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時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星時（二十五）她們沒能攔住老婦人，還是讓她跑掉了。

畢竟不想鬧去警察局，就不能死拖着人家不放。

一家人沒了吃飯的心思，在桌前商量了很久，到底該把趙衡送去哪裏。

戴星棠小姨在趙衡被領走後，嫁給了那個男人，現在已經懷孕了。

戴外婆對那個男人很滿意，踏實肯幹，也不油腔滑調，看得出是誠心想和自己女兒過日子的。

男方是因為家裏窮才一直沒娶上媳婦，沒有結過婚也沒有孩子。

于是當初兩邊親家說好，小姨嫁給他，但是不把孩子帶過去。

現在才不過一年，就讓人家憑空多出個七歲的兒子，這話戴外婆怎麽也說不出口。

而小姨懷孕幾個月了，身體不好就一直沒上班，這些年工資都用來給趙衡買藥了，身邊也沒個積蓄，靠她是肯定負擔不了的。

可要是問女婿要，這又不是個小數目，一兩個月還好，時間長了肯定要生間隙，畢竟那樣的話就跟把孩子帶過去沒什麽區別了，甚至小衡的病比一般孩子更費錢。

戴外婆自己也負擔不了，她們老兩口的錢加上戴母的補貼，全用來買這個房子了，現在他們六十多歲了，平日裏沒個進賬，家裏的田也不種了，怎麽可能養得起趙衡呢。

“哥哥，”趙衡聽屋子裏的人商量着自己的去處，眼淚一直在掉，但還是忍下哽咽，細聲問旁邊的戴星棠︰“外婆也不願意要我嗎？”戴星棠側頭，看着眼楮都哭腫了的趙衡，似乎被傳染了，心底也湧上了一股強烈的酸澀。

他比趙衡大了十二歲，由于他媽比小姨大不少，和戴父又是校園戀愛，畢業後就立即結婚了，因此戴星棠生下來很久，都是家裏唯一的小輩。

趙衡是在全家人的期盼中降生的，戴星棠現在仍然記得，自己第一次抱他時的害怕和不知所措。

他真小啊，那麽小的一團，縮在小姨的懷裏，被小姨小心翼翼地遞到自己手上。

那時的戴星棠想，現在自己終于不是最小的孩子了，他也有了一個可以保護的弟弟。

可是戴星棠沒能保護他，他看着趙衡生病，看着小姨離婚，看着他被領走，戴星棠都沒能做出什麽保護他的事，他經濟沒獨立，做什麽事情都會是空中樓閣，一吹就破。

但是現在，這個弟弟被他父親送回來，坐在自己旁邊哭着問，哥哥，外婆也不願意要我嗎。

戴星棠的喉嚨像是被撒了一捧砂礫，讓他說不出話，磨得他生疼。

終于，他的聲音沖破了嗓子，他聽見自己說︰“媽，把小衡帶回我們家吧。”

戴母驚訝地看着戴星棠，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她看着趙衡長大，心底早把他當成第二個兒子了。

但是趙衡終歸不是戴家的血脈，她可以補貼娘家，但如果把趙衡帶回去，就算戴父和她的感情再好，也不會願意平白多花這麽多錢去養別人的孩子。

果然，戴父說話了︰“小棠，你自己還在上學，可以等你畢業了再幫幫弟弟。”

“不用，爸，”戴星棠攬過趙衡︰“我大二了，現在已經在兼職做平面模特。

這學期的學費不也是我自己賺的嗎。

從小到大的壓歲錢我也一直存着，加上我平時拍攝賺的錢，完全夠給小衡買藥。”

戴父仍皺着眉，戴星棠繼續說︰“您放心，我的學費和小衡的醫藥費，我都會自己解決。”

“你結婚怎麽辦？你以後自己的孩子怎麽辦？”當着岳父岳母的面，戴父不好說得太過，只好這樣提醒戴星棠，希望他能懂。

“我不會有孩子的，”戴星棠把趙衡撥到後面，自己跪下來，看着他爸說︰“一直沒告訴您，我其實喜歡男人。”

“你！混賬！”戴父以為戴星棠為了帶趙衡回去，故意這樣說，氣得抄起旁邊的雞毛撣子，作勢要打他。

“是真的，”戴星棠沒動，仍然跪在那裏，他說︰“所以我要帶小衡回去，說不定我老得走不動了，他還能照顧我。”

然後雞毛撣子就真的落了下來，戴父發了狠，一下又一下地抽着戴星棠，他肩膀上很快就見了血。

屋裏亂成一團，戴星棠的外公外婆忙着去拉戴父，戴母撲在戴星棠的背上罵戴父︰“你想幹嘛！小棠是靠臉吃飯的，你這是要毀了他啊！”“我毀了他？”戴父避開戴母，開始往戴星棠胳膊上抽，“他這是自己要毀自己，我幹脆幫他一把，提前打死他！”雞毛撣子最後還是被戴星棠外公搶走了，但是他也被打得不輕。

趙衡自然也被戴星棠帶回了家，坐在回去的車上，趙衡看着戴星棠身上的傷，不住地哭，一邊哭一邊許着沒人當真的承諾，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戴星棠的借口。

可是趙衡當真了，他說︰“哥哥....以後，等你老了嗝.....我一定會照顧你.....”這個承諾被趙衡記到了現在。

戴星棠哭笑不得，他摸摸趙衡的頭道︰“你只要好好長大，等以後哥哥老了，記得常來看看哥哥就行了。”

“哥哥，我...能等到你老嗎？”趙衡坐在病床上，雖然是先天性心髒病，但是他這幾年被戴母養得很好，看起來很健康。

“當然。”

戴星棠說︰“我問過醫生，這次手術後你就可以被治愈了。”

知道他有點擔心，戴星棠安慰趙衡道︰“你不相信王醫生嗎？他可是看着你長大的，從你三歲起，他就是你的主治醫生，現在都認識十一年了，你現在看見他，不是都管他叫叔叔嗎？”“我相信王叔叔，”趙衡說︰“他可厲害啦，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痛過了。”

“那就不要擔心，就像睡了一覺，睡醒了，小衡就是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好！”趙衡眯起眼楮，“那我以後的生日願望，就不用許身體健康啦，我可以許你們都喜歡的，以後要考清華北大！”戴星棠也笑起來，他說︰“那以後哥哥的生日願望也可以劃掉這一項了，就保留賺錢吧，賺更多的錢，供你上清華北大，還可以供你出國留學。”

“好！”趙衡開心起來。

“睡覺吧，養足精神。”

戴星棠把床放下，給趙衡掖好被子，又起身拉好簾子，關了趙衡病床上的燈。

過了很久，戴星棠以為趙衡已經睡着了，卻聽見他問︰“哥哥，會有萬一嗎？”“不會的，”簾子遮住了大部分光，戴星棠透過縫隙中灑進來的幾縷，看着床上的趙衡道︰“這個手術的成功率非常非常高。”

“那萬一呢？”“不會有萬一的。”

“可是，”趙衡有點委屈，“就是說萬一啊。”

“如果有萬一，”戴星棠說︰“那哥哥會賺更多的錢養你，你什麽也不用擔心，大姨和姨父會更愛你，我們永遠愛你。”

戴星棠說了一長串，趙衡終于滿意了，閉上眼楮沉沉睡去。

是了，戴星棠終于明白過來，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總是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就像每次期末考試，趙衡明明都能拿第一名，可是考之前，他總是一遍又一遍問，萬一呢，如果沒考第一怎麽辦，萬一呢。

以前戴星棠不懂，總跟他說，不用擔心，你肯定可以，相信自己之類的話。

直到今天，到了他自己都怕萬一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原來趙衡想聽到的，不是加油，而且沒關系。

戴星棠看着床上睡得乖巧的趙衡，慶幸自己将他帶了回來。

他長得很好，心地善良，成績優異，從明天起，還能再加上身體健康這個優點。

孩子長得這麽好，戴父不是沒擔心過戴星棠小姨要把趙衡接回去，可前幾年小姨被自己小兒子搞得焦頭爛額，無暇顧及趙衡，後來穩定了，自己事業上也有了起色，來接自己大兒子時，趙衡卻不願意跟他走了。

于是趙衡留了下來，戴星棠出陽光，戴父戴母出雨露，把當年那棵脆弱的小樹苗灌溉長大了。

這幾年戴星棠的日子過得很艱難。

大學時他靠做模特賺錢，寄回家讓戴母買藥，雖然家裏沒有說得上話的關系，但是他勤快，不怕辛苦，什麽外景都願意出，因此也不算拮據。

本以為畢業簽了公司，情況會好轉，他們這行來錢快，等過個兩三年，趙衡的身體狀況合适了，他就可以帶趙衡來做手術。

可是戴星棠不願意被潛規則，于是弄丢了自己的夢想和希望，還有自己的錦繡前程。

戴星棠沒能存下錢，甚至由于合約的限制，他能賺錢的途徑都少了很多，每個月在保障趙衡的醫藥費後，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後來趙衡上初中了，主治醫生提醒他，可以準備帶趙衡去做手術了。

可是戴星棠沒有那麽多錢，本想叫戴父先墊上，然而那年戴爺爺也生了大病，急需用錢。

戴星棠從沒覺得生活那麽狗血過，他甚至以為這一切只是上天開了個玩笑。

趙衡的手術被擱置了，在戴星棠最痛苦的四年裏。

他試過各種賺錢的方法，自己去劇組試鏡也被公司截胡了，做其他的事，哪怕去工地，戴星棠也願意，可是他不能，因為那該死的合同。

他被冷藏的第四年，醫生告訴他，趙衡的病不能再拖了，一年後必須手術。

那段時間是戴星棠最陰暗的日子，他甚至開始後悔，如果當初自己不揍那個總監，忍過一時的惡心，是不是趙衡就不用受苦了。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老天重新給了他一次選擇的機會，老胡找到他，說朝娛小少爺要他過去。

于是戴星棠過去了。

然後他遇見了時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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