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溫暖想到曾經的自己,這一路走過來,她也受了不少人恩惠。
換成今天她是江暖,肯定也希望能有人給她多一點的機會。
“假如她真的有能力的話,我并不介意你給她一個機會。真的,我沒那麽小氣。我們兩個,就算真處不下去,我相信也不是因為其他女人。更何況……”她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是害羞,又帶着自信,“她也沒我好看。”
今晚天上的月雖是殘的,可是映到她眼中,卻依然是熠熠生輝。
他心中一動,想吻她,最後卻是伸手輕輕地揪了下她的臉:“……喲,臉皮怎麽這麽厚。”
溫暖仰着臉,嘟着嘴:“不好看嗎?還不夠好看嗎?哼!”
這下是真忍不住,他一低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好,假如她能收起那些小心思,我可以考慮一下。走,陪我打球去。這麽磨磨蹭蹭的,該不會是怕輸吧?”
“誰怕誰!”
--
溫暖跟着向圖南去了球室。
空間不大,裏面也只放了一張九球球臺。
兩人都脫了外面的大衣,放到一邊的椅子上。
溫暖不上班時,喜歡穿褲裝。一條深藍色的牛仔褲,配了件白色的毛衣,頭發随手抓了一把,用皮筋簡單地綁着,站在那裏不用動,就已經是英姿飒爽。
“早就想帶你過來,可惜你前段時間太忙了。”他一偏頭,“自己挑根杆。”
其實也沒什麽好挑的。
Advertisement
溫暖走到球杆架前,随手拿了一支,眼睛瞟到已經拆開的巧粉,不由打趣到:“沒少偷練?”
“沒有。實在沒空,就只是試過一次。”
溫暖笑。
她完全相信他沒有撒謊。
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争強好勝的溫暖,可以很坦然地面對輸或贏。
“你開球吧。”她說,“你過生日,給你點特權。”
向圖南正拿巧粉抹頭,聞言睨着她笑:“我先?确定?”
那笑,十分可惡。
溫暖沖他皺着鼻子冷哼一聲:“哼!不識好人心。”
他将白球放到開球線上:“行,老婆大人既然這麽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啪!
一記重重的撞擊聲過後,滿桌的彩球亂飛,最後只有一號球落入袋中。
他直起身,輕笑:“還是老婆上次開場更驚豔。”
球桌上懸着燈有點低,他站直後,臉就隐在那片昏暗裏,反襯得眼中更加明亮。
溫暖不滿地嘟嘴:“都說了我那次只是走運,故意笑話我是吧?”
他笑了笑,俯下身,将二號球撞入袋中。
“其實我喜歡看你打球。”他換了個位置,準備打三號球,“很淩厲,很有氣勢,很……”
随着三號球的入袋,他補上一句,“很有殺氣。”
溫暖愣怔了一下,說:“還不是跟你學的。”
氣勢這種東西,是天生的,即使當年的他,技術上也就那麽回事,可是一拿起杆,站到桌邊,就立即成了睥睨天下的王者。
他又笑了,竟然帶着幾分自嘲:“所以那才叫少年意氣。”
緊跟着,四號球,五號球,一直到九號球入袋,每一個他都打得很有耐心。
第一局,向圖南勝。
1:0。
他從袋中掏球出來,溫暖走上前幫忙,正好想到身在何處,順口問道:“這裏的事,進展怎麽樣?”
他将球一顆顆掏出來,擺好。
“問題很多。”他将白球擺到發球線上,卻沒有立即開球,“整個生産流程很不順暢,經常會出現堵塞。就像高速公路的堵車,這個部門好不容易疏通了,又輪到下個部門堵。為了趕到貨期,有時候不得不加大人力物力,增加了成本。後面為了趕到貨期,加大了備料量,庫存積壓,成本更大。還有技術落後,導致報廢率高。”
他開球,像剛才那樣一個一個很有耐心地擊落。
溫暖的視線,一直随着他身體的移動而變換着位置。
“我看了這三年的訂單,表面上看訂單量減少的不多,可是手上的客戶,一直是在逐年壓價,所以真正的利潤是在不斷減少。有些舍得給價的客戶,相應的,對品質的要求也更高,這一塊受技術水平限制,一直很難拿到。還有人工成本,也在逐年增加。”他忽然停手,笑道,“是不是覺得很無聊,跟你說這些?”
溫暖搖頭:“我喜歡聽你說這些。真的。”
他不置可否的笑。
溫暖為了表示她真的喜歡聽,還主動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怎麽不把工廠搬走?比如更落後一點的城市,或者東南亞。”可以減少人工成本,好像還有免稅政策。
向圖南将最後一個九號球撞進去,邊掏球邊笑着搖頭:“這就違背了我過來這邊的初衷了。”
溫暖不太明白,只好愣愣地看着他。
向圖南将球擺好後,人靠在桌邊。
“這裏,對我爸爸來說,有着很特殊的意義。當初我答應接手,他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暖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該如何表達,“就是從小到大,我是仰着頭在看他,拿他當自己的靠山,後盾,可是某一天,你忽然發現他老了,需要你去幫他。你就會,害怕自己做得不好,讓他失望。”
溫暖眼中一熱,用力點頭:“我懂。”
她以前的那些快樂和無憂無慮,都是父母給予的。一直到前段時間,媽媽動手術那次,因為婉婉不頂事,她要帶着媽媽做檢查,聯系醫生,跑上跑下辦各種手續,陪着她,哄着她,消除她的恐懼和不安,還要找阿姨來照顧她。那一刻,她就曾經感覺母女的身份好像颠倒了。在心理上,她已經是媽媽的依靠。
只是沒想到,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她對向圖南的印象,也是有很多還停留在高中時,張揚,乖戾,器張,不羁。沒想到空白的這五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已經從一個容易意氣用事的少年,變成現在這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就連她自己,也不再是那個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少女。
不知不覺間,他們都長大了。
“不說這些了,專心比賽。我說,已經2:0了是吧。小心你根本沒有上場機會。”
溫暖從傷感中抽出來,沖他做了個鬼臉:“吹吧你。”
依然是一個一個的擊落。
雖然這一次打到六號球時,九號球也跟着掉進去,可是溫暖仍然感覺到他很有耐心,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她忽然想到剛才他對自己的評價。
其實以前也有人這樣說過她,就是那位富二代合夥人,她看完溫暖打球後,曾經笑言溫暖打球時表情很可怕,好像帶着深仇大恨,要殺人一樣。
溫暖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最開始練球最狠那兩年,她心中是帶着恨的。
她回過神,看着已經又開了一局的向圖南,看着他一球一球逐一擊落,看着他平靜帶接近柔和的神色。
“你以前練球時,在想什麽?”她啞着聲問。
“想你。”他回答得毫不猶豫,“一直想着你。”
果然是這樣。
所有隐藏的東西,總會在不經意的地方顯現。
他倆如今完全不同的打法,只是因為她的心中,是恨和較勁,而他,是愛和懷念。
她撲過去,将球杆扔到球桌上,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眼裏已經湧上一層淚。她緊閉着眼睛,咬着嘴唇,把臉埋在他的毛衣裏。
他剛好出杆,被她這樣一撞,失了準頭,想打的五號球慢悠悠地往前滾着,在底袋前堪堪停住。
沒進。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怎麽,美人計?”
溫暖聲音本就還沙啞着,又多了一點哽:“那你上不上當?”
他笑:“不是已經上鈎了嗎?”他在她懷中轉過身,發現她眼中的淚,不由愣住,“怎麽了?”
他想摸她的臉,被她躲開。
“親我一下。”
他輕笑着低下頭,落下了一個吻。
“你說,喜不喜歡我?”
向圖南笑意更深:“到底怎麽了?當然喜歡。”
溫暖用力搖頭:“不是。是你問我,‘喜不喜歡我’。”
他眼中的笑意凝固了那麽一瞬,馬上又鮮活起來。
他的手扶到她的腰上,低着頭,很輕很輕地問:“喜不喜歡我?”
眼淚已經在她眼眶裏打着轉。
“不該你先表白嗎?為什麽要問我?”
他輕笑着,親吻她臉上的眼淚:“暖暖,我很喜歡你。”
溫暖含着淚,噘着嘴唇:“沒了啊?你不再親一下嗎?剛才我都沒感覺到。”
他眼圈微紅,很輕易地将她一把抱起,放在球桌上,低頭用力吻住她。
--
晚上臨睡前,向圖南将自己的手機塞到溫暖手中。
溫暖累壞了,根本不想睜開眼睛。
“什麽嘛?”她小聲咕哝着。
“看一下。”
溫暖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看了眼手機屏幕。
原來是他發了微博。
剛才在球室裏親吻完,向圖南就交出球權。溫暖今晚的狀态并不好,唯有一次,走了狗屎運,來了個一杆清臺。
他剛發的微博,就是這一杆的小視頻。
向圖南是真不謙虛,特別得意的說:這在業餘組,拿冠軍沒問題吧?
下面一溜的“沒問題”和“絕對能”。
當中夾着何振辰的哀嚎:這是在磕碜我對吧?
其中被頂在最前面的一條,是向圖南自己的:我可以在其他方面找回主場。
這一條下面留言都是諸如:
--床上吧?
--肯定是床上。
--絕對是床上。
--只能是床上。
--也有可能是沙發上。
--或者窗臺上。
溫暖笑精神了,爬起來,用被子掩住胸前風光,光着手臂拿過自己的手機,本來是想轉一下秀個恩愛的,結果發現自己的粉絲漲了一大截。
太神奇了。
她轉了他的那條微博,想說點什麽,又想不出來,只發了一個雙手捂臉的害羞表情。
很快就有人轉發這條微博,還有很多的人在下面留言。
--現在才回應,是向先生在忙着找回主場吧?
--女神你就直說吧,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着刷微博。
溫暖笑得前仰後合:“向圖南,我覺得我越來越像網紅了。”
忽然手機被人用力抽走。
“睡覺。”
“再讓我刷一會兒嘛。”她撒着嬌,還想去摸手機,胸前的被子被一把拽走。
“不想睡?”他很輕易地将她壓到身下,“那再來一回合?”
--
溫暖回去上班後,就提出辭職。
她先跟陳祺打了聲招呼。
陳祺暧昧地笑:“果然是有了?”
“不是。”
陳祺明顯不信:“訂了婚期沒有?”
溫暖搖頭:“真沒有,我是說孩子。祺姐,在你面前,我一直沒說過假話。”她看着陳祺,意有所指,“包括我以前說的,只要我還留在公司,我就願意在你手下去沖鋒陷陣。”
陳祺凝視着她,沉默着,又拿起桌上的筆,輕輕地點着桌面。
“我以前也說過,就你跟向先生現階段是最好的,一旦結婚,就真是一地雞毛。”她自嘲般笑了笑,“這段時間天冷,孩子凍病了。我家那位就怪我,說是我這個當媽的失職,只顧着工作。可是我不做事怎麽辦,有那麽多房貸要還,還有孩子要養,上面還有老人。我當時也說了幾句氣話,說他怎麽不想辦法跳槽,換個錢更多的。可是我自己都知道,那就是氣話。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哪裏敢随便亂動。”
溫暖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雖然有了隔閡,可是在這一刻,不是,其實是一直以來,她都是理解陳祺的。
陳祺防着她是真,可是當初幫她也是一片真心。
“慢慢來吧。”她笑道,“雖然離開了,以後要是有機會,我肯定會想着老東家,尤其是祺姐你。”
陳祺怔忡了一下,淡淡地笑了。
“我現在真沒有寶寶,不過的确在計劃。哪天準備結婚了,你跟鄭總一定要過去喝杯喜酒。”
陳祺笑着低了下頭,過了一會兒擡起眼,輕輕點頭:“好,我等着。暖暖當天肯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溫暖鼻中一酸,也忙低下頭掩飾。
鄭總那邊倒是簡單的多,他只是略帶着失落地笑了笑:“就知道留不住你。”
溫暖說了幾句場面話,這一關就算過了。
--
年前,向圖南約了醫生,帶着溫暖去檢查身體。
溫暖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比較有信心,畢竟每年都有做體檢。
唯有一點,越來越讓她不安。
所有項目做完,溫暖将向圖南拉到一邊。
“之前那次……我不知道我有了,跟我爸起了沖突,被他踹過一腳,然後就一直流血,先兆流産。我不知道對現在有沒有影響。”
向圖南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沉,大部分是心疼,也有一點其他。
“還有。”溫暖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不安,“那時我怕別人知道,特地選了家小醫院。不是正規醫院。”
他抱住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沒事的,不要胡思亂想。真擔心,讓醫生做一下檢查。”
溫暖伏在他胸口,極小聲的:“嗯。”可是沒幾秒,她像是被這段時間一直壓在心頭的東西擊垮,帶着哭腔問他,“你說,我會不會不能生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