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受了傷的惡龍
江岸來給我過生日了,他還是可以長壽的
我小學畢業了,自己給自己畢的業,劉媽和王叔非要搞,我連學都沒上,哪裏來的業可以畢啊,可他們不幹,在那所迪士尼小學舉行畢業典禮的時候單獨給我搞了一個。
正好是我生日,他們給我買了個大蛋糕,還給我戴上了生日帽,我看着王叔眼鏡裏反光出的那個傻白甜,難過到不想動。
“我們小潭今年十一了。”
劉媽讓我舉手擺個耶,我勉強滿足他老人家的心願,耶了一下,王叔立刻拍下來,轉手發給了江岸。
這六年相處下來,比起江岸,他們倒是和我更親些,小少爺也不叫了,直接就叫小潭了,日日夜夜替他們的少爺監督着我,我無所謂,我就怕沒人理。
江岸現在回家是頻繁了些,但還是比不得其他家長,他對我好多了,可能是我為他做飯的時候濺到了眼睛,替他泡咖啡時燙傷了胳膊,給他捏肩時麻木了十個手指。
更智障的我也做過,端着一盆開水跑他書房裏,笑的單純可愛。
我說:“叔叔洗腳。”
江岸的臉我至死難忘。
江岸大部分反應還算能看,畢竟有前車之鑒,能直接跟他接觸的動作我基本上省掉了。
也有例外,印象深刻。
有天夜裏外邊電閃雷鳴的厲害,基地裏一群孩子講鬼故事所以玩挺歡的,但一旦一個人了就害怕了,越想越覺得滿屋子都是人,特熱鬧。
鬧着鬧着我就去江岸卧室裏了,可我一打開門就被他過肩摔摔個老平,我懷疑他就是故意的,你都能警醒成這樣,你他喵聽不出來腳步是個小孩啊。
而且這過肩摔明顯控制了力度啊,這是對付敵人的嗎?
我瞪着眼睛看他,他臉色都沒變一下,“叔叔試試你的反應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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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你媽的試,我心裏罵完又收回來,改口,試你大爺的試,我又覺得不對,萬一我真是他大侄子,那他大爺得是我直系親戚啊。
江岸那晚還是大發慈悲讓我住了他的屋子,我賴在地上說疼的起不來,他剛開始踢我,後來見我額頭冒着汗才将我拉起來,他扯開我後背的衣服,我腰側全青了。
他不高興,他問我怎麽傷的,蒙混不過去了,我撒謊說課程太緊我睡不醒,從樓梯滾下去了,其實是我在窗邊等他等睡着了,稀裏糊塗摔下去摔的。
江岸聽後把我抱到床上去,他第一次抱我,我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把手放在什麽地方,可我還沒考慮一下,他已經把手抽離了。
江岸的床具和我的一模一樣,可我卻覺得他的床軟和的多,我像條水蛇一樣扭來扭去,江岸把他帶着香水味的手掌按在我的腦袋上,我晃不動了。
這個味道我很熟悉,我第一次洗澡時用來吹泡泡的那個味道,可他手上的為什麽比那個好聞。
桂花的味道,我後知後覺,這香味是桂花的味道,奇怪了,基地那麽多桂花我天天聞都沒聞出來這沐浴液是什麽味,怎麽從他身上飄出來我就辨認出來了。
這男人長桂花樹上了,桂花仙吧。
我想告訴劉媽把我的六神撤了,我要用桂花仙同款。
“快睡。”他說,然後他撤走了他的香手。
我閉上眼,快入秋的雨,我覺得格外的冷,江岸身上很熱,至少他的手是這樣,我發出幾聲裝模作樣的夢呓,然後往他身邊靠,他有些僵硬,卻沒把我踹下去。
電視裏父親抱着寶寶睡覺的畫面還在我眼前,我想去他懷裏,我添油加醋,嘴角溢了一聲媽媽。
江岸沒了反應,兩秒後床墊一輕,江岸走了,那晚沒再回來,我很後悔,我當時為什麽不叫叔叔。
第二天我起的特別早,可老師說從今以後課程減半,早課推遲一小時,從六點開始。
放下那只耶的手,我聞到胳膊上熟悉的香味,心裏很安定,小時基地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了,可我現在想有個家,不需要齊全,比如媽媽爸爸什麽的,有個以叔叔為中心的小團體就好,就現在這樣。
江岸給我找了幾個貼身教格鬥的老師,基本不是殺手就是特務,那個傻子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好歹也在那種環境下熏陶了五年。
況且他沒看見過他自己嗎,我不知道他在他那正經的公司裏是副什麽模樣,會不會笑,可我知道他有時接電話和想事情時的臉,寫滿了八個大字--生人勿進,熟人自避。
我一個小學生現在已經是半個成年殺手的武力值了,我還等着他換個高級點的老師繼續教我,可他那天打電話突然就說要停了我的格鬥課,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我學到的已經夠用了,再學點怕我上中學時一言不合擰斷人間的胳膊。
我小學一年級也能擰斷別人胳膊,他的借口依舊不成立,我反駁,他笑了兩聲沒理我。
等他挂了電話我才反應過來,他居然要送我去上中學。
你說他是不是有病,我大學課程都上完了他讓我上中學,我看不透他了,徹底不懂這個生理期的男人了。
可我還是答應了,因為他跟我通話不多,我也沒理由纏着他,但開學那麽多事情,我就可以找很多借口給他打電話了,比如班裏的女生對我一見鐘情怎麽辦?
“叔叔什麽時候回來?”我問劉媽。
王叔把眼鏡垮在鼻梁上端着手機看,“少爺說今天可能會晚一點,讓我們先吃。”
我有點失落,我以前從不過生日,基地裏沒這個傳統習俗,況且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生的,我生下來的時候我媽應該不高興,我其實想過個節讓她不舒服來着,可基地沒給我機會。
劉媽第一次問我生日的時候江岸也在,我說我不知道,江岸說以後我的生日就是6月24,我其實挺高興的,以後我也能氣我媽了。
“可我記得我是冬日裏生出來的啊。”
“你能記個什麽,孟婆湯喝少了吧。”他說。
江岸居然能開玩笑了,我挺新奇的,管他啥時候生的,這不是重點,生出來就行。
江岸給我解釋了,他說他給我辦戶口的時候戶口上寫的就是6月24日生人,他報大了半歲,這樣好上小學。
這人真是厲害了,未雨綢缪,可惜沒用上。
劉媽他們得休息,本來他和王叔是住一樓的,可随着我長大,他們就搬去了後院的小別棟,宅子更空了。
我也知道了他們分房并不是感情不和,而是劉媽那時覺得我小,還不清楚我滔天的本事,害怕我半夜會需要她,起身會吵到王叔休息,這才堅持分房睡。
如今他們住一起了,我很滿意,我又挽救了一個家庭。
“劉媽,菜就這麽放着,涼不了,你們先回去吧,叔叔回來就晚了。”
家裏的桌子鋪了恒溫的晶體盤,放一晚上都涼不了。
“那我就退下了,小潭要是等不到少爺就早點睡,明天一睡醒就看到了,需要我就打電話,我覺淺,擾不到我的。”
我笑着擺手,他們太婆婆媽媽了,這話我都聽膩了,每次江岸晚上要回來的時候,他們總要過來給我念念經,我像個新進門的媳婦兒聽婆婆訓誡,安安靜靜。
等劉媽和王叔走了,本來就冷清的宅子裏聽不到一點聲音了,我把那蛋糕上的蠟燭全都拔下來,我想再過一遍生日,就跟叔叔兩個人。
蠟燭底部沾了奶酪,我看別人過生日上面都插數字蠟燭,方便得很,可劉媽是老講究,她非要插那種細細的蠟燭,幾歲插幾根,現在是十一根。
我把蠟燭底部抿到嘴裏,把那酸甜的芒果奶酪吮吸幹淨,然後把他們裝回蠟燭盒裏,劉媽和王叔有意為我慶生,我許他們一起吃蛋糕,但沒讓他們點蠟燭。
劉媽知道我不是什麽需要唱happy birthday的人,我們的生日過的和平常的晚餐其實差不多,就是多了碗長壽面,那玩意我當着劉媽面撈了幾根,我還是給江岸留了點,畢竟他沒機會吃,我怕他錯過長壽的機會。
江岸不過生日,我知道他可能真的是沒興趣,一般沒媽媽的都不想過,怕觸景生情,因為蠟燭一點,就會想到那首燭光裏的媽媽。
我是例外。
我拿出手機玩消消樂,還是沒給他發消息,我知道他不喜歡別人問他的行蹤,所以這種事我總交給劉媽來做,我是僧面,而她是佛面。
一個人的時候很難磨掉時間,我玩着玩着就迷糊了,過了很久,我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頭,我實在困,但我覺得叔叔回來了,我強睜開眼睛,果然是叔叔。
六年過去,我跟他身高差距依舊明顯,他已經187了,我感覺他還能蹭蹭,他沒彎腰,站的高高的望着我,他穿着一身黑西裝,打着黑色的寶石領結,劉海分了彎被精心打理在兩旁,他依舊好看的窒息,而且比六年前更加狂野。
狂野到,好像這個世界都抵不住他的腳步。
“叔叔,你回來了。”
我從桌上爬起來,揉了揉被閃成青光的眼睛,想再看看他這明星裝扮。
“在這裏等着幹嘛?還不去睡。”
我升高了桌面水晶盤的溫度,幾盤本就溫着的菜沒幾秒就冒着剛出鍋一樣的熱氣,我透過這些煙氣看他,好像回到那個窗邊有着大桂花樹的會客廳。
和妖精一樣啊,我的這位叔叔。
“我沒吹蠟燭,這事得監護人幹,民間有習俗,非監護人不給點蠟燭,否則來年長不高,還有,我覺得我還需要幾年的照顧和扶持,所以給你留了點長壽面,暫且把魂替你收好。”
我胡說起來連自己都咒,果然江岸他笑了,他拉開凳子坐下。
“把蛋糕推過來,我給你履行監護人的責任。”
我覺得江岸真是懶得可以,就這麽點距離還要我給他推,咱們家也不是十幾米長的桌吧,沒辦法,我得長高啊,我把蛋糕推過去,然後把蠟燭盒拆開。
我一根一根遞給他,他一根一根插上去,還是單手,十分不虔誠,但我還是原諒他了,希望他這手剛剛沒幹別的。
給完第十根,我突然就把蠟燭盒扣起來,沒再拿蠟燭出來。
江岸擡頭望着我,他說為什麽不給了,還剩一根。
我樂得開花了,他居然記得,我以為他不記得我幾歲了,原來他記得。
“我身上沒帶打火機,你找一下。”
我呵呵一下,你一個十九歲就吸煙吸的跟火葬場似的人,你跟我說你身上沒火,騙誰哪,不過他好像确實很少在宅子裏吸煙。
我很無奈,幸虧前面把王叔身上的給順下了,我從兜裏掏火機,一激動給滑出去了,看看,人就不能嘚瑟。
我彎腰撿火機,定睛卻在江岸腳下看到了幾滴血,我尋找來源,那是從江岸放在腿面上的右胳膊肘滑下的。
我心髒跳的極快,我想起了我那被遺忘的美學,美學依舊美,但我不開心了。
因為,我的惡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