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廖音貼心地想,B&R顯然不如他的标記來得天然環保。與其吃那種危害身體健康的藥,幹嘛不直接讓他咬一口呢。
但要是人家不願意,他總不能強求。
反正話先撂出去。幫這個忙他還是挺樂意的。
季韶卻好像沒往心裏放,簡簡單單地轉了話題,“去哪裏吃晚飯?”
江廖音轉頭看看位置,帶他去了最近的第三食堂。剛走進一層就發現個眼熟的人影,青天白日把自己臉遮了大半。鬼鬼祟祟,欲蓋彌彰。
單憑着那只黑色口罩他就把人給認了出來。完全不想搭理,甚至還準備把季韶引向方向相反的窗口去。但轉身之前還是被發現了,紀寒景朝兩人小跑過來。
江廖音不得不介紹,“這是我發小,現在同班同學。紀寒景。”
“我記得你。”
季韶颔首,露出些淺淡的笑意,“一起吃飯?”
紀寒景扯掉口罩,露出張自小頗受鏡頭青睐的臉,無視旁邊投來的威脅眼神欣然回道,“好呀。”
好好的二人世界被攪合了。江廖音原本還有許多話,這下都沒機會再說出口,只能在心裏暗暗盤算,待會兒找個僻靜地方給沒眼色的發小松松筋骨。
季韶确實對紀寒景有些印象,但也僅限于“朋友家的小孩”這種定位,對他還沒有對窗口後各式各樣的菜色來得興味盎然。
他的三餐一向都由助理準備,可選的食物并不太多,來來去去就那幾樣。況且都是點了直接送到面前的,遠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着五花八門的菜色挑選來得有趣。
這時候吃飯還是稍早了些,離下午最後一節下課還有将近半小時。窗口後的食物都是剛剛出鍋,香噴噴熱騰騰地擺到眼前。恰是避開用餐晚高峰的最佳時機。
江廖音沒有随身帶飯卡的習慣,本來想着去買飯票解決,正好紀寒景跑過來打攪,便毫不客氣地蹭了他一頓。
三人找了個安靜的卡座,各自偏好的食物擺在一起,色彩對比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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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久了,江廖音和紀寒景口味很接近,都十分嗜辣,頓頓離不了的那種。季韶胃不怎麽好,相比之下口味十分清淡。
作為嗜辣人士,江廖音看着覺得有點可惜,但又覺得很理所當然。
按照季韶在他心裏的印象,別說飲食清淡,說是喝露水續命的他都會信。
紀寒景頂着江廖音殺人的視線留了下來,也是想再多接觸接觸這位被好友觊觎的大佬。
上次在季宅只是問好而已,他已經覺得這位的氣場之盛,與人隔了不可逾越的鴻溝。今日演講過後尤甚,感覺是得跪着聽他說話的。
江廖音卻一副心之所向的模樣。紀寒景不由得猜測,或許是他不夠了解,沒準兒近距離接觸後就會發現這位大佬其實比想象中更接地氣。
然後一頓飯下來,他跪得更标準了,還頻頻發射向江廖音發射眼神。
你不配你不配你不配。
江廖音毫不忌諱地看回去。
滾啊滾啊滾啊。
季韶将兩人的小互動收于眼底,心裏感慨年輕人之間的交流真是活潑生動,別有情調。
晚飯結束時,江廖音送他到車前。臨走時問他,“我以後能去找你……喝茶嗎?”
季韶以為他說的不過是去茶莊而已。知道自己接下來不會再去那裏居住,便無所謂答不答應,客氣地說,“歡迎。”
之後他離開學校,吩咐助理回季宅去取行李,叫司機載自己去了永安陵看望母親。
季绾就葬在這裏。已經葬了很多年。
季绾去世那年,他正要上小學。興沖沖地去買了書包和文具,抱回家向媽媽展示。
媽媽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可他剛拿出鉛筆盒打開,就被她啪地合上。
他已經想不起季绾的臉色,不知道那不過是垂死前的回光返照。只記得她一字一頓,拼盡全力說出的最後幾句。
季韶,你好好記住我的話。
在他還對季氏沒有概念的時候,病入膏肓的母親告訴他——媽媽走了以後,你要,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它。
那雙被淚水充盈,同樣也滿溢着憎恨和懊悔的眼睛,第一次含着期盼注視他。
季韶想,如今算是守住了吧?
又有什麽意思呢。
他在碑前站了許久,才幹澀地開口,“……媽。”
已經很久沒來看望,他有很多話可以說。說這段時間自己都經歷了什麽,說自己為這些經歷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應該說的。但有再多的話,也都堵在胸膛裏。悶得發疼,卻難以出口。
最後也只簡簡單單的一句,他為自己的承諾畫下完結的符號,“媽,你交待的事情我做到了。”
“往後的日子……”
他低頭看着懷裏盛放的花朵,小聲說,“往後的日子,你要是還心疼我,就別再到我的夢裏來了。”
天色完全黑了。
他把花束輕放在石碑前,轉身離開,上了車。
“去濟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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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世代儒商,交好者除卻達官顯貴,多半是文人墨客。從祖上就開始積累字畫典藏,珠寶古玩,家底豐厚,其中最光華璀璨集大成之處便是濟園。園名“濟”,取姓氏“季”的諧音。
季韶對所謂財産并不如何在意,也沒想過要給自己留多少家底。唯獨這處園子,是他不可逾越的底線。季憬自不必說,連白婉都不敢打這裏的主意,即使她對每年要投入到園子裏的“冤枉錢”頗有怨言。
近二十畝的私家園林,有山有水有草木,建築面積占到一半。園林設計精巧,要費心思打理的地方很多,每年的保養修繕費用都得傾入不少。
但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季韶也從沒動過把這處荒置,或将其變賣的念頭。連園子裏的古董都一件不缺地保留了下來。
如今也已經有許多年沒回來看過了。
夜晚裏,門口兩旁挂了燈,蒙着燈籠形狀的暗紅布罩子。季韶抱着枕頭站在門前,仰頭看着門上古樸的牌匾。蒼勁的題字已經褪色,又被不知第多少遍的上了層新漆,在路燈下金閃閃地反着光。
這裏是他搬到浦元區前的住處。小學以前他都随母親一起住,就是在這裏長大的。
在明大的錦鯉池前,他驀然想起自己小時候,難過時無聊時,最愛幹的事就是躲在園中湖上的石舫裏喂魚。一個人默默地,一待就是整個下午。
如今池子裏的魚不知都換了幾批,看魚的小屁孩又回來了。
他沒帶很多行李,除了藥以外,只提了個袋子裝着他的枕頭在身邊帶着。提前打了電話讓收拾出房間,說今晚就要住,也是有些難為了。
進了門,身材敦厚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照壁前的小石階上玩手機等他。聽見響動擡起頭,一看見他就笑起來。
季韶也露出笑容,腳下不由自主地急切起來,快步向前邁去,沖到他面前結結實實地一抱,“佟叔。”
“小韶啊。”
老佟拍拍他的背,借着門口的燈光打量他。多年不見,總愛纏着他一起玩兒的小少爺已經比他高出一頭不止了。模樣比小時候更俊俏,就是清瘦了點,“怎麽這時候跑回來?受委屈了?”
季韶眼眶莫名酸澀,搖了搖頭,“想回來了。”
“那回來就好。回來盡管住,今兒那床都是叔親自給你鋪的。”
老佟摸了摸肚子,哈哈大笑起來,“帶着你那枕頭沒有?”
也算是見過不少世面的大人了。被他這麽一打趣,季韶人仍舊像個小男孩一樣不好意思,抱緊自己的枕頭點了點頭,“帶着了。”
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
老佟在園子待了三十多年,半輩子的心血都傾注在這裏。從孤家寡人到生兒育女都沒離開過,還自封了個“濟園總管”,園子裏的景觀修整,大大小小的改動全得聽他的。
季韶從出生到搬離,是他看着長大的。季氏風雨飄搖的那幾年,他作為“濟園總管”,擔心這園子要改了姓,還曾手寫了一封長信托人遞給季韶。洋洋灑灑地寫了近萬字,見字如面,滿紙懇切情懷。
那封信季韶到現在都好生珍藏着,也認認真真回複了——只要他還在一天,就絕不會讓濟園易主。
如今這承諾也做到了。
第二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起床時呼吸都比在別處暢爽。季韶慢悠悠地吃了早茶,仍舊去園子裏找佟叔閑話,跟着動手親自修剪花木。
春日裏花木枝葉繁茂,減下來的枝條也是生機勃勃的。他覺得丢了可惜,就找幾個瓶子裝了淨水,插起來修飾一番,也很好看。
他轉動花瓶變換角度,耐心地将每瓶花枝修剪出各自不同的姿态。平心靜氣,自得其樂的模樣,老佟看在眼中,心裏很是欣慰。
商場裏摸爬滾打多年,那點市儈的銅臭味一點沒侵染到他身上。如今再回到這園子裏來,與其中的風流意趣相襯毫不違和。真正是濟園主人該有的模樣。
但季韶只清靜了兩天。
第三天落了小雨。季韶午睡起來,撐了把手工制的竹傘到留香館喝茶。留香館臨湖,置曲欄長窗,靠窗而坐,喝茶賞雨別有一番趣味。
正盯着湖面上微小的漣漪出神時,老佟不拘小節地淋着細雨,踩着水窪過來找他,說今日有客。
“一個姓江,一個姓紀。”
老佟看起來也對這兩人很感興趣,笑着傳話,“兩個年輕人,說是你的朋友。”
濟園平日裏并不對外開放,若無主人邀約不得進入。凡來到訪,都是稀客。
朋友?
季韶猜到這兩個年輕人是誰,搖頭失笑,“沒大沒小。”
也不知道是怎麽找到這來的。但想想自己說過的那句“歡迎”……
季韶嘆了口氣。持杯的手放下,轉而去摸自己的小藥盒。
“讓他們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江.計劃通.廖音:沒想到吧
來遼
今天換小地圖遼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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