？為什麽你要讓我在分手以後再去恨你呢？”
“至少那樣你還可以記住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随後，他忽然撲伏在方向盤上，肩頭顯現出一陣陣微微的顫抖。他在哭！是的，他是在哭！
我閉上眼睛不去看這令我心境絞動的場面，這個景像幾乎要将我擊碎了！男人是不輕易流淚的，我也從沒見過男人哭泣，而此刻的他卻……哦，老天，寬恕我吧，我真想去握住他的手，對他說我愛他，可是我又怎能欺騙他？我也欺騙不了自己。罷了，長痛不如短痛，也許這樣的分別對他來說更好，一段時間以後便可以忘記，然後他還可以重新去尋找得幸福。
“老板，原諒我。”我低低地說。
他沒有任何反應。
我輕輕地打開車門：“我走了，祝你幸福！”
看看他沒有任何動靜，我便悄悄下了車，相信時過境遷以後，他會感謝我今天的冷酷無情。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獨自向學校的方向走去，不想再回頭望了，那種場面會動搖我的意志，把我拖進深不見底的泥潭。正走着，背後寂靜的空地上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發動引擎和狠踩油門的聲音，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那部尼桑仿佛醉了一般，瘋狂地調轉了車頭，然後箭一樣地沖向公路，從我的身邊呼嘯着馳去，開進公路的一瞬，那部車不再“拐彎讓直行”，而是毫不顧及地直沖上公路，驚得直面開來的一輛“豐田”不得不來個急剎車減速，讓那尼桑像瘋子一樣地沖了過去！
我驚呼了一聲，不敢再看那驚魂的一幕。
沿着公路，我走了近一小時才回到宿舍。這是個星期天，宿舍裏的舍友們大多出去玩了，只有葉洵還在。
“羅依，”一直坐在床上看小說的葉洵見我回來便問，“你們怎麽樣了？你的臉色可不好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站在窗前甩了甩頭，“我怕他會出車禍，真的，他開車走的時候像個瘋子一樣，連交通規則都不記得了！要是他出了事，那就是我的過錯了！”
葉洵放下書走到我的身邊：“這麽說來，你還是愛他的？”
我默默地搖搖頭：“不，我不愛他。可他卻仍然開車來找我。你看，如果我回到他的身邊，那就是騙他，我會很內疚，可如果我對他誠實，和他分手，我還是那麽內疚。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我理解你，自古紅顏愛少年，雖然秦欣海并不算多老，但像翁帆那樣的女人畢竟是少數。”葉洵拍拍我的肩，“別想那麽多了，我想你今天晚上不會去他的餐廳吃晚飯，所以就給你打了一份飯回來，快吃吧。”
說着，葉洵将一個飯盒推到我面前。我笑了笑，順手打開飯盒：“謝謝你幫我打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