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看向季韶的眼神并不放肆,但這點細微的變化卻也瞞不過親密的朋友。
紀寒景看在眼裏,心情頗有複雜。躊躇片刻,索性拉起他往外走,“我們去園子裏轉轉。”
天色灰暗,園中煙雨沉沉。季韶隔着窗欄向外望了一眼,沒有阻攔。
倒是季憬有些好奇,“他們怎麽好像突然內讧一樣。幹嘛去了?”
季韶收了目光,輕輕搖頭,“別人的事情,不要多管。”
**
季園設計精巧,園景之中山水呼應,不乏意趣。
兩人出了留香館。相鄰的湖邊怪石嶙峋,湖上有一彎石橋,隔橋有片迷宮般的疊石假山。
紀寒景拉着江廖音過了橋,随便進一個假山洞口,走幾步又繞進另一個。如此反複走進了假山群中央,确保不會被別人聽到談話內容才停下來。
江廖音拉起衛衣的連帽罩在頭頂,懶散地靠在假山石上雙手插兜。一邊擔心衛衣後背被淋濕的石頭蹭髒,一邊繼續吊兒郎當地靠着站,“幹什麽?”
紀寒景說,“我覺得你腦子不大清醒。”
江廖音擡擡下巴,示意他被雨打濕的半邊肩膀,“你說誰腦子不好使?”
“……”
他縮着膀子躲到橫疊的亂石下,“別轉移話題啊,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江廖音撇嘴,寧可自己不知道。
對別人他懶得招呼,但對紀寒景的追問,怎麽說也還是要應付一二的。
Advertisement
江廖音心裏一直都清楚。他這個好朋友,不能理解他為什麽對季韶如此在意,也并不看好。
“他哪裏不好了?”
“就是因為他沒有哪兒不好。”
紀寒景還是第一次要用這種理由勸分。但想想季韶端端正正地靜坐煮茶那模樣,實在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靈機一動,揮手比劃,“你看看這園子!跟他談戀愛可是很貴的!”
江廖音說,“我養得起。”
紀寒景剛要開口嘲諷,但想想這人這些年斂財喪心病狂的程度,又閉了嘴。
可能……确實養得起?
“我是在認真地勸你,不要跟他搞到一塊兒去。”
他變換角度繼續勸,“你搞不到的。人世家大少爺,哪怕退隐了也是爺,怎麽可能跟你玩什麽年下戀情。”
“再說他們家這麽傳統,規矩肯定特別多,你會被逼瘋的。”
眼見他不為所動,紀寒景亮出殺手锏,“你想啊,你細想,萬一他為點小事每天叨叨你三百遍,罰抄家書罰跪祠堂的,你能受得了?”
紀寒景知道他最不服管教,尤其讨厭被人指揮。無論是誰。惹得他不耐煩了都會不留情面地翻臉。
不料江廖音聞言居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如果是用那麽好聽的聲音罰他……
“唉呀。”
江廖音欣然道,“跪就跪了呗。”
“……”
紀寒景看着他,再勸的心思已如死灰,“我服你了。”
紀寒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太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看起來千帆閱盡野得不行,其實從沒對誰動過感情,純情得一批。
他覺得紀寒景哪怕是跟個沒有背景的Omega逢場作戲嘗嘗禁果積攢經驗,也比一上來挑戰這種boss級別來得容易些。
但這哥們就不。
誰能怎麽着他。
“知道了我不管了。你去吧。”
紀寒景總是妥協的那一個,“我反正從小到大管你都沒管成過。”
勸也勸不聽,只能做好給他擦屁/股的準備。
江廖音滿意地揚了嘴角。知道他為自己擔憂顧慮,拍了下肩,“心意領了。”
“但你自己那個哥都沒整明白,就別教我搞對象了吧?”
“……”
“你擔心你自己吧!”
紀寒景沒好氣道,“這種禁欲型的發起瘋來可是更恐怖,你小心到時候被人日得嗷嗷叫。”
江廖音噗嗤一笑。清了清嗓子,搭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以後你就知道是誰日誰了。”
“呵呵。”
他話中別有深意,紀寒景卻是領會不到,“回了回了。這大晚上的,我還得陪着你,餓着肚子回去上晚課。”
“以後別讓我陪你來了啊!你們聊茶我又喝不出門道。”
別說喝不出,就算把那茶葉嚼吃了估計他也嘗不明白,“一杯一杯的,喝那麽多茶淨讓我餓得快。”
江廖音沒答話,随便他發牢騷。直到兩人都不作聲了,眼前的洞口依舊無窮無盡。
“剛是從哪兒繞來着……”
回去時走的路,遠遠超過來時的距離。紀寒景終于明了當下的處境,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
疊石假山如同迷宮,暗藏十餘條路,二十餘個洞口。其中小路彎折崎岖,怪石鄰立,造型各異。每移一步便是一處不同的景色,即使原路返回,也未必能找回剛剛的洞口。
再加上天色已黑,視野受阻,兩人愣是被困在這群假山裏,困了十分鐘都沒走出去。
紀寒景很快就認清現實,“我打個電話求助一哈季老板。”
江廖音拒絕了,這不符合他的水平。
于是兩人又被困在裏面十分鐘。
紀寒景開始提建議,“要不我們分頭走?”
“……”
江廖音心說那還是打電話吧。沒來得及開口,聽見響亮的一嗓子,“江廖音!”
熟悉的口吻,帶着隐隐的驕傲。
季憬撐着把傘,站在離他們最近的洞口,“你們倆可真行!這邊,我帶你們去出口。”
除了自己用的,他手上就拿了一把傘,見到兩人後毫不猶豫地伸給了紀寒景。
幼稚。
江廖音撇嘴。紀寒景嘿嘿一笑,撐開傘哥倆好地摟着他肩膀一起走,“你對這兒挺熟?”
“小時候來玩,我跟我哥就在這兒捉迷藏。這些小路早都在腦子裏記着了。”
“你哥贏還是你贏?”
“當然是我。”
“我也就玩這個能贏他。”
趁哥哥不在,季韶把他為數不多的黑歷史往外抖得津津有味,“他啊,別說找我了,把自己繞出去都費勁。玩多少次都一個樣。”
江廖音兀自笑起來。還沒聽夠,出口就已經到了。
不過是三個洞口的距離,不知道剛才怎麽就死活走不出來。
雨絲雖密但細,落下來沒什麽力度。他嫌跟人勾肩搭背走在一起難受,反正也戴了帽子,就從傘底下出來,跟在兩人後面往外走。
被兩只大傘隔擋視線,等過了橋他才看見,湖邊路燈下,還有一人撐傘站着在等。
季韶頗有自知之明,對面那片假山對他有滑鐵盧般的陰影,因此只派了弟弟過去找人。他們走出來時,遠遠看着還心道怎麽只見這兩個。
最後見了被擋住身影的江廖音,才放心地把懷裏備用的另一把傘伸了出去。
江廖音沒有接,跨了兩步躲到他傘底下。
季韶不得不把傘稍微舉高了些,目光落到他戴着兜帽的發頂,停頓片刻,把自己手裏的傘柄一交,“你拿着。”
江廖音乖乖幫忙撐傘。他的身高确實更适合幹這活。
季韶的動作沒有停止。把傘柄遞給他,手又繼續向前伸去,拉下他的衛衣兜帽,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路燈的光有些暗,但看着還行。
就前兩天眼角留的那道口子還有淡淡的痕跡,除此以外,沒添新彩。
季韶這才放心。
江廖音看出他是在給自己驗傷。嘴角一抿,得寸進尺地把臉往前伸了伸,一副要讓他看個夠的架勢,“怎麽着,你以為我們倆躲在這兒打架啊?”
“……”
這個語氣應該是沒打起來。
他往後仰了仰,側過臉去解釋道,“我怕不好跟你家裏交待。”
沒什麽可跟他們交待的。
江廖音心裏嘀咕,近距離地看見他側臉的輪廓緊繃着,沒什麽表情,睫毛卻在顫,有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明明就是關心我。
江廖音心裏突地悸動,漫開說不出的甜意。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季叔叔?”
季韶沒回話,只微微偏頭,擡眼看向他。長而翹的睫被水霧浸軟潤濕,聚成兩片深色的煙雲,忽而扇動,像羽毛降落在心上。
倏忽間,江廖音卻又移開了眼,握着傘柄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啞聲道,“……沒什麽。”
他好像突然有些明白紀寒景的心思了。明白了為什麽會有人維持着那樣長的暗戀。
跟勇氣無關。
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捶碎一只Alpha的腺體,但無法面不改色地對季韶說出一句“喜歡你”。
面對珍貴的人,他無法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随意地,魯莽地就說出這麽句話來。
他以為他可以。或許以前的他可以。
但至少現在,他做不到了。
因為他會擔憂。這樣的話一旦出口,很可能會帶來傷害,帶來憎惡,帶來不可預測的後果。
他開始考慮這句話背後要承擔的責任。
江廖音驀然意識到,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小畜生了。
從喜歡這個人開始。
沒等到他開口,季韶也不追問。往後退了兩步,撐開自己手中的傘遮在頭頂,“小廚房生着火,佟叔做了幾樣拿手菜。”
他眉目舒展,望向對方的眼底似有溫柔顏色。在微冷的雨夜裏,語氣帶着融融的暖意。
“要留下吃晚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晚課您好,晚課再見
來遼
逃課是不對滴,小朋友們不要學
大家晚安
mua!
感謝在2020-01-05 17:33:52~2020-01-06 22:20: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辛尚仁.Cynthia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