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芸(3)
溫芸被熱水泡着,包裹着,及肩深的大木桶暈開大片水霧。
水是真的熱,泡得人發軟發暈,寒氣驅散,像從緊繃的弦上獲救,又有了活着的真實感。
半小時前,趙東沿把她帶來這間木屋裏,布灰荒舊,但修葺尚可。
趙東沿把馬栓在門外棚裏,拎着她進屋。
溫芸冷得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發抖的肩膀出賣她的緊張。
趙東沿從東角抱出一堆柴,拖出一口大鍋,生火,挑水,一氣呵成。
火勢熊燃,他擡頭看向溫芸,眼眸如焰,毫不遮掩。
溫芸向後退一步,試圖防禦他的虎視眈眈。
趙東沿冷笑,“要不是我,你早成冰棍了。”
“邬源是你朋友。”溫芸語氣也冷。
“你覺得是我指使他?”趙東沿手裏的柴被掰斷,“咔”的一聲清脆。
沉默幾秒,溫芸低下頭,“謝謝。”
“大點聲,我聽不見。”
“……”溫芸看着他:“謝謝。”
“請我吃飯?”趙東沿眉峰展平,“行啊,午飯,地方我訂。”
溫芸愣了愣。
趙東沿背過身,很淡地笑了下。
柴火暖身,他幾乎是一堆堆地往裏丢木柴,溫芸衣服上的水汽被蒸幹,頭頂冒出熱氣。
趙東沿悶頭幹事。
大木桶,熱水,一鍋接一鍋往裏倒。
“你洗個澡。”趙東沿說:“寒雨浸骨頭,不把寒氣逼出來,夠你受的。”
“為什麽不回去?”
“下這麽大的雪,回不去。”
“等雪停了再走。”
“你覺得會停嗎?”趙東沿說:“剛才你騎的馬,是匹老馬,眼睛壞了,這種天它也走不了。”
溫芸心升憐憫,不吭聲了。
趙東沿不跟她廢話,“脫了的衣服放這根木樁上,你進桶裏泡着,泡完了衣服也會幹。”
溫芸猶豫不決地望着他。
趙東沿把剛燒開的水端到木桶旁邊,頭也不回地出去,“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門關,風雪落地。
噼啪燃裂的幹柴焰火與溫芸作伴。
長時間的低溫折磨讓人思緒簡化,只想靠近一切熱源。
不過溫芸還是防備,起先,連人帶衣泡進水裏。但被熱水包裹的一瞬間,什麽都忘記了。
溫芸脫掉濕外套,只留貼身的德絨小吊帶和長褲。
每一寸皮膚與熱水親密接觸,唯有腦袋涼飕飕的。
溫芸往下滑,一點點的。
下巴、嘴唇,深吸一口氣憋住,鼻腔溫熱,直至整個人沒于水中。
耳邊只有咕嚕嚕的水泡聲,久了,溫芸聽見自己心髒“怦怦”跳躍。
趙東沿蹲守門外,風雨夾雪亂劈臉。
太久沒聽見動靜,他敲門板。
“咚咚——”
沒有回應。
“咚咚咚——”
趙東沿站起身,敲得更用力,“溫芸。”
耐心告罄,他提腳踹門,“哐嘭”巨響,風肆虐往屋裏鑽,“稀嘩”——溫芸手忙腳亂地從木桶裏鑽出腦袋,目露恐慌地望着他。
“叫你怎麽不出聲!”
“我,我……”溫芸牙齒打顫,“冷。”
趙東沿立刻關門,餘風在屋裏巡視半圈,被柴火溫度覆蓋。
溫芸縮在木桶裏,目露抵禦。
趙東沿更穩,以守為進,杵着不走。
連眼神都懶得交流,他走近,拎着木桶邊燒好的熱水往木桶裏倒。均勻的水速,挨着她腳的位置。水溫升高,再次安撫了溫芸的緊張。
趙東沿板着臉,目不斜視,臉上刻着“正人君子”。添完水,水鍋随手一扔,背過身坐去了柴火旁。
火焰映紅他的背,在牆上勾出沉默的影子。
溫芸咽了咽喉嚨,水聲咕咚。
趙東沿動了動肩膀,從口袋裏拿出煙,撿起一根小樹枝取火,順手點燃煙。
安靜讓人心定,氣氛也和諧。
溫芸看着男人的背影,火光描紅,她軟下心,想真誠地道聲謝。
趙東沿驀地先開口,“你哥什麽時候結婚?”
“……”
氣氛破壞,溫芸冰冷冷道:“你要去喝喜酒?”
“不去。”趙東沿嗤笑,“去了還得給禮金。”
“那有什麽好問的。”
“他結婚,你這個做妹妹的得去吧?”
溫芸面色降溫,下意識地伸直脖頸,鎖骨在水光裏隐現,像暮色裏的山川,線條起伏柔美。
趙東沿手指下挪,捏了下煙頭,故意燙自己,硬把心神拉回。
“你一個人多憋屈。”趙東沿:“找個人一起,氣氣他。”
“幼稚。”
“難受了不承認,誰幼稚?”
“無聊。”
“你躲他躲到這裏,誰無聊?”
溫芸被他的直接氣到心梗,“你一定沒女朋友。”
“廢話。”趙東沿坦然,“還不是因為你。”
溫芸沉默許久,說:“你別傻。”
趙東沿從善如流,“你不也是。”
火焰星子噼啪響,泥牆上的影子動搖西晃。
趙東沿抿緊唇,夾着煙,樹枝點火。
安靜持續。
“咕嚕”一聲水泡裂響。
趙東沿轉過臉,愣住。
溫芸悄無聲息,又将自己完全浸沒在水中不知多久。
趙東沿丢了煙,跨過去一把托住她的後頸,将人從水裏撈上來。
“我不是讓你在這學潛水的!”
溫芸睜開眼,就這麽望着他。濕漉的不止是臉,還有眼角隐忍淌落的水珠。
趙東沿沉默半秒,“……想學就學吧。”
溫芸擡手抹了把眼角,連犟勁都像一場初夏午後的倉皇雨,她說:“我沒哭。”
趙東沿笑了笑,淡聲說:“當然,你怎麽可能為我哭。”
—
天蒙亮,兩人回鎮上。
溫芸一直記得他說這匹馬眼睛不好,所以格外忐忑。
趙東沿每次勒缰繩,都被制止,“你輕一點。”
他夾馬肚,又被掌心按住大腿,“你慢一點。”
趙東沿低頭,“好好說話。”
但再輕再慢,溫芸還是被颠得要吐。
到鎮上,趙東沿先下馬,雙手伸向她。
溫芸以為自己能行,但腰胯一動,又疼又暈乎。她連跳帶撞地撲入趙東沿的臂彎間,發絲擦過鼻尖,是幹柴和馨香摻雜的味道。
趙東沿也有點暈了。
直到看見畏縮在人堆裏不敢看他的邬源。
趙東沿大步往前,在他面前站定。
邬源縮着肩膀,“沿、沿哥,我,我……”
趙東沿揮拳落向他,“你他媽腦子有坑,她差點就死在那了你知不知道?!!”
溫芸遠遠的,靜靜地看着這邊發生的一切。
倒也不是多解氣。
她的目光落向趙東沿,他的憤怒、急切、專橫,男人身上不那麽光明的切面悉數展露。不過溫芸不覺得反感,他的倉皇與驚恐是因為誰?
她明白。
一晚折騰,溫芸一覺睡到傍晚。
睜開眼,被窗外淡淡的橘填滿視線,在城市很少見到冬天裏這樣溫情的夕陽。溫芸一直看着,瞌睡漸散。
靜音的手機裏躺了很多條信息:
“你爸對你不告而別這件事已經很不高興了。”
“你給我馬上回北京,你哥婚期将至,忙死我了。”
“真是受夠了,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女兒。”
“溫芸,你太讓媽媽失望了!”
溫芸避開把屏幕狠狠蓋住,扭頭多看幾眼夕陽平複心情。
肚子餓得頭重腳輕,溫芸裹了件長棉襖出去覓食。
到樓下,組長也在,關心問:“小溫,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
“你,你昨晚……”組長欲言又止。
“昨晚什麽都沒有發生。”溫芸知道他想問什麽,很直接,很坦然。
組長一臉驚愕,“沒發生嗎,好多人都在說。”
“說我什麽?”
溫芸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孤男寡女夜不歸宿,流言蜚語一定很難聽,而靶心,一定是對準女性。她面色冷下來,靜靜等待“槍子”的掃射。
“沒說你,都在議論趙東沿。說趙東沿特喜歡你,為了上位,上趕着讨好你,獻身那叫一個主動。”組長嚴肅道:“小溫啊,我們是來做工作,支援建設的,盡量不要欺負老實人哦。”
“……”溫芸:“這都誰說的?”
“趙東沿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茶藝不錯!(^O^)
抽100只小紅包,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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