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滴血的白瓷碗
外面的世界很好,如果方傑不多嘴的話
孤獨警告
我沒有回去,我向空道別,他居然挺難過的,我在想如果我從小和空一起長大,我們就是青梅竹馬。
空是個好人,真的是個好人,和他在一起混日子應該會很開心,可惜我沒那個機會看他蛻變,從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哥哥變成不愛說話的大哥哥。
江岸也沒有尋我,我去了那個我待了兩年的城市,因為那裏有很多桂花,無關江岸,我只是喜歡那個味道而已。
我在那裏找了一份工作,我會的東西很多,我先從家教開始,因為我沒有高中畢業,只能用免費試講三天的方法試水。
也多虧了我當初為了讨江岸喜歡而努力學習,我從早到晚一共補八家,什麽都教,不重樣,因為重複說話我會煩。
教了大半年,我覺得園丁這種工作真是無聊又累人,我沒有那種培育祖國花朵的光榮和使命感,那些小孩太早熟,她們盯得我渾身發毛,我不想和小學生家長打官司,我不想火,于是我換了工作。
桃花開了,一朵一朵不停息得開,我連勸都勸不住,開了就會敗,為什麽還要搶着開。
三月過去了,我有時會擡頭望天,三月就這麽過去了嗎?我又低下頭,不然哪,我又能怎麽樣,于是四月也走了。
我再也沒受過它們的蠱惑。
我做音樂,我在高級酒店彈琴,我避開了江岸住過的那家酒店,在比它低了一星級的酒店裏彈。
我穿着白色的燕尾服,住酒店的姑娘們說看到了王子,我其實覺得我更适合黑色,我有點讨厭白色,白色是魔鬼的顏色,是她們眼拙。
姑娘們的喜愛給我帶來了災難,下班的時候,我在門口遇到了記者,他問我是不是兩年前那個性侵犯反殺案的受害者。
我根本不想記起那些,一想起來我屁股都疼,是真疼,它們留下的疤痕到現在還很猙獰,我上廁所的時候經常會緊張。
我說我不是,你認錯人了,那人現在還在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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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被星星燈的碎片所傷到的眼角處生了一處小紅印,我不太像了,和原來的自己。
是的,江潭是個瘋子,他在精神病院,而我是應潭,我是王子,我比兩年前更加精致,沒有人認得我。
可我依舊有點怕閃光燈,即使我當晚就辭職不幹了。
夏天的時候我去做了紋身,暴雨那夜我躺在刀下,在眼角那處紅印上,我紋了一只桂花,看起來更妖了,很少有我少年的影子。
這個城市的桂花落了,落得那樣快,我明明記得往年會開很久的,現在看着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了,算了,沒意思,我連夜打包去了隔壁城市。
我到一家游泳館工作,去教孩子們游泳,起初幾天很好玩,孩子們笑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水裏的一條魚,多少有點意思。
可有一天游了半圈後,我停下來了,不好,做魚不好,我不是人魚公主,我不需要在風浪裏挽留愛人,再凄慘死去。
我辭職了,再一次連夜逃走,夜晚很好,他從來不偷窺我的情緒。
我去了一家甜品店,我做後廚,我研究各種點心,只不過把網絡上的教程照抄下來,但我手巧,做的好看又好吃,老板也高興,每天讓我免費吃,邊角料吃多了,我瞬間長了五斤,一個月後微胖的我放棄了掙紮。
我想休整了,我休息了一個禮拜,把那十斤減下去,我恢複訓練,腹肌又回來了,只是胃依舊不好,有時動作力度大了會疼,想起從前的只言片語,也會翻來覆去吐。
我怕我會胃癌晚期,我去醫院檢查了,還好,就是上次的後遺症而已,不要緊,我可以長命。
我十七歲的生日過了,那天的我甚至沒想起來,我在街邊小攤吃完馄饨,回來後洗澡睡覺,過了一個禮拜我才恍惚想起來,無所謂,我又不在乎了,反正心願這種東西又沒,騙小孩的,江潭才信。
隔壁的桂花又開了,這麽快,我看看日歷,居然真的過了一年了,我還以為只是晚上睡覺時做的一場夢。
我不想看了,總看一種景會麻木,我去了北方,我想看雪和沙漠。
我換了工作,我去了一家外企,沒有文憑沒有實習經歷,只有一個假的身份證,我做公司財務顧問,沒有投簡歷,我在他們老總吃飯的時候在旁邊桌打着電話瞎逼逼,他就親自過來請我喝一杯了,很簡單。
不過我做了一個月就跳槽了,雖然工資非常高,但我太累了,不知我做了什麽讓老板覺得我是個神,他不分時間不分地點的給我打電話詢問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毫無節制,毫無歉意。
有次他半夜三點打電話問我,家裏的水管破了怎麽修,我說你叫你老婆起來修,他說他老婆不會,我炸了,我說那你換個老婆吧,草。
北方早早落雪了,很漂亮,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這種話我已經說累了,我只想說,看着窗外的雪景在有暖氣的屋子裏吃冰棍,真是太爽了,就是吃完喝了兩袋胃安康。
之後的我變得很謹慎,我只跟老板讨論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只要問我就說不知,再問我就走人,他們說我高冷,行吧,冷就冷,冷了清淨,就跟江....媽的。
我去了一家私企,我在當經理的随身翻譯,本來我覺得翻譯很簡單,但其實很難,雖然我會的語言多,但畢竟不精通,我當初灌水來着,我只能做英語的,這個最熟,但也需要我晚上熬燈複習一下。
不過生活很充實,每天都被各種事情占滿,我想不到別的情緒,就像江……艹。
我工作做得漂亮又長的光鮮,像每個靓男靓女所經歷的,我被推薦給董事長,工資翻了兩倍,我吃穿講究,誰也不覺得我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盡管晚上我會抱着玉米邊啃邊看動畫片。
不知道是我越來越智障了,還是動畫片越來越好看了。
翻譯就做了兩個月,我又辭職了,因為那個董事長他媽的變态,她一個寡婦,先是重金求子,我忍着,我跟她說我早年被刺激了有陰影,如今硬不起來,然後她居然開始拉皮條,說我用不着硬。
我頭一次被凡人嫌棄,楞了兩秒,我笑着說我菊花上蜿蜒曲折山路十八彎,不做個微創的話這輩子都做不了漂亮的0了,她給我聯系整容醫院,我把文件砸她臉上,差點把她脖子擰斷。
我在家裏綁了個沙袋,一室一廳的房子,窄的很,通常踢一下就一落瓶子罐子倒地,我幹脆把卧室騰空,改成健身房,我買了大沙發,晚上就在沙發上睡,什麽時候看困了什麽時候關電視睡。
我覺得我像個正常人了,起碼我不會動不動就想殺人,想起江……,啊,對,想起江岸,我也不會疼的死去活來。
只是偶爾放着傻逼的綜藝時也會想,劉媽還能在藤蔓下想王叔,我好像連個思念的标志物也沒留下,又來了,自以為痊愈的胡思亂想,他不會想我,他比我還忙,沒空想一個走了許久的人。
十二月的生日到了,我沒去理它,六月份的我都沒理,我要是管你了,我就是厚此薄彼,我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來。
方傑居然給我電話了,我很意外,我跟方娜都鮮少接觸,更不要提方傑了,我有點高興,我有點不知所措。
“小少爺。”
他依舊對我畢恭畢敬,可我不是什麽少爺了。
“叫我小潭就好。”
“好的,小少爺。”
我覺得他應該和空一起玩玩看的,他們肯定會成為好姐妹。
“劉媽還好嗎?”
“都挺好的,只有少爺他……”
“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不想聽,我過得很好,不必平添苦惱。
“小少爺,我,少爺他很不好,我知道你因為少爺沒有認你而鬧脾氣了,但是這件事可能真的有點誤會。”
我不知道江岸送方傑學的是什麽東西,這麽會刨根問底又扯不到詳情,我覺得他大概學的是挖掘機。
我要是那麽矯情就好了,江岸要是肯縱容着我那麽矯情的我就好了,我畫了一個圈,只是他不肯跳進來。
“沒什麽誤會,就不想跟你們家少爺待着了,我們三觀不合,百事蹉跎。”
“不不不,小少爺你聽我說,這事情你真怨不得少爺,他,他可能真不是你爸爸?”
我嘴巴比腦子快,我反問,“那他是你爸爸?”
“這,這倒真不是,也不至于。”
我終于被叫醒了,被方傑可可愛愛的表達。
“什麽意思?我媽不知道我是誰的種?”
我覺得我這問法已經夠荒唐了,可方傑嗯了一聲,我五雷轟頂了,骨灰沒白砸。
我他媽身世還能再慘了一些嗎?什麽狗血玩意兒都可勁往我一個人頭上按啊,江岸是我爸爸我都哭着認了,這尼瑪還認錯老父親了。
老子當初一個胚胎招誰惹誰了,早知道不跑那麽快了!
“我媽到底跟多少個……”我想到什麽,突然吓得腿都合不攏了,“我媽跟過李楷是不是……”
“小少爺,我,我就是想跟您說這個事,少爺精神不太好,老磕磕碰碰的,我又回來給他開車了,然後我就……”
我以為我和江岸的關系,頂多會變成多年以後互相給先死去的一方偷偷放一束白色的花,這樣就到頭了,可沒想到聽到他不好的消息,我依舊會心疼到切斷了十根手指一樣。
我高估自己了,我不可能站在他墓碑前安心跟他說話的,我大概會葬在離他520公裏的地方,在他死去的淩晨。
“他,沒事吧。”
“沒大事,就是,呆滞了許多,經常下了車後看着您曾經趴過的窗口發呆,也就是因為少爺這個樣子,我才能發現那個文件,小少爺你站穩些,我接下來可能會刺激到你。”
我想起噴泉旁沐浴在陽光下的王子,我以為他依舊熠熠生輝,可他怎麽生鏽了。
“無礙,我抗激。”
我心不在焉,發現比起方傑所謂的大事,我其實更在乎江岸是否一日三餐,是否夜夜好眠。
“嗯,那個李楷,他在少爺兩歲前做過精子冷凍手術,并在小少爺您出生前的一年從私人生物中心取出了精子,完成了試管胚胎。”
我還在大街的轉角處靠牆站着,聞言雙腿順着牆壁滑落,原來方傑他真沒吓唬我。
“現在您的母親已經去世,沒有辦法做準确的單方檢驗,而且少爺完全沒有沒有要重新檢查的意思,小少爺您放心,不管您是少爺的兒子也好,弟弟也罷,少爺不會因為李楷遷怒于你,他還是待你一如既往……”
我一直不啃聲,方傑不停地勸我,像個民政局苦勸離婚三思的好心阿姨。
“我知道不該背着少爺把這件事告訴你,但是,求小少爺您不要記恨少爺,少爺他苦處很多的,你別哭啊小少爺,小少爺,喂……”
“這不是重點啊,這他媽的不是重點啊。”
叔叔我都接受了,爸爸我也肯承認,那哥哥更沒問題了。
我蹲坐在地上,把額頭砸在膝蓋,嗚嗚哽咽。
民間有習俗,白瓷碗三分水置于床頭,每日子時滴血祈福,萬事皆可靈驗。
重點是我他媽天天流血求我爸健康長壽來着,到頭來全求給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