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牛羊是長生天恩賜的禮物
時間還早，陸嬈不打算現在回去，想在旗裏轉轉。
蘇和收了錢，自然要奉陪。問她：“百靈廟去過了嗎？”
“去過了。有個大和尚還找我搭讪來着。”
“……那是喇嘛廟。”
而且這女人也真是……講話沒個忌諱，什麽都敢說。
行車途中，陸嬈看見窗外一片藍白相間的蒙古包頂，眼前一亮，趕緊叫蘇和放緩車速，指着問他：“那邊是幹嘛的呀？”
蘇和瞥了一眼，道：“那達慕會場。”
會場由當地政府統一修建、維護，主要是為了發展旅游。陸嬈看到的“蒙古包頂”不過是觀衆席頂棚的裝飾，不是真正的蒙古包。
因為還不到季節，會場目前沒有開放，正在施工翻新。北風将看臺棚頂的鐵皮吹得嘩啦啦響，一只不知何處飛來的白色塑料袋被烈風卷上半空，附近空曠無人，連大門都挂了鐵鏈鎖，顯出幾分荒涼。
陸嬈還是叫蘇和停了車，說想下去看看。
透過大門的鐵欄空隙，能瞧見裏面場地很大。中心是片草場，外圈是跑馬道，最外圍設有觀衆席，整個面積和鳥巢相當，若是真坐滿人，應該會挺熱鬧。
“這兒得什麽時候開啊？”陸嬈聽說過“那達慕”，知道是蒙古族人最重要的節日，會比賽摔跤、賽馬、射箭，也有民族歌舞，卻從未親眼見過。
蘇和站在馬路邊抽煙，随口應着：“七月份吧，七月底，差不多。”
“你來看過麽？”
“嗯。”
“好看嗎？”
“還行。”
能被他評價“還行”，那就是很好看了。陸嬈心裏直犯癢癢，只恨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回到車上，她不甘心，又問他：“那達慕的門票怎麽訂啊？網上能訂嗎？”
“票……好像都是送的，回頭我給你問問。”他系好安全帶，擡眼看她，“你要來看？”
“有空就來呗。你要是有富餘的，幫我留兩張。”
達茂旗地方不大，可逛的景點也實在不多，兩人随便溜了一圈，又去超市買了點東西，不到五點就準備回牧區了，免得天黑車不好開。
返程路上，陸嬈發了幾條信息，覺得暈車，便索性收起手機，靠着車側小憩。
不知什麽時候，車子用力晃了一下，停住。
陸嬈被這冷不丁的颠簸磕了腦袋，迷蒙睜眼，“怎麽了？”
順着蘇和目光看去——
擋風窗外，夕陽金光淋灑的柏油路上，正緩慢悠閑地穿過兩只綿羊。
“……”
陸嬈一時語塞，只覺得無奈，一旁的男人卻見怪不怪，就那麽握着方向盤，耐心等着。
羊不算肥，但因為還沒剪毛，仍是蓬松松的兩大坨，每走一步，羊毛坨都跟着顫颠兩下，頗有幾分喜感。
走在後頭的那只步子慢，不知突然收到了什麽訊號，竟毫無征兆地朝車子轉過頭來——
純黑臉，看不清五官，模樣甚呆。
陸嬈皺眉嫌棄：“欸……它好醜。”
“好吃就行，”蘇和哼笑，“你管人家長什麽樣。”
陸嬈發現，當地人對待牛羊的心态還真是叫人費解——養的時候當個寶貝，說起吃來又毫不含糊，細想其實還有點殘忍。
當然他們也有自己的解釋。
在蒙古族人眼中，牛羊是長生天恩賜的禮物，能夠提供果腹的食物、保暖的皮毛、作戰的武器，使得族人在物資貧乏的廣袤草原上得以繁衍生息。
所以他們安然接受這份饋贈，報以感恩之心，絕不會輕易浪費。羊肚包肉，羊血灌腸，皮毛制衣……再難剔的骨邊肉，都會剔得幹幹淨淨。
草原上的食物沒有太多選擇，人不吃飯便要餓死，而牛羊既然已經宰殺上桌，比起吃，浪費倒是更殘忍些。
陸嬈不了解當地文化，更從未想到這一層，現在記起那日浪費的不少烤羊腿肉，多少有些慚愧。
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文化”講求耳濡目染。外來的東西，好似聽了誰家的故事，新鮮有趣，卻總難根深蒂固，眨眨眼就煙消雲散了。
陸嬈四下張望一周，沒見羊主人，疑惑道：“這誰家的啊，跑丢了沒人管？”
“丢不了，就這一片的。”蘇和指着羊屁股附近的紅色圓圈，“身上都畫着呢。”
草場太大，各家牲畜難免走混，當地牧民都會用紅綠漆色在羊身上畫符號。自家羊群摻進了別家的，也都會給送回去。
黑臉羊大概是對汽車有點好奇，站在馬路正中不動了，和陸嬈大眼瞪小眼。
她敲敲擋風窗，沒用。
按了下喇叭，還是沒用。
只得無奈看向蘇和，“它不走了啊，怎麽辦？”
他半笑不笑的，“要不你下去攆攆？”
本是句玩笑話，卻沒料她當真，已經開門要下車了。
陸嬈邁下一只腳，又停住動作。
“羊不咬人吧？”她有點不放心。
“不咬。”
“也不能沖我吐口水吧？”
“……你說的那是羊駝。”
“……”
陸嬈解開帶扣，開門下車。
誰知才剛走到車前，黑臉羊就朝她拱過去了，慢吞吞地，也不認生。
畢竟是頭大個兒活物，不比小貓小狗，陸嬈沒接觸過，還是有點害怕，一邊揮手趕羊，一邊退後幾步，拉開距離。
她一退後，羊反倒來了勁頭，“咩咩咩”地追着不放，吓得陸嬈改成小跑，直往路邊躲——
“欸，你跟着我幹什麽！……蘇和，你看它呀！你快下來！哎呀……”
男人坐在車裏裝沒聽見，扶着下巴偷笑。
最後還是個遠處跑來的牧民老鄉把羊給追回去了，連連沖陸嬈揮手道歉，笑嘿嘿地說實在不好意思。
陸嬈回到車上，驚魂未甫，卻見蘇和正靠着她的真皮椅背坐得四平八穩。
氣得她直接甩了個白眼，“你剛才幹嘛不下車幫我？”
他故作茫然，“你叫我了？”
“別裝，我看見你偷笑了！”
“……沒有啊。”蘇和摸了下鼻子，不動聲色抿住嘴角，低頭發動車子。
才開出去幾米，想起剛才“金嬌嬌”被黑臉羊圍追堵截的場面，又忍不住揚起唇角——
還挺有意思的。
陸嬈重新系好安全帶，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是秦曉柔的微信消息。
這女人自兩天前就開始狂轟濫炸，問她和段譽銘到底怎麽回事。陸嬈先是選擇性忽略，後來簡單敷衍“回去細聊”，對方這才消停，估計猜着倆人又吵架了，沒再多問，只囑咐她注意安全。
十分鐘前，陸嬈又發消息過去，請閨蜜幫忙打聽一下，有沒有金融機構的無抵押貸款能到十萬，年利率不超過九個點。秦家生意規模不大，當年也是白手起家，這方面朋友更多一些。
秦曉柔：貸款？你爸又把你卡凍了？
陸嬈：不是。幫朋友問的。
秦曉柔：少忽悠我。你有十萬塊錢都拿不出來的朋友？
陸嬈：誰還沒個應急的時候。
秦曉柔：貸款幹嘛？
陸嬈：開廠子，做生意。
秦曉柔：北京的朋友？
陸嬈：不是。你問題怎麽那麽多？
秦曉柔：姐姐，是貸款啊！又不是提款。我不問清楚怎麽去給你打聽？而且這種一般要面簽材料，你要是做實體生意，估計還得去現場調查。
又一條追過來：你朋友人在哪？
陸嬈沒想到貸十萬塊這麽麻煩。也知道如果是她提出要借給蘇和，他絕不會收。
錢送不出去，總可以送個人情，讓他記着點自己的好。
于是把定位發過去，順便叮囑閨蜜做好保密工作，這事兒“你知我知”。
陸嬈：大銀行這邊都有，金融公司也行。你幫打聽一下有沒有合适的産品，剩下的讓他自己去跑。
秦曉柔：不是吧你……
秦曉柔：遙遙你真行！
秦曉柔：照片來一張！
一連三條。
陸嬈：發什麽瘋。
秦曉柔直接回了個狗頭。問：所以……熱情好客嗎？
陸嬈笑了下，沒回，直接鎖了屏幕。
總不能告訴閨蜜，對方是個悶不開竅的鐵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