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廖音手裏的半截石榴咣當掉到臺面上,滾了兩圈又摔落在地, 淡紅色的汁水濺了一小片。
季韶掃了一眼, 彎腰要撿, 被他用力地握住了手腕, 直勾勾盯着,“不是, 等會兒。你說什麽?誰……跟誰?”
季韶把話說出口, 心裏反而不覺得緊張了, 鎮定地重複了遍, “求婚。我,跟你。”
江廖音又盯着他看他半天。最後,眼底顯出些懊惱和挫敗的神采來, “搶我臺詞了你。”
“那不好意思。”季韶笑起來,“等不急了。”
“就這麽迫不及待想跟我一塊兒過日子啊?”
“嗯。”
他點點頭, “迫不及待。”
他們倆對“誰先說出口”的這個點聊了起來。至于諸如對方會不會答應之類的問題,誰都沒浪費腦細胞去想, 也根本沒什麽必要去想。心裏有底氣, 不可能會有第二種答案。
季韶把想說的說完, 安心地吃起了石榴。味道果然很好。汁水豐沛, 很甜。“不過我就口頭表述,想到了就先跟你提一提。其實什麽都沒準備。”
“口頭就夠了。你能說出這話, 我聽着都覺得像在做夢。”
江廖音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幹淨,才又轉身将他拉近。低頭從他舌尖搶一絲甜味來嘗,“你什麽都不用準備, 剩下的事都交給我。”
這天他們逛了園子,晚上還喝了幾杯。江廖音怕他會覺得太累,只克制着溫柔地要了他一次,在他後頸留下一道淺淺的牙印。
季韶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手腳發軟地趴在他懷裏享受餘韻。身上起了層薄汗,卻連浴室都不想去,“我好像……窩在你身上這麽懶一輩子。”
“怎麽辦江廖音,我活了二十八年了才發現自己好像是個戀愛腦。”
江廖音懶散地應了聲,手指在他纖細的後背上流連,勾勒出肩胛骨蝶翼般漂亮的形狀。偶爾指腹擦過腺體上薄薄的一層皮膚,總能引起一陣敏感的戰栗。
江廖音喜歡他所有細微的反應。愛不釋手。
誰還不是個戀愛腦了,可可愛愛。
他是什麽腦都好。怎樣都好。
“其實我以前,多多少少還是有點讨厭Alpha這種性征的。”江廖音低聲說,“我上中學的時候,班裏有時候會有分化成Alpha的同學給忘帶抑制劑的Omega做臨時标記,或者鬧着玩咬一口之類的。其實他們都覺得沒什麽,兩邊也都是情願的。但我就不行。哪怕跟我沒關系,心裏也特別排斥。連聽說都覺得心裏發堵。”
“因為……你也知道我是為什麽會出生的。”
‘“後來你那麽排斥被咬,我就想,會不會跟我是一樣的原因。”
季韶點了點頭,靠着他的姿勢更緊密了些。
之前從沒聽過他說這個。但其實兩人的身世是有共通之處的,又自然地能很快理解。
“分化的時候我找遍了所有的方法不願意當Alpha,打定主意這輩子也不去标記任何人。起碼就不會傷害任何人。”
提到從前的事,他又忍不住低聲笑起來,“後來标記你的時候,我自己都有點傻了。”
“茶莊那次,其實我一開始根本不想去的。我也向來都不去那種活動裏湊熱鬧。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紀寒景問我的時候我居然就答應了。莫名其妙地就答應了。”
仿佛冥冥之中那裏有什麽在召喚,“現在想想,應該就是為了遇你才去的那裏。”
季韶聽着突然擡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視線裏有些許揶揄。
“一見鐘情?”
“诶,對。一見鐘情。”
江廖音笑着親了親他的額頭,“你是不知道。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也不明白應該怎麽做。想離你近點怕招你煩,不去追你我又忍不住。”
“所以我想方設法地跟着你。就聽你說什麽都覺得有道理,看着你哪哪都特別好。看得我都有點自卑了。我那時候心裏還想過,就算你到最後也還是不想要我。也是應該的。”
也不知道怎麽就說到這兒來了。
季韶有點懷疑他是故意的。從上次承認了自己不懂得如何表達愛意後,就被他各種角度地逼着練習怎麽說情話。先委屈賣慘再求愛騙吻是常用手段之一。
雖然也确實難以拒絕就是了。
“江廖音……”
季韶低低地喊了他幾遍,貼着他開始慢吞吞地往上挪。
江廖音不可避免地又冒出邪火來,無奈地制止,“別蹭了。還想不想睡覺?”
“不想睡了。”季韶說,“你接着咬吧。”
他一挪一挪,已經跟江廖音比肩,依舊趴在他身上。江廖音一低頭,嘴唇就要碰到他發燙的腺體,房間裏只留了盞夜燈散着微弱的光,那一小片細膩皮膚落進眼底,卻白得讓人晃神。
江廖音還沒明白這什麽意思,“剛剛不标記過了麽?今天晚上沒事的,不用擔心。明早再——”
“不是。”
“那是哪兒不舒服?”他又一連聲地問,“想磕藥嗎?”
“沒不舒服。不想嗑藥。”季韶說,“想磕你行不行?”
“我想要你的标記。能永遠留在我身上,一輩子都不會消失的那種。”
“……讓我緩緩。我好像被你的戀愛腦傳染了,有點反應不過來。”
江廖音張了張嘴,許久才發出聲音來。
“你想要我的永久标記?”
“嗯。”
“你……想好了嗎?”
他強壓着心裏沸騰的驚喜,努力地表現得穩妥,“這事跟求婚可不一樣。不能一時沖動地想要就——”
“我不是一時沖動才想要的。”
季韶說,“求婚不是,永标也不是。就是恰好選擇了在今天告訴你而已。”
“那為什麽恰好是今天?”
“哦,這倒是一時沖動。”
“……”
江廖音繼續努力,“要不你再考慮考慮。許教授不是說了麽,永久标記時可能會有壞結果的。有百分之……多少來着……”
上次的事情過去之後,季韶沒有明确地表示過以後要以怎樣的方式徹底斷絕B&R。他一直以為會按照之前的方案再從頭戒一次,在離許松延實驗室近的地方買套房子好去看他的計劃都已經想好了。
突然被這麽一打岔,他原本的打算都得變化了。前路不明,有點慌。
季韶卻說,“我不怕壞結果。跟那些事情也沒關系。”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無論标記以後會發生什麽,好的壞的,我都認。”
“你不想标記我嗎?”
“……我想。”江廖音無奈嘆氣,誠實道,“做夢都想。”
季韶說,“那就不要管別的了。什麽都不要管。”
他從小就在條條框框裏長大,學規矩懂分寸。做事瞻前顧後,思慮周全的日子過了太久,勸別人不要顧慮太多還是第一次。“既然未來的事難以預料,那我們索性就不要擔心那麽多。先把現在想做的事情實現,好不好?”
季韶輕聲說,“我再也不逃走了。我知道,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是兩個人在面對。那不管面對的是什麽,我都不怕。”
他敢相信自己再不會被丢下,也做好了再不逃離的準備。
“我想要……你。”
江廖音又沒聲兒了,表情裏能看出分外糾結的心理活動。
“啊,你明天是不是有早課啊。”
看他這模樣,季韶玩心驟起,假模假樣地掙了一下,“這麽一想,今天是不太合适。萬一你明早起不來怎麽辦?那不然還是——”
“我請假。”江廖音終将猶豫徹底抛到一邊,咬牙把他摁在懷裏,“不準反悔。”
季韶抿着笑意,不閃不避地迎過去。
“絕不反悔。”
他不知道,其實永久标記對alpha也具有同樣難以取代的約束力。alpha只會對選定的終身伴侶獻出永标,兩人的信息素越是契合,永久标記後就越不可能再被另外的人吸引。
他們之間從此存在着別的任何人都難以企及的羁絆。如果一方遇到危險,另一方不管在哪裏都能感知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彼此身邊。
江廖音一清二楚。所以他同樣也知道,Alpha想要标記——尤其是想要永久标記自己心愛的Omega,除了征服和占有,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請允許我——
向你獻上,我永久的忠誠。
從此都是兩個人。在一起。
房間裏溢滿了甜美到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氣。
季韶暫時無暇顧及那麽久遠的想法。他的腦袋裏,身體裏,心裏,全都是這個人的痕跡。仿佛連靈魂都被輕輕拉扯出一道裂縫,任由對方融入,肆無忌憚地交纏在一起,填滿。直到再無一絲餘地。
“以後要叫老公。”
“……不,啊……”
“季叔叔,給我生個孩子?”
“……滾啊。”
江廖音紅着眼笑起來,力度又兇又狠。
“嗯,我也喜歡女兒。”
**
仿佛新世紀的大門,永久标記帶來的靈魂相融般的契合感令人感到驚嘆。
空氣中仿佛飄着只有他們能看到的線索,牽引在彼此身上,即使不用問也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還沒開口就知道他想說什麽話,注視着對方時,就好像在注視着一部分的自己。
季韶依舊是個不聽話的實驗對象。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擅自把要跟自己相伴終生的标記交了出去,有點心虛。隔了一天才跟許松延說這件事,果然被罵一通,又被勒令趕緊到實驗室去做檢查。
“下周吧。下周。”
他對實驗室依舊很有抵觸,“紀寒景的戲馬上要殺青了。我看完最後一場再去找你行不行。”
“……”
許教授憤怒地把電話挂了。
其實這态度反而能說明一些積極的東西——如果真的很有問題,他肯定會被不由分說地綁去實驗室的。
季韶自己也能體會得出來。他現在這耳清目明通身輕盈的感覺,怎麽也不像是要下半輩子都住在無菌艙裏的人會有的狀态。
劇組在濟園拍戲的最後一天,是個天氣晴朗的周末。他和江廖音到片場時,紀寒景表情很幸福。一問才知道是因為剛剛兩個主角摟着腰拍了花絮。
因為今天的殺青戲,岑意一家三口,付安陽和他的小男友都來了,人聚得很齊。季韶去逗岑圓圓,江廖音被紀寒景拉着炫耀剛剛的幸福體驗。
還意猶未盡地用胳膊圍了一下,“我哥的腰好細。”
“哦。”
江廖音不以為然道,“我媳婦兒腰也細。”
他擡起一只手,在半空中虛握了一下,尺寸掌握起來熟練得很,“就這麽細。”
紀寒景:“……”
騷還是你騷。
最後一場戲是兩個主角的生離死別。拍攝難度較大,本身也沒有想着能一條過。但出乎意料的是現實裏比前天晚上商量時預計的情況還要更差一些,江廖音下午去了趟學校回來,過不了的那條依舊在重拍。
季韶也在旁邊直嘆氣,“紀寒景今天死了好多次了。”
演員一直沒能進入狀态,導演也很着急。最後看情況不行,停下來休息時紀寒景跟他單獨說了會兒話。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再回來開機時順利地一條過。祁燃好半天都沒能出得了戲。
季韶也看紅了眼眶,“他們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演員。”
殺青後劇組在濟園一起拍了張大合影,季韶和江廖音兩個敬業的圍觀群衆也被邀請在內。
付安陽和沈聞敘手牽手站在他們身邊,年輕的男孩揚起朝氣蓬勃的笑臉;岑意和沈聞霁手挽着手,岑圓圓就騎在他們胳膊上吮着奶嘴,對着鏡頭天真又好奇;紀寒景和祁燃站在最中間,臉上妝還沒來得及卸,疲憊卻充實的,眼神明亮。
咔嚓一聲,時間定格在這一刻。
這是一個難忘的夏天。
**
戲中人的故事結束了。戲外的故事卻沒有。
整個劇組從濟園撤走的第二天,季韶再也沒有理由拖延,跟江廖音一起去實驗室挨罵。
“一個兩個都在胡鬧!當我的實驗室是過家家的地方嗎!”
“……”
“以後不胡鬧了。”
“你還敢跟我以後!以後再也不許到我的地方來搗亂!”
許松延哼了一聲,“你們也沒這個機會了。”
“……真的啊。”
季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跟江廖音對視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雖然早有感覺,但親耳聽到還是覺得更踏實。
“我早說過了,你們倆的契合度那麽高,真的是倒了大黴才會有可能标記失敗。”
許松延沒好氣道,“還一個個我愛你你愛我的呢。既然愛都愛了,為對方做點什麽不是天經地義的?非搞得好像生離死別,慘烈點才算刻骨銘心是吧。那就好好記着,夠你們記一輩子的。”
“……”
“許教授教訓得是。”江廖音謙遜道。
“行了。心裏的坎過去了,以後什麽事兒都好解決。等會兒我再用你的體檢報告推演排個複查周期,觀察一段時間,基本上沒什麽問題。”
他對季韶說,“以後的日子好好過。啊對了,其實永久标記也不是一點消除辦法都沒有的。你以後要是後悔了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把他做成标本訂牆上。”
季韶一本正經地說:“好的我記住了。”
“……”
江廖音一拱手:“許教授牛批。”
臨離開實驗室的時候,許松延突然想起什麽,拉季韶到旁邊問了句,“你們兩個做永久标記的時候,記得避孕了沒有?”
“……”
季韶這時才想起,“好像……沒有。”
從前好像是被他提醒過,永久标記那次的受孕率特別高。如果沒有立刻要孩子的計劃,最好做些防護措施。
可當晚他們真的激動起來場面幾乎失控,誰還想得到要避孕的事。
“那你完球了。”
許松延說,“回去等着當爹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先報告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明天是正文最後一章
然後有兩個崽的番外
就完結啦
今天只有粗長沒有雙更
不過其實也可以看成是2兩千字的兩章啦嘿嘿(guna
完結的比我原本打算的要早兩天,因為本來大綱計劃裏他倆是要跟在濟園拍戲這對有一些有趣的互動的,但我又想了一下,這段其實以景燃兩人作為主視角來寫會更好
寫是會肯定會寫的,但就還是放到下本裏,等他倆來客串啦
在家閑着也是閑着,下本會提前開新
等我整理完大綱下周就可以開,也沒幾天啦
那麽
大家晚安
mua!
*感謝在2020-02-27 00:23:58~2020-02-27 23:26:1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醒但困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