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4
倒叫我這個冷暖無謂的人兩難了。
“為什麽不肯愛我了?”
我以為他清醒了,沒想到他還睡着。
不想回他,反正他愛的又不是我。
“我記得你愛我的時候,好像比誰都熱烈。”
他說的很慢,我手指能感覺到他聲帶的震動。
“你記得從前嗎?”
我搖搖頭,我楞個曉得。
“你不記得了,好的壞的,甜的酸的,只有我一個人在乎,只有我一個守着。”
“我們的曾經不好嗎?公園,影院,酒店,我都記得啊,你不是說遇到我是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嗎?”
他垂着的手握住我,眼裏的枯井升了泉。
“那你不要你的幸運了嗎?沒有幸運的話,走路會撞到腳的。”
他的手很涼,我記得那個人也是天生體寒,我的忍讓總是帶着轉移,這些年,我不知道偏袒了多少個跟那個人有一絲絲像的人。
可我再不舍,那個人也只能是我口裏的那個人,連名字都不能光大的叫出,因為喊出來,心裏就會深刻一點。
我沒辦法言語,沒辦法行動,是我遲到了,是我弱小了,沒什麽可怨。
虎口處按着他的喉結,很小巧,他像感應到我的目光一樣滑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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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上他的眼,又敗下陣去。
他流淚我不敢看,他空洞我更不敢看,想想覺得挺可笑,人又不是我負的,我為什麽要理不直氣不壯。
這世上傷心的人多了,我有時候連人都算不上,還指望我做知心菩薩。
我想拿開我的手,他卻突然用他的雙手将我的手腕按住,我明明沒用力氣,他卻自己将自己掐紅。
他搖搖頭,自己在說着什麽,又笑了一下,又開始哭,像個反複無常的精神病。
“為什麽不肯永遠看着我一個人,明明當初你也是喜歡我的。”
我實在不想和他糾纏了,我殺人都沒遇到過這樣質問的,素昧平生,我沒順手宰了他已是我仁慈。
“放手。”
他将我的手捏的更緊,明明我反手就可以輕松掙脫的,可我總覺得他太脆弱了,好像我用點力,他的脖子就會斷。
“我再說一……”
“一起死吧。”
他沖我笑,眼裏居然藏着一絲希望,我是屠人的劊子手,我卻有點怕他。
很不舒服,被毒蛇盯上的感覺。
“一起死吧,把從前的我殺掉,然後我們躺在一個棺材裏,那是最浪漫的死法,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看我一個人了。”
他說着興奮起來,猛地向我撲來,我沒再手軟了,我真不是化緣的和尚,我擡手劈暈了他。
倒下的時候我探了他的鼻息,還好,一招斃命的生意做多了,很怕控制不了力度。
我托着他的脖子把他放回地上,看了一眼旁邊的水窪,又将他抱起,放到街口稍微明亮的那個牆角。
他太瘦了,一點分量也沒有,我感覺自己抱了一把骨頭,情欲渡人笑,相思催人老。
我沒再看他,回頭走了,兩步卻又折回來,我殺人不辱人,他生的好看,放這裏實在太不安全。
婆婆媽媽,真是煩有着良心的自己。
我無奈地繞小道,将他背到小區附近一個公園,把人放到座椅上的時候他的身份證從口袋裏滑出來,我瞧了一眼,替他裝回去。
然後我提醒了巡邏的保安,他應該得救了,不知道他嘴裏的那個人,會不會來接他。
他叫夏燭深,很浪漫的名字,可惜命不好。
陽光下的他和那個夜晚一樣,依舊是微卷的褐色頭發,不像那個人,遇到過幾次,趴在愛人背上,砸着自己的小拳頭,說自己再留留卷發,頭發就被狗扯沒了。
那個人很幸福,挺好的,于是我洗掉了自己的牙印紋身,沒必要了,他不需要我的挂念了,其實他從來就沒需要過。
我把風衣向領口出扯了扯,本來v領的針織衫我沒覺得冷,可看他被微微掩住的脖子,總覺得風有些大。
他像才入了凡間一樣,突然轉過來跟我說話。
“你知道金葉榆嗎?”
我沒料到石頭還會孵化,瞬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搖了搖頭。
他眼裏有光了。
他從座椅旁邊的一棵小樹苗上折了一小節枯枝,然後自顧自的抓着我的手,放在我的手心。
我真是越來越嫌命長了,竟然能縱容人觸碰我到這樣。
“我和他的緣分,就從這裏開始的。”
他指指我手裏的木枝,我将它輕輕晃了一下。
他又轉回頭去了,看着前方,像複讀機一樣講故事。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在公園的亭子裏避雨,他來的時候我正在看面前的小樹苗,他身上都被浸透了,雨下的太冷了,他打了三個噴嚏,我好奇回頭看了看他,卻發現他也在看我,被當場抓包,他有點難堪,只能指着旁邊的一棵小樹苗,他問,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我完全可以不理他,但我覺得他那個樣子,滑稽又可憐,我想搖搖頭又懶得動。”
“他大概想緩解一下難堪,他說,這是金葉榆,我的名字就是這個,我媽媽懷我的時候總在小區湖邊散步,那裏種了很多金葉榆,正好我爸姓金,等我出生了,我媽懶得起名,就叫我這個。”
“我并不想聽別人講故事,但我那天丢掉了我的身份證,重辦要很久,我很煩躁,可他說完就在那裏傻笑,被澆濕的頭發淩亂的散在他額上,給他的帥氣殺了幾分剛硬,不知道怎麽,我突然就消氣了。”
“可就是這次初遇,殺掉了我所有的幸運。”
他絮絮叨叨說,我其實也不想聽他講故事,可他講的入神了,我也沒必要失去個熱鬧,像他說的,人都滑稽又可憐。
我都準備用心聆聽了,他又停下來,他擡頭望着天。
太陽逼他閉了眼,他又問我,“什麽樣的愛情才是長久的?”
我不知道,我連什麽是愛情都不知道,我沒答他。
他把脖子揚的更高了些,好像在找着不願飛行的小鳥,他們大概有着共同話題可以聊。
“我原本以為他不愛我我最難過,可其實,他愛過我,我才最難過。”
他在自問自答,我在天馬行空。
“他,死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感覺,我一點都怪不起他來。”
死這個詞對我來說太普遍了,我聽它,像聽長油鹽醬醋茶。
可他,應該是很難過的,因為斷句太多了。
“我和他那麽久,要得不是一份天人永隔。”
嗯,他是難過的。
陽光會透過皮膚射到眼珠,他眼角有些濕潤,我将他與夏日晚上那個哭喊的醉鬼重合。
“大概忘不掉了,一直會折磨着我,這……”
他有些哽咽,人到傷心處,确會如此,我雖然遲鈍,但也稀裏糊塗體會過。
“這世上,我再也找不到第二棵,能為我自介的金葉榆了。”
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碎發,他的玻璃珠和眼淚一起滑落到地上。
黃色的珠子砸落在我腳邊,和被風吹來的金葉榆的敗葉一樣漂亮。
空了的手心和滴答的聲音驚醒了他,他慌張地睜開眼,卻沒有動,我撿起腳邊的珠子放在他的手心,突然覺得這個動作來來回回很可笑。
他安心了,将珠子攥緊,笑了一下,很敷衍,他說謝謝。
我點頭,他起身走了,連句再見也不願說,你看,世人其實一個比一個白眼。
我看着地上那片破損的葉子,想起剛剛黃色玻璃珠裏,那顆浸泡在福爾馬林液體中的眼球,突然回憶起他在那個夜晚說的一句話。
“這樣你就可以永遠看我一個人了。”
風有些大了,吹的金葉榆的枯枝呀呀作響。
我從風衣兜裏摸到一只煙,不是很想點上。
我起身将那只煙扔在那顆小樹苗下,在風中裹緊風衣遠走。
沒有什麽可以永遠,孤獨卻一如既往。
夏燭深的故事見《嫉妒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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