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季韶不接他的玩笑,也不聽勸, 越過他仍舊去碰藥箱, 固執道, “給我。”
“不給。”
“……”
“不能給。”
原則問題, 江廖音難得在他面前強硬一回,裝模作樣地往他額頭上一彈, 威脅道, “我明天就把它收起來, 以後你碰都不準碰。”
季韶摸了摸額頭。沒怎麽疼, 眼眶卻霎時間紅了一圈,語氣委屈得無以複加。
“江廖音,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江廖音:“……”
這鍋可背大發了。
回來的路上就覺得他情緒不太對。這時候順藤摸瓜地回溯, 聽他斷斷續續地表述,才哭笑不得地拼湊出他獨自待在公交車站時經歷的那段心路歷程。
對于此類的情況, 江廖音總能做得很好。耐心地配合他,無論他說什麽靠譜的不靠譜的話都陪着唠, 通常等他發洩完了心裏舒服了就會主動要抱去睡覺了。
誰知道他今晚越說越沮喪, 從一開始的“是不是我不聽你的你就不要我了”的表面題變成“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喜歡你所以你不要我了”的送命題。最後居然演變成“請舉例說明我也喜歡你”的神奇論述題。
江廖音認真地思考了後才發言。
“就比如濟園吧, 你小時候的家, 後來快破産了都拼命護着……”
“我連這個都跟你說了?”
“……說了啊。就上周,睡覺的時候跟我說的。”
江廖音說, “如果早知道濟園在你心裏那麽重要,當初就算紀寒景再怎麽求我都不會替他開口的。可你還是什麽都沒說就答應借場地了。不就是因為喜歡我,才這麽縱容我的麽?綜上所述結論成立。”
“……”
季韶不滿道, “那是因為你用那個唯一的承諾逼着我答應的。”
“我當時還不知道你為什麽不肯往外借,又怕你以為我就是随口一說不重視。”
江廖音道,“再說,我就算不用承諾,你難道就不會答應了麽?”
“……”
季韶不置可否。“這個不算,再舉一個。”
江廖音立刻清了清嗓子,信手拈來,“再比如你晚上夢見你媽,被她吓哭的時候……”
“你怎麽連這個都知道!”
“天天躺你旁邊兒睡覺我什麽不知道?”
“……”
如果不是有這麽次交談,季韶從沒想過自己的事居然已經被他了解得這麽徹底,一時間都有些不能直視他了。
“你接着說。”
“你肯定想不到自己什麽樣。”
他說着說着還美滋滋起來,“我一叫你名字,你就往我懷裏鑽。我拍一拍你的背,你馬上就不抖了。還小聲嘟哝。”
他故意停頓,語氣意味深長,“仔細一聽,全是江廖音江廖音江廖音。哎呀,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呢。就這還能說不喜歡我?”
“綜上所述,給我成立!”
“……”
季韶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展露出今晚第一個生動的表情。
見他心情緩和,江廖音心裏便也松快起來。低頭蹭了蹭他的鼻尖,語氣裹笑,“你還送我整座島的生日快樂,帶我去見江董……還有其他的事兒多了去了。你對我好不好,我當然最有發言權。”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對我是真心的。所以你也別亂質疑自己,知道了麽?”
“你能這樣信任我依賴我,我真的很高興。”
季韶被他說得耳尖微紅,心裏卻徹底安定了下來。
“我也很高興。”
“那就去睡覺?”
“哦。”
季韶将那藥盒忘在腦後,開始願意配合。順從地伸開胳膊,由他抱起來去了卧室。
其實這樣的心理摩擦在近段時間裏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因為各種原因陷入消極情緒裏。大大小小,起因也不一樣。但最後都能以江廖音耐心地安撫他,直到他心情平緩安寧而告終。
每次事後季韶回想起來,心裏總會半是內疚半是甜蜜。
這天也辛苦他了。
等把剩下的日子都熬過去,一定要好好的。
再也不這麽折騰了。
**
季韶壓根就沒量體溫。以為沒什麽大礙,結果半夜還是燒了起來。
江廖音爬起來給他拿退燒藥,心裏還納悶兒怎麽他兜頭淋雨全身澆透,感冒發燒的人卻是季韶。
第二天早晨起來再量體溫時已經轉成了低燒。他起得有些晚了,上午要去學校注冊開學,匆匆忙忙出門時季韶還睡着。
學校手續辦完回來得一兩個小時,江廖音不太放心他自己在家。恰逢周末,就叫了季憬來先幫忙看着。
江廖音把地址和房門密碼發給他,又詳細地交待,“他昨天有點感冒,現在還發着低燒,記得多讓他喝水。藥箱就在客廳桌子上,上午十點還要一次,別忘了提醒他吃藥。”
季憬聽他叨叨那麽多。不滿道,“你是怎麽照顧我哥的?他都要吃什麽藥?”
“你是怎麽當人弟弟的?”
江廖音随口皮回去,“你哥要吃什麽藥你都不知道?”
“當然,如果你誠心誠意地發問,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
“不用了!我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季憬憤怒地挂了電話,取車去見哥哥。
到地方時季韶還睡着。季憬從小就被他用枕頭丢習慣了,深知溫和的哥哥被打擾睡覺時就會被起床氣變成魔鬼,坐在客廳裏研究桌上的小藥箱。
他基本常識還是有的,也不是不識字。按劑量拿出退燒藥後,瞥到裏頭江廖音還未收起的小藥盒。
灰藍色的磨砂小藥盒,他很眼熟了,從前就總見哥哥随身帶着,吃的時候就丢到水杯裏化開。
他突然想到江廖音氣人的語調。
你哥吃什麽藥你還不知道嗎?
我哥吃什麽藥我當然知道!
季憬憤憤地打開小藥盒,取了一片丢進杯子裏,如法炮制。到點兒時拿着退燒藥,端着這杯B&R水溶液去到卧室,小心地推門進去。
“哥……到時間吃藥啦。”
江廖音走的時候說過季憬要來。季韶撐起身靠在床頭,接過藥放在舌尖,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直到将他遞來的大杯水溶液一口氣喝光。季韶眼前黑了一下,身體裏浮出異樣的感受,深呼吸時,唇齒間有絲絲縷縷的薄荷香氣,“江廖音……回來了嗎?”
季憬酸溜溜地說,“沒有。”
季韶閉了閉眼,困惑地掐着眉心,“江廖音的味道。”
季憬一陣洩氣。
你是有多想他啊。才這麽點時間沒見,喝個水都是他的味道。
還沒來得及吐槽,餘光裏見到季韶迅速翻身下床,沖到衛生間去吐得昏天黑地。間歇中緩過勁來,已經大概猜到了原因,臉色差得駭人,“你給我喝的水裏加了什麽?”
季憬這時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季韶太久沒碰過藥,感冒時身體內所有抵抗力下降,驟然攝入一整片吐得很厲害。
不多時,他的身體裏湧起極大的空虛,四肢都在發麻。緊接着便對更大的藥劑量的渴望,且很快會渴望到發瘋,難以清醒地自我控制。
他迅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還未發展到最差局面時,咬牙給自己紮了一針舒緩劑,指揮季憬往實驗室打電話。
季憬被這一系列變故的發生吓着了,但還是下意識地相信他的安排。按他說的撥完了電話後才問,“不叫救護車嗎?哥你得去醫院啊!!”
“救護車不一定來得更快。”
季韶随手穿了件外套換鞋出門,“現在來不及跟你解釋太多,我得馬上去趟實驗室。你留在這裏等……不,你先回家。”
以江廖音的性格,等他回來以後知道發生了什麽,兩人說不定會打起來。季憬單方面挨揍更多。
季憬不安地看着他行動匆忙,似乎已在搖搖欲墜的邊緣,“真的不要我做什麽嗎?哥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別亂想。是我一直拖着沒跟你說清楚。”
季韶撐着一口氣安慰他,“乖,先回家。”
**
到樓下時,許松延實驗室出品的單人位急救小車已經在等了。
季韶上了車以後就只能坐着,手腳都使不上力氣。全自動駕駛小車撒開兩只輪子往實驗室跑,比平時自己開車的速度還要快得多。
到實驗室後只來得及發條短信給江廖音說明去向,他就被許松延十萬火急地推進艙裏,半天時間內把全身的檢查統統都做了一遍。
程沛奇幫他整理完數據結果,一臉擔憂地退了出去。
許松延把全部結果綜合分析,表情也很難看,“簡單地說,這個情況……要再從頭戒要比現在困難一點。可能時間稍微長一點。”
季韶問:“長多少?”
“長一倍吧。”
“……”
“你不要露出這種‘我還不如原地去世’的表情啊我好慌。”
他明明面無表情。許松延卻慌亂起來,“季韶?你還在嗎季韶?”
片刻後,季韶艱難地發出聲音,“我不在了。”
“……不不不要慌,你還有plan b的,問題不大。”
其實許松延心裏早有預感。即使在後來他靠自己撐到現在,甚至在今天以前都稱得上還算順利的時候,這種預感也沒斷過。
所有的偶然最終都歸于必然。陰差陽錯的,他居然真的走到了這一步,“或許,你知道什麽叫永久标記嗎?”
“……”
見他沒吭聲,許松延飛快地說道,“就是在性//行為中令Alpha咬穿Omega的腺體,将其信息素注入Omega的腺體中。同時向你的生殖腔內射//入一定量的……”
“我知道!你不用說得這麽詳細。”
“那就好。”
許松延默認他已經接受了plan b,繼續往下說,“永久标記過程中受孕率很高,所以你最好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做好避孕措施……”
“可你也知道。”
季韶打斷他,低聲道,“永久标記意味着什麽。”
除非配偶死亡,每個Omega一生都只能接受一次永久标記。一時要做這樣延續終生的決定,任誰都會遲疑。
許松延打量他的表情,“你是覺得江廖音太年輕,不值得托付?”
季韶脫口而出,“他值得。”
“是我,我還……不能确定。”
“能理解。畢竟是一輩子的事。”
許松延點點頭,“不過從生物學的角度和作為多年老朋友的旁觀角度來看,你這輩子再喜歡上別人超過現在這位的概率不大。”
“所以我才建議你做這樣的嘗試。畢竟你們倆信息素匹配度都快要封頂了,通過永久标記進行戒斷的成功率很高。”
“成功率?”
季韶皺眉,發覺其中周折似乎比自己原以為的更加複雜,“即使永久标記,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嗎?”
“也有幾率正好相反。”
許松延如實說,“如果通過他都沒能成功戒斷,恐怕你餘生都得在實驗室裏度過。除非能找到與你信息素匹配度更高的人再次嘗試。”
“其實站在我的角度,任何事都沒有百分之百這一說。單憑數據說話,我只能建議你選擇成功率更高的方案。”
他無奈道,“客觀地看,如果再次只靠自己從頭戒斷,你能撐完全程的成功率……比那個還要小很多。”
作者有話要說: 來遼!
是我低估了我大綱的簡略程度
兩段話的劇情要寫三千字
今天是标不到了
明天标!
大家早點睡
晚安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