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
拉開窗簾,奶酪般柔軟的陽光充滿大半個房間,陰霾不複。
盛滿冰塊的冰桶中斜插着一支酒,碟子裏幾塊點綴了酸奶油和熏鲑的小蘇打,甚至有些浪漫。
男人侍酒的動作也和人一般優雅,語氣恰到好處的殷勤:“寧警官喜歡白葡萄酒麽?前陣子朋友送的,口感不錯。”
寧奕社交時也喝點酒,可是當男人用修長得猶如鋼琴師的手指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時,拒絕的話說得快:“不了,工作時間,我不喝酒。”
“呵……”男人笑笑,沒有堅持,可寧奕總覺得他看穿他了,就像剛進門那會兒,他看透自己默自的腹诽。
他有些不自在,話說的不近人情,寧奕自己也意識了,蹩腳地解釋,“隊裏有紀律。”
男人做了個敬酒的動作,也放落手中酒杯,黑羽翎般濃密的睫毛下捎來一束光,是個友好的笑容。
寧奕覺得自己的耳根一定是紅了,這不能怪他,得怪那張臉,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孽相。
為了掩飾這種尴尬,他頗為淩冽地瞟回去,甚至有些毛躁地判斷,以他的長相年紀能夠住上這樣的山莊,倒是和黑門俱樂部裏那群小男孩開工前閑扯的一夜天價的頂級牛郎挺像。
被這種想法影響,寧奕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直白,直到關澤脩擡起眼,半邊嘴唇微微上揚,與直勾勾的眼睛撞個正着:“不是你想的那樣。”
“啊?”寧奕瞪大眼,被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像吉他的刮片,撥了下神經。
關澤脩笑着,證明了自己會讀心:“我的工作是發掘人內心潛在的欲望,打破并滿足他們的本能。”還是那抹無害的笑容,變得如同仙人掌般紮人,“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關澤脩……”他恰好在名字之後停頓了好一會兒,令寧奕不想記住那三個字都難,才悠悠地把話說完,“是一名……SM調教師。”
氣氛瞬間驟冷,寧奕的腦袋一邊高速地解釋這兩個字母的含義,一邊像擦黑板一樣飛快地抹去它們。
“所以……局長說的特訓,是讓我接受你的調教?”一種即合理又操蛋的推敲。
關澤脩倒是一如既往好涵養:“調教不敢當,顧局找我,只是希望能以我的經驗,給寧警官的工作提供一些幫助。”
“什麽幫助?”尖銳的,寧奕打斷他,“以那種通過施虐滿足戀痛癖的變态行為,教會我怎麽當好一個稱職的男妓?”
正氣的眉目,眼神冷冽如冰,寧奕口氣很硬:“相信關先生是個明白人,我就直說了吧。”雖然用了敬語來稱呼,卻沒有多少尊敬的成分,“作為一名刑警,我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再艱巨的任務我也有能力按我的方式完成它,但絕不是浪費時間坐在這兒喝喝酒,談談情操……。”擡頭将面前的白葡萄酒一口喝完,重重放下杯子,像放一個決心,“謝謝你的款待,如果顧局問起來,你知道該怎麽說了。”
今天到這兒來,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他起身,走人。
出乎意料的,關澤脩沒有阻止他,而是任由他的離去。
門就在眼前,再有幾步,寧奕就可以将這場會面抛下。
有點刺耳,但無法忽視的嗓音亮起來:“伊甘酒莊的貴腐甜白葡萄酒,文先生的最愛。”捕鼠器上明顯是餌的芝士,關澤脩不徐不疾地放下鈎子,“我不知道警方怎麽描述他的,但就我所知,文先生涉獵廣泛,愛好衆多,雖然喜好同性,卻很自制。”
腳步聲停了,明知是陷阱,寧奕抵在門鎖上的手,半天沒有動。
關澤脩問了他一個,他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黑門”俱樂部是外人知道的文先生最常去的地方,那裏每天都有一群男孩子守着,個個想要爬上他的床。寧警官覺得,自己有幾成把握,能讓文先生一眼就相中?”
“你想說些什麽?”分不清是被激怒還是別的,寧奕轉過身,眯起發紅的眼睛。
在他犀利地注視下,關澤脩走到老式留聲機前,俯身,專心在一堆黑膠碟中尋找:“恕我直言,以寧警官現在的條件,成功幾率不到一成。如果是我是你,我會選擇留下。”
并沒有冒犯的意思,關澤脩平靜的陳述,比直接嘲諷寧奕不行更令他覺得屈辱:“你想勸我接受你的指導,學會那些男妓搔首弄姿的本事?”明知是餌,但要撒口卻晚了。
抽出一張老唱片,對待情人一樣輕柔地取放到唱盤上,關澤脩回過頭,與寧奕四目相對。
一瞬間,似有火星在空氣中炸開,先敗下陣的那個人扭開臉,聽到對方如低弦的嗓音說:“我想讓你變得與衆不同。”
唱針落于唱片,轉動開始,沙沙的年代感的渾厚男嗓緩緩鋪開,Por Una Cabeza。
關澤脩來到寧奕身邊,優雅從容地伸出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MAY I……可以和我跳支舞嗎?”
不待回答,寧奕的後腰上多了一股托力,右手被高高牽起,腳跟一轉,極流暢得畫了一個圓,胸膛貼胸膛的被人帶動,舞離原地。
難以置信自己像個女人般被人摟在懷裏,被動又別扭地起舞:“你在幹什麽!快放開我!”
他們貼得太近,近到只是扭頭,呼吸便親昵得在彼此的嘴唇上急切地掠過,像一個匆忙的,待完成的吻。更有一種強烈的錯覺,無論他們哪個眨眼,又或者同時一起,心就好像被羽毛撓到,癢了,麻了,頭皮都酥透了。
偏偏這個男人還頂着一臉無辜的表情,用鼻息刺探他燒着的臉:“一個眼神就能虜獲目标,只是坐在那兒便叫人心生渴望……你所需要的,我都可以教給你……”
抵在後腰上的手掌突一用力,這下他們之間貼得嚴絲合縫,他甚至能感覺到一些部位的摩擦,如芒在背的危險。
從沒與人這麽靠近,這已然不是一場舞蹈,寧奕盛怒:“我用不着你教!你他媽給我松開!”
警校學的擒拿,實戰中不講究章法的格鬥都沒了用,關澤脩不知道摸到了哪兒,寧奕腰肢一酸地向後倒下去。完全無法發力的姿勢,寧奕反弓身體,全靠關澤脩的摟抱才得以支撐。
第一次,俊美的男人收起笑,嚴厲地指正他:“任何職業,任何角色,都有各自不可違背的原則和規矩。比如男妓,粗俗的語言是這個職業的禁忌,我不想從你嘴裏再聽到第二遍。”
接着,他仿佛親吻似的低下頭,在寧奕防禦性地扭開腦袋時,嘴唇貼住耳廓,朝裏呼出一股熱氣:“寧警官,你的身體繃得這麽緊,腰卻如此柔軟……”适時的,托着寧奕身體的手,色情地捏了一把韌性十足的腰肢。
“關、澤、脩!”寧奕紅着臉,大吼出聲。
氣焰還沒發洩,就被人輕巧地拉起,陀螺似得旋轉着跳過大半個房間。
“別緊張……只是探戈而已……”話雖這麽說,摟在自己後背上的手一點沒客氣,寧奕能感覺到隔着衣服,有力的手在游走,沿着脊柱往上攀,溫熱的掌心肉貼肉,有技巧地擠揉他後頸最敏感脆弱的部位:“舞蹈的好處有很多,它可以讓人愉悅、亢奮、感受彼此的纏綿……甚至……徹底放松身心。”
出于本能的對危險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寧奕輕哼一聲,倒在關澤脩的懷裏。
手掌托着寧奕癱軟下來的腦袋,關澤脩輕輕将人摟進臂彎。
一曲終了,他們長久相擁,完美結束舞蹈。
關澤脩笑着說:“好夢,我的警官。”
04(下)
寧奕在一片黑暗中醒來,身邊沒有了略帶核果和柑橘香的葡萄酒味,四周靜的出奇,他第一時間反應,自己已經不在山莊。
後腦的神經酸脹,兩手臂像白鶴亮開的翅膀高高懸過肩膀,因為缺血,手指麻痹,只是動一動,就好像有千百只螞蟻在穿行,是維持了一個僵硬的姿勢太久造成了壓迫。
适應了最初的黑暗,他果然能夠沉下心觀察,眼睛也漸漸能看清,寧奕發現自己正以一種古怪的姿态張開腿,跪坐在軟撲撲的,大的像座孤島的圓床上,身上,除了一件松垮垮的,明顯不符他身形的襯衣,再無別物。
他慌了,想要呼叫,掙紮中,唰啦啦的金屬聲發毛地傳進他的耳朵裏,口中一枚精巧的圓形口塞球堵住了他所有的疑問和憤怒,燈開,突如其來的光迫使寧奕迅速阖眼。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把聲音,居高臨下地來到他身邊:“醒了?”
是那個調教師!
像頭從麻醉效果中蘇醒過來的豹子,寧奕瞪着一雙英氣的眼睛,仿佛在質問,為什麽。
全然不理會他急要将自己盯出血的眼神,關澤脩問:“寧警官想說什麽?”
“嗚嗚……”小羊皮的手铐圈和寧奕最常接觸的手铐不同,即使瘋了般掙紮,疼痛感也并沒有更多,唯有安靜的房間內,鐵鏈豁動的争鳴,羞恥地,久久不休。
欣賞夠了警官如同困獸般的反抗,關澤脩突發好心:“哦,對了,差點忘了這個……”
手指的在腦後一扯,黑色的口塞滾到雪白的床單上,在微微的昏黃中泛動可疑的晶瑩,是被他含在口中時沁透的唾液。
那光澤刺痛寧奕的眼,胸口劇烈起伏,牙齒在口腔裏打架:“關澤脩,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拇指抹去寧奕下颚流淌下的津液,又撫摸花瓣似的拂過警官的嘴唇,看準時機,寧奕張嘴咬住他。
豹子的咬合力當然不一般,更何況存心致人死地,鹹腥味很快流到嗓子裏,像最烈的酒燒痛喉嚨。
關澤脩只是微微蹙眉,露出淡淡的不認同,随即,束縛寧奕四肢的鐵鏈被收緊了。
像是生物課上将被解剖的蛙,寧奕四肢大開,白襯衣下繃緊的大腿線條迷人。
“媽的!”他松開嘴,大罵,“關澤脩!你這是非法拘禁!快他媽放了我!”
關澤脩的目光平和,帶血的手指卻冷冰冰的:“這麽快就忘了?我說過,不要讓我從你嘴裏聽到粗俗的字眼。”
他力道驚人,寧奕的下颚骨像被鋼鐵鉗制,動彈不得,只能用眼神恨恨瞪他:“關澤脩,今天的事,你最好有個合理解釋。”他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寧奕發誓,自己一定會讓他後悔這麽做!
與他的憤怒截然不同,衣冠楚楚的男人,還是一派悠閑自得。
他在幹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動作溫柔,恰似情深。
還有血滲出的手指尖,輕輕在寧奕的唇瓣上描摹,像為他塗上最鮮豔的口紅,一圈圈,一遍遍,唇皮被摸得發癢。
寧奕剛要發作,就聽到對方說:“寧奕,如果你再亂來,我就卸了你的下巴。”
平靜的表情不是恐吓,寧奕覺得,如果自己敢輕舉妄動,這個男人無疑會這麽做。
寧奕的配合,取悅了關澤脩:“這就對了。”作為獎勵,他回答了他的問題,“不是你說的嗎?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能完成任務。”
一枚橢圓形的黑色控制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他手心,電子輕微的滴聲,圍床半圈的簾幕往兩邊緩緩褪去,聲色光影一股腦地湧進來,寧奕的瞳孔猝然緊縮,全身的血液都凝固。
耳邊,有人輕笑,像打了個小賭:“既然警官那麽肯定,就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眼皮張張阖阖,堵不住耳朵,雖然音樂下的人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也冷不防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慢慢貼着玻璃靠近,好奇地朝寧奕張望。
黑門俱樂部華麗的吧臺背面,一個少年正貼着玻璃與臉上的小疙瘩戰鬥:“邢哥,你一定見過文先生吧?”聽說老板回城了,他從剛才就一直找了借口纏着邢硯溪打聽消息,“他長什麽樣?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帥不帥,多大年紀?”他一連抛下數個問題,才問到最關心的點子上,“他在床上,有什麽癖好嘛?”
邢硯溪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臉看了看:“管好你自己的事,少想些有的沒的。”
少年心大,一點沒受挫,反而對鏡擺出各種表情,一會兒看看這兒,一會兒摸摸那兒:“邢哥,你覺不覺得今天的玻璃有點……”他的鼻子都快貼在玻璃上了,鼻翼下拂出的熱氣,在光潔的玻璃表面哈出一小塊霧白。
“有點什麽?”邢硯溪轉身,打開酒櫃上方的一排壁燈,光束正好打在玻璃幕牆上。
少年以掌心擦拭掉霧色,松了口氣:“我就說嘛,我的皮膚怎麽會有暗沉,原來是剛才沒開燈。”
寧奕聽不到玻璃外的人在說些什麽,手指敲擊玻璃表面的聲音刺進耳朵,關澤脩貼心地解釋:“這個房間的玻璃牆是特質的,只要按下控制器上的按鈕,外面的人就能将房間裏的一切看個清清楚楚……”
寧奕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識驚呼,不要。
出于本能的舉動,無辜得動人。
關澤脩聳着肩膀笑了:“這麽不信任我?”他像說個笑話,又像鄭重承諾,“我不會讓別人看到你的……”
衣冠楚楚的男人走回孤島,床墊承受了另一個人的重量,危險地下陷。
和剛才的恐吓比起來,襯衣紐扣被解開的手指堪稱溫柔,寧奕有一刻恍惚,擡起頭,眼神茫然地找那雙活動的手指,可馬上,等不及了,關澤脩直接用扯的,撕開最後幾顆紐扣。
襯衣完全敞開,寧奕的身軀像個被拆開的禮物,呈現在關澤脩深邃的眼裏。
非常漂亮的身體,東方人特有的美感,看不見誇張的肌肉,線條精幹利落的警官,每一處都恰到剛好的完美。
“寧警官,我得向你道歉。”目光大方地欣賞了寧奕好一會兒,關澤脩靠近,下颚抵在寧奕別過的頸窩,“你脫得一絲不剩的樣子,簡直誘人極了……”
什麽驚恐、錯愕、恍然、詫異都灰飛了。
胯間小小的那團軟肉,被冰涼的手精準地包裹,關澤脩掂了掂,是把好東西,形狀和顏色,都極漂亮,也幹淨。
“唔……”
寧奕叫出聲,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面頰,在鼻尖催出一小股汗,“你做什麽……”難以相信,那雙為黑白琴鍵而生的手指,居然開始彈奏他。
關澤脩動作熟稔地為他打,寧奕很快有了反應,海綿體充血,昂頭一個驕傲的形狀。
胯間的家夥硬得不像話,濕濕嗒嗒的,像個初次被戲弄的妞兒一樣不頂事兒的淌着透明的液體。
二十多年來頭一次被人侍弄,巨大的羞恥感,讓寧奕明亮的眼睛快速覆了一層水光,他低下頭,企圖藏起表情,連身體也瑟縮着往後。
“你做什麽……快……把你的手……拿開!”
“寧警官,你的身體可真敏感……”低弦的音色沙啞了,關澤脩被弄濕的手靈巧的在發燙的陰莖上撸動,色情地發出黏膩的動靜,“只是摸一下就有這樣強烈的反應,好像……未經人事的處子一樣……”他公正地評斷。
寧奕嘶吼着開始了瘋狂的晃動:“關澤脩,有本事就松開我,像個男人一樣堂堂正正和我幹一場!”
關澤脩煞是認真得考慮了一下,仿佛很有興致:“幹一場?你是指……這樣麽?”
還是那胯間的撫弄,躲不開逃不掉,無論在怎麽抗拒,身體的反應都是誠實的,寧奕爽得腿根顫栗,繃緊的麥色肌膚上,像是抹了油一樣的發汗,性感而漂亮。
刺激如此強烈,脊柱好像被人剔走了,快感滾雷青電地撕開身體。
“啊……”換了平時,寧奕死都不會相信,這種纏綿到死的哼聲是自己發出來的,他死死咬緊下唇。
關澤脩将另一只手伸到他嘴邊:“別咬你自己,咬我。”
寧奕沒有聽他的,他張嘴喘着氣,濕淋淋的眼睫毛,眼睛迷離:“混蛋……唔……我要殺了你……”痛苦和快樂同時折磨他,威脅的話說出床笫間調情的滋味。
快感停在最高峰前,關澤脩放過他昂着左右搖晃的陰莖,沾了黏膩腺液的手指在會陰處劃過,探向緊縮成一個小眼的肛口,指尖用力,在細密的褶皺上按摩似的揉了揉。
寧奕受不住這種刺激,變調地高哼一聲,射了,濁白的液體流得像個哭不停的姑娘。
“呵,這麽快……”關澤脩抹了點濺到自己西裝上的東西,以指腹拈着,拉出一道銀絲般的線,要寧奕看。
高潮後,寧奕的身體短暫卸力,虛脫地依偎在關澤脩肩上搖頭:“不要……別再逼我……”
手指輕俏地在寧奕背上撫慰,關澤脩給了他一個保證。
“不逼你。”
溫柔的嗓音,情人般深情款款,催眠他神經。
“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由你自己決定,我絕對不會再逼迫你……”
05 (上)
邢硯溪夾着支煙,敲響車窗。
玻璃下降,邢硯溪略過前人,淡淡往後座裏瞟。
車裏實在太暗,依稀只能看到一團輪廓,被西裝蓋着臉,露出額頭柔軟的頭發,鼻梁英挺。
打火機吧嗒,橙色的火苗蹿起,眼眸中閃過斑斓的光,香煙被點燃了,灰藍色的霧攔住了目光。
邢硯溪在心裏計較:小氣,看一眼怎麽了?
不痛快,所以不讓走,幹脆靠在車門上,極盡能事地掐自個兒老友:“呦,新鮮,你關大少也往家帶人了?翻了哪個的牌子,你也支會我一聲,你關少的人,我得供着啊。”
關澤脩知道他不痛快,上回警察抄了黑門的事兒,他沒前提和邢硯溪打招呼。
“不是黑門的人。”關澤脩将備下的支票遞給老友,邢硯溪數着零,吹響一聲口哨。
“那更得看看了。”他彈着票子,豔麗的眼睛上挑,“看看什麽人這麽大本事,嗳,還是原來的口味麽?”
回以他的是一個邢硯溪沒見過的笑容:“改天,有機會的。”
煙頭燒到底,手指肚被燙疼,邢硯溪咧了嘴扔開:“什麽意思?正宮娘娘?”
就在他放開駕駛座的窗門,想要打開後座的時候,汽車發動了,子彈型的車身像道流光劃破黑夜,關澤脩的回答幹脆利落,不給看。
皮鞋踩着煙頭碾了碾,邢硯溪眯起眼:“呵,有本事你藏一輩子別讓他露臉。”
午夜的街,清幽空曠。
開往郊外的四車道高架上,只有一輛黑色子彈型的轎車在飛馳。
前擋風玻璃的傾斜面流暢地開迎面的風,而車裏卻靜悄悄的,仿佛時間都凝住。
後座上小聲的窸窣,昏睡的人嘟囔囔地念着。
關澤脩聽見動靜,眼神從後視鏡裏送到寧奕臉上。
西裝被他撣落在地,襯衣大開,完全不防設的睡姿。
“混蛋……”他哼哼,“我殺了你……”
沒什麽威脅的口氣,像個打架輸了記仇的孩子。
關澤脩剛要笑,就聽見寧奕努嘴,若不可聞地喊了聲:“關澤脩……”
那麽輕,輕得像片沒來得及落到車窗上就被風吹遠的葉片。
關澤脩捏在方向盤上的手捏緊,寧奕最後是被人抱在懷裏送回山莊二樓的卧室。
180幾的大男人,關澤脩抱得極穩。
“關澤脩……”
臺階上的腳步踉跄,一片月透過樓梯轉角的圓形小窗灑進來,落在警官平靜的睡顏上,美好得有點聖潔的意味。
“我一定殺了你!”憤憤地嘟囔,寧奕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将腦袋窩進關澤脩胸膛。
“呵……”
窗外,經歷了一季寒霜的枝桠一夜間冒出一枝翠綠的新芽,宣告這個冬季,終于過去了。
寧奕醒來,身邊是軟得像剛出爐的面包般的床褥,窗外的麻雀排着隊打鳴。
帶着露水氣的晨風撩動窗簾,清香好聞的森林味。
抱着枕頭翻了個身,寧奕嗅嗅鼻子,好像還有一點……煎黃油面包的香……
一瞬間,腦袋裏走馬觀花地出現絮亂的畫面,不潔的、淩亂的、因為羞恥而特別觸目驚心的快感,最後長久地定格在一張俊美的臉上,撩開身上的暖被,寧奕晨勃了。
“媽的。”他跳下床,在床邊疊放整齊的衣服中,摸到自己的配槍,打開槍栓。
客廳的另一端,是明亮的餐廳,淺金色的晨光裏坐着一個男人,背對着他,修長如鋼琴師般的手指端起咖啡。
木地板上清晰的腳步聲,男人沒有回頭,聲音惬意地問候:“寧警官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9毫米的92式警用手槍準确無誤地抵上男人的太陽穴:“我說過我會殺了你。”
男人擡起頭,将眉心暴露在黑黑的槍膛下:“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的榮幸。”毫無懼色,關澤脩的笑容如晨曦般溫和。
只要一槍,一槍就可以消抹掉令寧奕抓狂的記憶,但他沒有理由,昨晚的一切都像個春夢一樣不露痕跡地過去了,只剩下眼面前友好的男人,像個無害的主人,為他拉開椅子。
“坐下吃飯吧,茶還是咖啡?”
寧奕僵持了一會兒,在桌上按下槍:“關澤脩,昨晚的事,我們沒完。”他将椅子拉得更大,也免得坐得離這男人太近,“如果你再敢用這種手段,我一定說到做到。”
關澤脩放下刀叉,擦了下嘴:“沒有下次。”
“什麽意思?”寧奕捕捉到他話中的情緒,平靜地好像闡述一個考核結果,而他是不合格的那個。
黃油煎面包在膠質的空氣中冷下來,倒咖啡的聲音被無情拉長:“你不合适這個任務,我會向顧局說明,建議換人。”關澤脩冷冷的,不留一點餘地的解釋。
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刺破完美的溏心蛋,黃色的蛋液淌了一盤子:“你憑什麽下定論?”又是昨晚的畫面,一幀幀,拼湊出眼前缺少人間味的俊美臉孔,寧奕握緊拳頭,“用那種變态的方式,正常男人誰會接受!如果這是你教授的方式,或許我應該換個老師。”
關澤脩認真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摸上他的大腿,寧奕瞬間繃緊了腿根。
“被一個同性觸摸、愛‘撫……”溫熱的手掌帶着麻痹的電流感,按摩般撚揉,色情的動作,目光很近,語言很輕,“亦或是這樣對你,什麽感覺?”似故意的,手指在柔嫩的腿肚內側捏了一把,躍過某處感敏地帶,摸上褲子的金屬拉鏈。
寧奕張開虎口,扣住拉動拉鏈的手腕,冷聲:“把手拿手!”
笑聲随着抽離的手臂響起,關澤脩聳肩直言:“文先生閱人無數,任何人在他面前僞裝都會被拆穿,更何況是像你這種一身正氣的警察……”
像X光下顯影的病竈一樣清晰,他的話一針見血:“你無法像一個牛郎一樣,敞開大腿讨好男人。和撅着屁股伺候人的家夥相比,你是一個崇高正義的警察,你比他們都多了一份骨氣。對于你來說,任務也不能超越你心中寧折不屈的,你的……自尊。”
關澤脩起身,笑容仍舊儒雅,多了份道別的疏離:“寧警官用完早餐就可以離開了,恕我失陪。”
腳步聲遠得快要聽不到了,寧奕突然掀開椅子站起來:“你覺得我不能勝任的原因是這個?”
他朝着停下的高大背影一步步走過去:“我不否認,把男性當成玩物消遣還美其名曰是職業的行為令我不齒。但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某些人高高在上,總是一副循循善誘的表情,好像他……什麽都很了不起似的……”
脊背筆挺,眉目英挺冷峻,寧奕驕傲地出現在黑色羽翎般濃密的睫毛下藏起的深邃眼珠裏。
與那雙生動傲氣的眼睛對視,關澤脩笑着讓步:“明白了。”他垂下睫毛,“寧警官在警隊最擅長的項目是什麽?”
血液裏有東西被他靜淡的面容攪着,挑起:“我的槍械成績全局第一。”寧奕大約猜到他的用意。
如他所願的,關澤脩抛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邀請:“我們打個賭吧,就比你擅長的射擊。如果你輸了,留下,無條件地服從我。”
冷冷眯起眼,像頭狹路遇敵的豹子一樣,寧奕危險地亮出爪子:“別太自信了,要是我贏了呢?”
似乎為了讓游戲變得更有趣,關澤脩大大方方地加注。
“還記得昨晚你是怎麽射在我手裏的麽?贏了……你可以連本帶利的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