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向東陽給出了要修改的細節,周末晚上,溫暖還留在公司加班。
其他人陸陸續續離開,最後連陳祺也從辦公室裏走出來。
“走吧,溫暖。不要總這麽拼,也該享受一下生活。”
溫暖從電腦上擡頭,她的臉被電腦屏幕映得發白。
“沒事,我想把這些盡快搞定。是我經手的,我比較清楚。再說是跟向東陽打交道。”還是她親自來比較放心。
陳祺搖頭:“實在着急,留着明後兩天想想也成。今晚不用跟男朋友花前月下?”
溫暖抿唇笑:“他等會兒來接我。”
陳祺恍然大悟一般,先笑了笑,又斂了笑容:“暖暖,別怪我多事。你跟你男朋友……他是不是不想在外面承認你?要真是這樣,這段感情,你要慎重。”
溫暖之前說過對他們的未來不抱希望,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本來這種事,她是外人,不宜過問,更何況向圖南是有錢人,有些小姑娘找有錢人的目的,本就不單純。
可是陳祺覺得溫暖不是那種人,況且又是讀書時開始的戀情,她是怕溫暖被情所困,向圖南甜言蜜語一哄,就失了戒心,越陷越深。
這種關心讓人心頭生暖。
溫暖感激地笑:“其實不是。之前是我誤會他了,他其實很好。”
陳祺心中卻更是不安,總覺得溫暖是被糖衣炮彈迷惑。
只是疏不間親,熱戀中的人頭腦容易發熱,她也只能以後多留意一下,盡量別讓她傷太深。
又叮囑幾句,陳祺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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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半,溫暖關掉電腦,揉捏了一下眉心,這才拿起通勤包,頂着暈乎乎的腦袋下樓。
向圖南已經在大堂那裏等她。
她快步走過去,仰着頭看着他笑:“來了怎麽不給我電話?”
“怕打擾到你工作。”他牽起她的手,“我覺得我女朋友可能是女強人類型。”
她更是笑得止不住,又顧着他的身體,忍不住抱怨:“讓你住院,還整天到處亂跑。我自己開車就行了,不用你來接。”
他忽地神色鄭重:“我是為了我自己。我殷勤一點,女朋友變成老婆大概就容易一點。”
他真是越來越會說這些俏皮話了。
溫暖心裏高興,不自主地靠近他,幾乎貼到他身上。
“剛才祺姐還擔心,怕你不是真心對我。”
他偏過頭,輕笑:“那她是真的關心你。”
她有點點忐忑:“你生氣了?”
向圖南飛快彈了下她的額頭:“要是‘祺哥’說這話,我可能會覺得他居心不良,想打你的主意。‘祺姐’,就算了。不過後面我要請她吃飯,讓她看看我的表現。我要讓你的娘家人都滿意我。”
他這人,話一多就變成老樣子了。
說笑間到了車邊,他拉開車門,把溫暖讓進去。
溫暖忙和前面的利叔打招呼。
“利叔,辛苦了。”
“份內事,溫小姐。”
向圖南坐到她身邊,又開始揉捏她的手。窗外華燈璀璨,街上仍有很多行人。
她曾經羨慕別人身旁有伴,終于她自己不再是形單影只。
“明後兩天還要去錄音?”他問。
溫暖點頭:“明天可能要晚一點,後天我的那部分就能錄完了。”
他略有擔憂:“你很缺錢嗎?一直這麽辛苦。”
溫暖看了眼前面的利叔,等隔音玻璃關上,她才輕笑:“也不是。其實我今年賺了蠻多錢的。”她比了個七的手勢,有點小小的得意,“這麽多。我跟我一個朋友合夥開的淘寶店,賺得錢對半分。”
他眉眼含笑:“原來我女朋友是個小富婆。”
她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這點錢對他來說太平常,可是對她來說,卻是她自己辛苦賺回的一筆巨款。
雖然那位富二代合夥人血拼幾次就能花光。
“我還有薪水,缺錢倒不算缺。就是玫姐一直很照顧我,已經很遷就我的時間,有人點名要我來配。”她小小地嘆惜一聲,“所以,只能繼續做下去。做人不能忘本,對吧?”
他沒再說什麽,只是重重握了下她的手,然後湊過來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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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就進錄音棚,到深夜才收工。
向圖南沒麻煩利叔,親自開車來接。
夜是真的深了,整條街道上的車輛稀疏了不少。
氣溫也比白日降了很多,溫暖肩上披着向圖南的西裝,手被他緊握在手心裏。
也沒幾步路,她卻總忍不住看他。
他察覺了,笑道:“總看我幹嘛?”
溫暖咬着嘴唇,眉眼間都是笑意。
她自己也說不清,只覺得他現在真是溫柔又體貼,他們現在真是太好了。
比以前還要好。
好得過頭了。
他身體不好,本該住院,卻不肯住。自己明明有豪宅,也放着不住,偏要窩在她的蝸居裏,還很是怡然自得。
溫暖不在家時,他還會幫着收拾房間,買菜做飯,又買了綠植和多肉回來,放在小陽臺上,甚至還計劃買條小貓或者小狗。
真得像兩個小夫妻那樣的生活。
上了車沒多久,在輕微的搖晃中,溫暖的眼睛漸漸地阖到一起。
迷糊中感覺車停了,還沒等睜開眼,就感覺到唇上一片溫熱。
她勉強睜開眼。
他的臉近在咫尺,帶着笑。
“到了。”
她今天說了太多臺詞,聲音啞啞的,又軟軟的。
“不想動。”
他沉默了一下,說:“要不我背你吧。”
溫暖一下子吓醒了,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有精神着呢。”
她骨碌一下滾下車,為了表示自己活力四射,還在原地跳了幾下。
他手中拿着西裝外套,看着她笑。是屬于現在的向圖南式的溫柔笑容。
将外套披到她肩上,他抱了抱她。
“等我好了,我背你一輩子。”
她用臉蹭他的肩:“嗯。”
手牽手上樓,他拿鑰匙開門,開燈,把她拉到鞋櫃上坐好,單膝跪在她面前,幫她脫了腳上的鞋,又換上拖鞋。
四下很安靜,他低着頭,烏黑的頭發在燈光下有着一圈圈的光暈。
她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他的頭發。
是真的。
是真實的向圖南。
手上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他發間的溫度。
不是做夢。
隔了五年,他還是回來了。
回到她身邊。
他忽然擡頭。
一高一低,兩人無聲地對視着。
溫暖壓下想哭的沖動,低低地撒嬌:“我餓了。”
他并沒有問諸如“不是給你送了宵夜嗎”這種問題,只站起來,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
“好,我去煮東西,你先去洗澡”
溫暖去卧室拿睡衣,床頭櫃的花瓶裏,換上了香槟玫瑰。
應該是他下午去買的。
她用手指輕觸那些嬌嫩的花瓣,吸了下鼻子,笑了笑,進了小浴室。
等洗完澡,一碗熱乎乎的雞絲面就端上桌。
雞湯是他一大早就開始熬的,中午溫暖喝了兩大碗,現在拿來煮面,鮮得能咬掉舌頭。
頭碰頭和他一起吃面,吃着吃着,一滴眼淚就掉到碗裏。
原以為他沒看見,卻馬上被捧住臉。
他在笑,臉卻是模糊的。
“這就被感動了啊?我也就是這段時間在養傷,閑着無事,後面忙起來,可能沒辦法這樣天天陪你。”親了親她的嘴唇,他低嘆,“所以現在才更想多陪陪你。”
越想越懊悔和她分開了五年,暖暖受過那麽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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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将修改後的方案給到向東陽,他很快回複過來,卻沒提對方案的意見,反而是邀請溫暖下午見面。
溫暖很驚訝,搞不清對方的用意。
按時赴約,又一次走進向東陽那間“性冷淡”風的辦公室時,她還在疑惑着。
他将她帶到休息區的沙發旁,她坐了條長沙發,他隔着點距離,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
“喝點什麽?”
溫暖仍在忐忑:“都行。向先生,是上午的方案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其實您電郵給我就行,或者打電話,不必占用您這麽多的時間。”
向東陽站起來,親自幫她接了杯水過來。
溫暖被他的态度弄得一頭霧水。
“謝謝。”
他又坐回去,靠着沙發背,随意地翹着腿。
“方案沒問題了。我找你,是想談點私事。”
不是公事,讓她心頭一松;可是說私事,以他對她的成見,大概并不會愉快。
她不自覺挺直脊背。
向東陽沉默着打量着溫暖的臉。
他的辦公室視野十分開闊,一整面的玻璃牆讓裏面光線充足。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這位自己弟弟心心念念的女人。
早些年第一次見,她還只是個小姑娘,他完全拿她當孩子看,而且也不确定能不能和圖南走到最後。
後面這幾年,他連提都懶得提她。
現在這樣細看,倒發覺她長得真好,和流舒比,也是各有千秋,并不遜色。
流舒十九歲就遇到他,後面一直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沒受過真正的挫折,到現在還是一身傲骨。
倒是面前這位,初見時的那些張揚傲氣和棱角,竟然都被磨平了。
他只隐約記得,那天提到新修改的方案時,她臉上曾閃過的那種自信,倒有點昔日的神采。
難怪圖南那麽心疼她。
換作是流舒被生活磨砺,他也會難過。
“溫小姐,我從圖南那裏聽到一些事。”他停頓了一下,始終覺得和她提這個話題有一點點唐突,“你曾經,有過他的孩子。”
溫暖先是驚訝,又迅速轉到全身戒備的狀态。
“這是我的隐私,哪怕是和您弟弟有關。”她的手緊握着,甚至是在憤怒,“我拒絕和您談這些私事,要是您已經認同最新版的方案,我就先告辭,後面有事再聯系。”
她起身欲走,他急急叫住她。
“溫暖。我沒有惡意。”在她懷疑的目光中,他加了一句,“我只是想因為以前的偏見向你道歉。雖然說句實話,我并不是很認同你以前的做事方式。做人,還是需要一點風骨。”
溫暖看着他,看了好幾秒,忽然冷冷一笑。
“我不覺得我的做事方式有什麽問題。向先生您如何看我,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上一次見面,我不計較您的态度,只是因為我把那理解成您對您弟弟的關心。”
她善于控制氣息,此時聲音仍略微有點打顫。
用力喘了幾口氣,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向先生,您一出生就高高在上,自然不用仰人鼻息。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像您這麽幸運,可以站着就能掙錢。我做事,的确不介意偶爾低下頭,可是我的脊梁骨還是直的,腿也沒有彎,我不覺得在人格上矮人一截。”
想到曾受他照顧之事,她咬了下嘴唇:“我承認曾受過您的恩惠,可是您也說只是保證我的安全,我今天取得的這些小成績,都是靠我自己一手一腳掙來的,幹幹淨淨,我不覺得丢人。倒是能力不夠,空有一身您所謂的“風骨”的那些人,在我看來不過是用自尊來掩飾自己的無能。”
其實她并沒有變。
被生活打磨過的,只是她的表面,骨子裏還是跟十幾歲時一樣。
向東陽無奈解釋:“我為剛才的話道歉。其實我只是想說,可惜了那個孩子。”
他是真的想求和,但很顯然,溫暖已經不止是憤怒。
她狠狠地瞪着他,那種樣子,向東陽感覺她下一秒可能就要動手。
“怎麽,就為了您的‘可惜’二字,我就應該把那個孩子生下來?誰養?抱到你們向家門前,跪着乞憐,才能滿足你自以為是的愛心?就算是向圖南也不敢和沒資格這樣要求我,你憑什麽?”她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輕蔑至極的笑容,“老實說,向先生,你這種和以為是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十分令人作嘔。我覺得我們實在沒有什麽好說的,再見。”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馬上彈開。
“抱歉,暖暖。”他苦笑了一下,“看來我是把事情弄糟了。”
溫暖站在那裏,側對着她,全身都是那種對抗的僵硬。
“我說可惜那個孩子,是很遺憾當年沒有在你最為難的時候,照顧到你。”他嘆了口氣,“那時候你跟圖南兩個,都還是孩子。假如我們有機會知道,說不定可以留下孩子,不讓他成為你跟圖南兩個人的遺憾。”
溫暖緊咬着嘴唇,一聲不吭。
向東陽驚訝地發現她眼中已經隐有薄淚。
他生性冷淡,除了楊流舒和向圖南,對其他人都沒多少熱情,也不擅長安慰人。
嘆了口氣,向東陽還是試圖進一步解釋一下。
“我跟圖南相差十歲,他算是我一手帶大的。我跟流舒一直沒要孩子,所以聽到他說起這件事,就……沒想到以前差點兒成了伯伯。”
溫暖仰起頭,用力眨了幾下眼,嗫嚅道:“就算想留,也未必留得住。我爸踢了我一腳,我發現時……就已經有先兆流産的跡象。”
向東陽默了默,還是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說:“抱歉。”
溫暖又咬着嘴唇不吭聲。
室內忽然安靜。
向東陽上前幾步,站到溫暖面前。
她的眼睛紅紅的,一副想哭卻死命憋着的樣子。
其實感情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她跟流舒只相差兩歲,但他從第一次見流舒時,就只有男女那種情愛,而面前這位,卻有種看女兒般的感覺。
“當初第一次圖南帶你見我,你就像個小男孩。很多人都怕我,但是你一點都不怕。當時我還在想,圖南是怎麽找到一個和他那麽相似的小姑娘的。暖暖,真是對不起,這幾年我并沒有真心照顧你。”
他很少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說得多了,甚至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我爸媽呢,是非常頑固的人。流舒跟了我這麽多年,他們也只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和氣。你跟圖南,應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溫暖擡起眼。
室外明亮的陽光映襯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又倔強,又脆弱。
他大概明白自己弟弟為什麽那麽心動。
“圖南他很愛你,肯定也會非常護着你,暖暖,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你們要相互扶持。別輕易放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