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藺勿遲慢慢走近喬一，直到近得彼此呼吸相聞。
相隔了太久的四目相接，糾纏間安靜、沉迷地像要看進彼此的靈魂裏，卻又隔着遠遠的一層紗，怎麽也看不真切。藺勿遲在喬一倔強不肯妥協的眼神裏敗下陣來。
他慌了！他無措了！他一把攬過喬一的肩膀，像是亡命之徒的最後一搏一樣，決絕、堅定，又帶着顯而易見的悲傷。
喬一幾乎在藺勿遲靠近的一霎那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她頃刻間猛地扭過了頭，力道大得她甚至聽見了脖子沒能跟随着她的想法在瞬間改變方向時的聲音。以前，藺勿遲也這樣偷襲過她，那時候她也知道藺勿遲的意圖所在，只是那時候，她從來不躲，而現在，她拼盡了全力躲避着他，盡管.....盡管她在當年剛開始分離的時候那麽懷念過藺勿遲那熟悉的吻——輕輕地，只蜻蜓點水一樣的一吻卻讓你覺得溫暖，覺得美好，覺得全心全意地愛着眼前的人，而那個人，也恰恰以同等的愛意愛着你！
藺勿遲的唇貼在了喬一的臉頰上，熟悉、渴望的氣味，因着雨水而帶着絲涼意。他放松了對喬一肩膀的禁锢，幾乎帶着一絲虔誠地輕輕吻了吻喬一——他已經等了太久了！可剛剛喬一躲避的動作卻深深地讓他覺得傷心，覺得，覺得陌生。
兩個人的距離是自相逢以來最近的一次，肌膚相親，遠看會讓人産生一種那是一對正在耳鬓厮磨的親密情侶的錯覺。
然而，錯覺，終究也只能是錯覺！
喬一憤然地掙紮了一下，她有多尴尬，現在她就有多憤怒。然而，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表現出來的憤怒到底有多薄弱。喬一這一動，她和藺勿遲的距離又近了一步，唇和臉頰又一次接觸，喬一猛地往後踉跄了兩步，拉大了彼此的距離，也沒有再去看藺勿遲的臉色，幾乎只在一秒的時間裏，她就轉身，往路的那頭走去。
她的背挺得那麽直，淩亂的腳步卻洩露了她心裏的不安。
藺勿遲看着喬一匆忙離去的背影，有些落寞，有絲疲憊地垂下了頭。終于他忍不住重新擡頭看着喬一的漸漸遠去，“喬一，我愛你！”
藺勿遲對着漸行漸遠的喬一吼了句，喬一聽了，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像是後面有什麽洪水猛獸一樣，“你曾經也這麽說過，可惜......”
可惜什麽，喬一沒再說下去，她只是擡起腿頭也不回地走了。或許是可惜他們沒能在一起，或許是在可惜自己，沒能和年少時深愛的人在一起，或許，只是可惜，他們不是彼此對的那個人。
他們，明明曾經那麽登對過......可惜，可惜我愛你，只是一句話而已。
多年前的那句話還言猶在耳，同時響徹在耳邊的還有藺勿遲說的那句他愛的是賀穗。這兩句話已經讓喬一不敢再輕易相信藺勿遲的這句“我愛你”了，她承受不起藺勿遲在未來的某天，也許就是在明天再告訴她——他愛的是賀穗、季穗或是其他人。
她只愛藺勿遲一個，從頭到尾，哪怕是她不願意承認的現在，所以容不得那人半點不愛她。
喬一在蒙蒙細雨裏低着頭往前走，臉頰上滾燙，雨水滴落在臉上也不能緩解這種感覺。藺勿遲的味道像是從久遠的時光中乘着漫長的歲月之舟傳到了她的鼻尖，傳到了她的心頭，讓她覺得整個人在細雨裏都快要蒸騰出水汽來！喬一無奈地給了自己一耳光，剛好打在剛剛被藺勿遲吻到的那地方，臉上更熱了，喬一卻覺得心裏的浮躁終于被壓了下來。
Advertisement
快近九點的街上行人不多，喬一放緩了行走的腳步，心裏終于漸漸平靜了下來。
這條青石板的小路，她走過多少回，她又和藺勿遲走過多少回？每一次走過，那些過去就如同電影一樣，一幕幕展現在她的面前。喬一因為這些回憶幸福過也心碎過，即使是現在，她也不能否認自己心裏的那一點酸澀。不多，卻足夠讓她的心裏翻江倒海。藺勿遲，好像是她年少時的一個夢，朦胧的、青澀得有時讓她想笑，有時讓她想哭，有時，讓她恨不得忘記。然而，走過的歲月是抹不掉的，就像愛過的人。
喬一踏在青石板上，心裏習慣性地又想起了那個人，尤其是在那個人說他還愛她的時候。她的心裏很亂，像是被一曲狂亂的樂曲操縱的人偶，完全不能作出自己所預想的理智的決定。
她想起每一次的放學、上學路上的“偶遇”，年少的自己有多少次因為這些而偷偷高興？喬一記不清了，現在想起來只記得那時候全身輕飄飄得想要飛起來的感覺。那或許就是一個女生能夠和自己暗戀的男生待在一起時的感覺？別人也是這樣的感受嗎？她和藺勿遲在那條青石板路上，說過多少話？對視過多少次？給過彼此多少支持和鼓勵？在沒有确定關系之前的時間裏，他們是超越了性別的至交好友，喬一在這樣的身份裏默默暗戀着藺勿遲，仰望着他。在确定了關系之後，他們緊緊只是在行走時的一個對望就會讓喬一覺得滿足。
喬一站在那裏，她看見了路盡頭的紫來橋。無端想起那一天。那是高一下學期剛剛期中考過後，十月的天氣還是舒适得很，校門口的那條分岔路上，開滿了彼岸花，白、紅、紫，一大片一大片的，美極了。好不容易盼着個周末，喬一放學了往家走，正從岔路口走到校門那，就碰見了同樣要回家的藺勿遲。
“哎，真巧！”喬一喜笑顏開地打招呼，心裏有一絲絲喜悅。又可以同路了，真好！
藺勿遲看起來有些消沉，喬一在見到的第一眼就知曉了藺勿遲的心情。她關注了這個人這麽久，自然是了解他的，哪怕他只是沉默着不說一言半語，喬一也能知道他到底開不開心。
“嗯，一起回家吧。”藺勿遲雖然消沉，卻還是露出了一個微笑，又順手接過喬一手上那一大袋的書，“你又買這麽多的書？”
“嗯，都看完了，想要帶回家去。”喬一放了手，走在了藺勿遲的前面。兩個人的行動很自然，別人看起來就像是兩個要好的朋友，只有喬一知道此刻自己的心裏有多麽雀躍，有多麽忐忑。出了校門，喬一指了指校門口那一條青石小路，“我們走這條路回家吧，近些。”藺勿遲點了點頭，兩個人就順着那條已經有百年歷史的青石板路并肩而行。
“你怎麽了藺勿遲，能和我說說嗎？”喬一有些擔心，她不知道藺勿遲因為什麽事不開心，消沉的藺勿遲，她見得太少了。她也不會拐着彎地去安慰藺勿遲，也許是因為年少無知，所以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去問別人的煩惱；也許只是因為覺得無論出現了什麽事，自己都會盡自己的所能去幫助他。
“沒有，小事啦。就是期中考沒考好，和自己預想的差距有點大。”藺勿遲擡起頭朝喬一笑了下。
喬一了然地點了點頭，“很糟糕嗎？”
藺勿遲沉默地點了點頭，尤其是他最喜歡的化學居然沒考好，他原想着要是期中考考好了就和喬一告白的，可是現在.......他望着面前還在斟酌詞句想要安慰自己的喬一，心裏很不是滋味。學習好是他媽媽唯一的要求，他不能讓媽媽失望，尤其是在父親去世之後，他不忍心讓自己已經辛勞無比的媽媽再為自己的學習擔心。
喬一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并不太擅長去安慰一個男生，尤其是藺勿遲黑漆漆的眼睛讓她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麽。
“一次考試嘛，沒考好很正常，還有下一次機會的。”喬一擔憂地看向藺勿遲，搜腸刮肚也只能說出這些話了。
藺勿遲點了點頭，“我明白的。只是原本以為自己考得還可以，結果卻差強人意，覺得有些失落罷了。”更何況，攢了那麽久的勇氣才......
“嗯，我懂得。不過，我相信你的啦！這次只是失誤，下次一定會考得很好的！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啊！”喬一拍了拍藺勿遲的肩膀，故作大人地帶着幾分鼓勵。轉而想起什麽，趕緊從兜裏拿出幾顆太妃糖，“喏，給你！心情不好，吃了糖就會好了！”
藺勿遲低眼去看喬一攤開的手心，那裏正靜靜地躺着幾顆橙色外衣的太妃糖，藺勿遲有些失笑地拿起了一顆，沖喬一晃了晃，“我小時候最愛吃這種糖了，沒想到，你也愛吃。”
喬一笑着撥開自己的那顆糖，扔進嘴裏，“糖果很甜啊，郁悶的時候吃糖可以讓人開心，所以我總是随身踹幾顆，沒準兒我什麽時候就郁悶了呢！”
藺勿遲好笑地撥開糖果紙，也放進嘴裏，還順帶着送給喬一一根大拇指，“橙子味的，很好吃！”
喬一帶着幾分得意贊同着點頭，轉而湊到藺勿遲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問：“吃了糖，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藺勿遲心裏突地跳了一下，鎮定了下來點了點頭，“謝謝你的糖果，本來還要郁悶好一會兒的，吃了你的靈丹妙藥，瞬間就被治愈了！”喬一聽了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藺勿遲也笑将起來。
那時候，陽光從他們背後打過來，少年的身影在這百年的青石板路上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得像是以後那漫長的歲月和幽深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