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其實你跟他談個戀愛也挺好的。”
許松延說,“就算不提永久标記, 讓他定期給你個臨時标記, 也同樣具有良好的替代性。對你戒斷B&R很有幫助。”
“可如果我這樣依靠他的标記擺脫了藥瘾, 跟利用他有什麽區別?”
“拉倒吧你就是不敢挨咬不願意跟人談戀愛。”
“……”
更何況不願意利用他這句話裏, 本身就還包含着另一層因果關系。
是因為太喜歡他,所以才不願意, 怕他終究會對自己“被利用”感到介懷難過, 甚至質疑這份喜歡是否與他所付出的同樣純粹而真摯。
出發點是因為太喜歡他啊。
許松延心中感慨。
季韶啊季韶。
還是栽在這麽個混小子手上了。
然而季某人本人并不想認栽, 依然倔強道, “我現在能不能健全地活下來都是個問題,哪裏還有心思去想談戀愛的事。”
只有年輕人才會要死要活地談戀愛。他現在只想活。
……就算要談戀愛,也得是等到他先把自己這些煩心事處理完之後。
到時候, 江廖音要是真的還在等他……那就到時候再說好了。
季韶被許松延若有所思的眼神盯得心裏惴惴不安,拒絕再想江廖音的事, 徑直進了艙,“幫我看看這次要待多久才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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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的戒斷反應會變得越發強烈, 在一段時間後達到峰值後緩慢下降, 順利的話就能一直降到消失為止。待在無菌艙裏理論上就是加速了這個過程。
“這個周期的時間是28天。”
許松延對情況進行預估, 覺得還算樂觀, “只要你別自己偷偷複藥,在我的艙裏住上十個月, 完全戒斷的成功率就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季韶在心裏将28分解成許多個日夜,沒有他那麽高昂的積極性,“好長。”
被壓縮的戒斷時間意味着更加密集的戒斷反應。具體表現在這次回來的第二天季韶就想進營養艙了。
“你得考慮清楚。這個周期裏你只有四次進營養艙的機會。”
“我沒法兒考慮了。”
季韶有氣無力道, “我好像全身的骨頭都碎了。再不讓我進去,下一個要碎的地方可能就是腦子。”
“……”
許松延默默向他開放營養艙并在心裏喊了聲加油。
季韶從衣櫃裏拿了簡潔的短袖短褲換上,走到隔壁放營養艙的房間。脫掉鞋子,深吸一口氣躺了進去。
江廖音吐槽過好幾次,說這艙設計得跟個棺材似的,除了有個透明的廣角玻璃蓋能看清楚。季韶放松身體,被溶液中巨大的浮力托起,漂浮之時身上的疼痛消除了大半。
這一周期內的時間過得格外緩慢,季韶覺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難熬。不知是他的身體反應本身,還是因為這次進艙至今為止,江廖音都沒有來看望過。
第三周過完,季韶神智都有些渙散了。在許松延的再三确認中,不得已消耗掉了自己最後一次進營養艙的機會。
他的夢重複得越發頻繁,陰冷依舊。他站在迷路的街口,終于再也沒有前進的力氣。想退縮時只要一轉身,便會撞進一個冰冷的擁抱。
無數個夜裏,悲泣的母親緊緊抱着他,勒得他透不過氣,一遍遍地描述相同的場景。那個對她而言是“命中注定”的男人,為她帶來了怎樣“命中注定”的浩劫。他是如何撕開她的衣服,用唇舌在她身上烙下印記。如何釋放信息素,令她身體癱軟無法反抗。如何咬破她的腺體,讓她背負終生無法抹去的恥辱。
又是如何,讓她在這自以為是的愛意裏度過殘生。
季韶從營養艙中醒來,渾身黏糊糊的,腳步拖沓地去沖澡。
他抱着肩膀,蹲在花灑底下想,到底為什麽自己要經歷這一切。
憑什麽是他來經歷這些。
二十年餘之前,同樣的想法還發生在季绾的腦海中,日日夜夜難以停息。
她與丈夫的結合并不美好,甚至并非自願。那樣獸性驅使的沖撞和粗魯的标記,與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和心中向往的愛情都相差甚遠。卻終究受困于高匹配度的吸引,無法罔顧家中對繼承者的期盼,也無法放棄腹中悄然孕育成形的孩子。
婚禮後晏林得到了公司工作忙碌,她生下孩子後便以身體不佳為由,與其分居于濟園。可她逃得開人,卻逃不開午夜夢魇的糾纏。幽靜的園子裏,她可堪傾訴的對象,竟只有自己懵懂的孩子。
她悲恸地哭訴自己的痛苦,世人以為的她與丈夫轟轟烈烈的熱戀,只是一場無稽的謊言。或許她以為孩童無知,并不會聽進心裏,卻不知自己是在口口聲聲地将這夢魇傳遞下去。
季韶将開關旋到最大。頭頂墜下的水流不間斷地擊打沖刷,幫助他恢複現實的觸感,找到一些清醒的思路。
他費力地想,或許他并不是不喜歡江廖音。他只是對談戀愛本身的發生感到抗拒,尤其對“命中注定”這樣濃墨重彩的登場方式,感到恐懼。
愛是很疼的。
……
江廖音今天也沒有來。
**
暑假開始以後許久,江廖音終于聽到了自己跟季韶的緋聞。
他跟身邊的富二代朋友幾乎都是見到面點頭打個招呼的交情,沒什麽私下聯系。不去學校就更加脫離輿論環境了,唯有一個紀寒景作為消息來源。
江廖音都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沒出息到這種地步。不敢去見季韶,就依舊賴在他家裏不舍得離開。留在他待過的地方,心裏好像就能舒服一點。
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終于有天接了紀寒景電話聽到他說“不會真的是季韶在追你吧”時,第一反應是這哥們兒怕不是演戲演傻了,“現在幾點了,是你沒睡醒還是我沒睡醒?”
“什麽意思啊……你不知道這事兒?”
紀寒景詫異道,“不應該啊。都過去這麽多天了,你們還沒統一口徑嗎?”
江廖音這時候才把前因後果都了解清楚。覺得應該是自己還沒睡醒,“你說是季韶親口這麽跟你交待的?”
“除了他自己,誰還敢造他的謠啊。”
單單季老板那張臉,腦門上就寫着“高不可攀”四個字。細想之下,多年以來他主動跟誰有點緋聞還是第一次。
紀寒景說,“你爸找不着你就使勁兒給我打電話,你倒是回他一個啊。”
“回他什麽?”江廖音說,“就我在他心裏那個形象,說季韶在追我他會信麽?”
“讓我造我自己的謠?我都還沒這麽自信。”
“你不懂了吧。有時候越是曲折離奇的劇情,越是接近現實。人們就愛聽這個。”
紀寒景混跡娛樂圈吃瓜多年,語氣娴熟地娓娓道來,“是不是造謠咱且先不管……好吧聽你這意思應該确實是謠言。可就算是,既然季韶話都已經說出口了,不管他是帶着什麽目的這麽說的,你作為心懷不軌的另一位當事人,這當口不就該趁機把它坐實了麽?假戲真做知不知道?弄假成真懂不懂?”
江廖音被他流暢且不講理的思路震驚了。半晌才緩緩吐出兩個字,“牛逼。”
紀寒景寂寞地嘆了口氣,“唉。要是自己談戀愛也和指導別人一樣簡單又順手就好了。”
通完電話,江廖音順手回了條模棱兩可的短信給江董,讓他老人家自己發揮暢想。自己坐在那兒琢磨季韶那麽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實在想不通。
他已經有許多天沒有見季韶了,也不怎麽出門。這樣頹喪的狀态自他從實驗室回來開始已經持續了很久,如果不是這通電話,他大概會繼續消沉到季韶出實驗室的日子,才會以接他的名義鼓起勇氣去見他。
但現在他後知後覺發現了季韶給自己造謠的神奇操作。這讓他心裏又燃起一絲不可捉摸的希望。
季韶是不是不希望他跟別人相親,才用這麽直接的手段想把他留在身邊?
那這得是喜歡他了吧。
哪怕還不能算是喜歡,起碼得比中間值再偏上那麽一點兒吧。
有誰會主動把不想見到的人留在身邊呢?
江廖音心底越發雀躍,迅速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浴室洗漱打算出門,剛套上衣服便又聽見手機一串震動。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歸屬地是本市。江廖音只瞥了一眼便随手挂斷,拿着手機出門。
剛坐進車裏,手機又振了起來。還是剛剛的號碼,歸屬地變成了“許松延實驗室”。
“……”
還有這種準确的定位?
這次他迅速地接了。電話那頭居然真的是許松延本人的聲音,比起往日多了幾分嚴肅,“江廖音?你現在在哪?”
“在去你實驗室的路上。”
“……”
“怎麽了?”
“沒什麽。正好,我打電話也是想讓你來一趟。”
以往每次去他實驗室可都是被嫌棄到不行的。江廖音猜到他主動打電話過來的原因,握住手機的指節用力到泛白,“季韶現在就在你實驗室裏。別告訴我你特意找我過去是因為他出了什麽事。”
“……”
許松延也沒心思跟他計較這沒大沒小的語氣,無奈道,“你先來了再說。”
**
江廖音抵達實驗室時,季韶剛剛結束了一輪折騰,正在艙裏安靜地沉睡。
在那具厚重得像棺材似的營養艙中,他的身體漂浮在淡藍色的液體裏,籠罩些一層幽暗的瑩光,每一根發絲都輕盈地舒展。像束枝葉蔓延的花,向死而生,美得仿佛一幕夢境。無論看過多少次,都仍舊會被驚豔得自覺屏息。
“他這周期內使用的營養液已經超過了身體的最大負荷,我給他替換了麻醉劑,但也只是權宜之計。為了不損傷身體機能,我只敢給他用這一次。”
許松延擔憂道,“我擔心他撐不下這個周期。”
隔着強化玻璃窗口,江廖音目不轉睛地看着裏面的人,嗯了一聲,“需要我做什麽就說。”
許松延沒有立刻開口。平時做慣了決定,這時心裏還是有些猶豫。
他叫江廖音來這裏,還沒有征求過季韶的意見。接下來要做的決定也是。但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能看到這個年輕人憂心忡忡的側臉,目光專注又執着。讓他覺得,或許可以将信任交付。
江廖音來時的路上就已經想過了許多種可能,一大波挖肝捐腎的狗血劇情在腦子裏轉了幾個來回。這時開口,頗有些壯士斷腕的決絕,“說吧,讓我幹什麽都行。”
“那你聽着。”
許松延道,“我想讓你進艙。”
“我會給你注射信息素催導劑。你進去以後,釋放信息素來安撫他。就這樣。”
江廖音腦子空白了一秒,“……怎麽安?”
“這也要我教你?”
許松延沒好氣道,“抱他啊!親他啊!你們年輕人搞對象不都一套一套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助攻們都比我還着急系列
來遼!
目測明天晚上很刺激嘿嘿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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