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開頭(正面出場),第五章(電話),第七章(正面) (5)
浴袍,沒剛才嚴肅,但依然有些冷淡:“什麽事?”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進門後,鐘淺也不坐。“秦岳,這段時間你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動,也很感激,但是有些話還是該先說明,”她頓一下,“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只能做普通朋友。”
她說話時,秦岳姿态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手裏漫不經心地轉着一支煙。
隔了會兒才表情一松,笑出聲,“你想多了,不是說了嗎,少爺我樂善好施。這次來,又不是沖你一個人,秦雪是我妹,我也不放心她。”
他看向她的眼光裏多了幾分輕佻,“再說,你這麽小,什麽都不能做,我能對你有什麽想法。”
話雖然不太中聽,但鐘淺卻是松了一口氣。
轉身離去時,卻聽秦岳又開口:“友情提示,這兩天不要吃熱的和辣的。”
鐘淺心裏一驚,差點就擡手摸嘴唇。
第二天,四人分成三路。
秦岳去會他在當地的朋友,秦雪去看白族歌舞表演,說是采風。鐘淺和小歌去游蒼山洱海。昨晚她主動跟她們和好,只是秦雪大概是替自家兄長不平,态度仍有些冷淡。
至于鐘季琛,今天一早的航班去另一個城市,真正的公事。
昨天她聽他說起最近工作生活中的種種,心知講出來的也只是一部分,不由問:“累不累?”
他沉默了一下說:“以後我們只會很累,怕嗎?”
走在山頂長長的棧道上時,鐘淺回憶起這一幕。
她的确是還小,見識和心智都有限。可是成長就像這條上山的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人在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判斷,也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她在四歲那年看他為了承擔起責任而做出種種努力時,就懵懵懂懂地決定要像他一樣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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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什麽?
也許,就是找到一個人,陪自己走一條長長的偶爾有曲折的棧道。即便他有時不在身邊,因為心裏有愛,就不寂寞,始終有信心,有力氣。
她只知道,當她在空中極速下降時的設想,如果她就這麽死了,那麽她會遺憾。遺憾放棄了他。
幾日後,鐘淺終于和她的小貓團聚。
幾個月過去,小家夥依然小小的一只,捧在手裏毛茸茸,熱乎乎。胡鬧還記得她,各種熱情,各種舔,鐘淺疼愛得用臉頰貼它腦袋,親了又親。
鐘季琛在一旁看得直皺眉,搶過去丢到一邊,大有代勞之勢。還忍不住問:“這麽想它,當初為什麽不帶走?”
鐘淺笑着說:“因為我覺得你更需要它啊。”
他心中微震。雖然在小貓生病那次,摸着它的小腦門的時候就猜到,但是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還是格外的觸動。在你眼中應該是被呵護的那個,默默的用她的方式呵護你。
而此刻鐘淺正全然放松,不禁想起另一筆賬,嘟嘴說:“我過生日,你連一句祝福都沒有。哼。”
鐘季琛難得的一臉深情,“因為想當面跟你說。”
她眼波一橫,“現在說吧。”
沒等他開口,她伸出一根指頭擋住他嘴巴,“等等,一遍不行,要一百遍。”見他瞪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狀,她眼睛一眯:“不願意?”
鐘季琛點頭,又搖頭。逗得她笑起來,認真宣布規則:“從今天開始,每天說一遍,忘了要罰的,懲罰措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眼珠一轉,又說:“那……禮物總該有吧?”
鐘季琛抓起被丢到一邊的胡鬧,“這個怎麽樣?”
小貓無辜地叫一聲,鐘淺一臉鄙視。
“真要送的話,我要一只大貓。”
“然後給它起個名字叫琛琛。”
他故意問:“哪個琛啊?”
“就你名字裏那個。”
這一晚,鐘淺又被小歌拉去酒吧,給秦雪捧場,當然真正目的是為了緩和關系。倆人還準備了花,一大束火紅的玫瑰擺在身邊煞是引人注目。也許更引人注目的是兩張青春十足的與這個環境有些不搭調的臉孔。
于是,問題就來了。
鐘淺正投入地聽着秦雪的煙嗓兒版《甜蜜蜜》,想着自己的甜蜜蜜的小心事的時候,身邊一沉,一膀大腰圓的光頭男人坐了下來。
男人一開口直噴酒氣:“兩位妹妹想喝什麽酒,哥請你們。”
他說話時眼睛直勾勾落在鐘淺臉上,她和小歌對望一眼,就要起身,男人一把拉住她胳膊,語氣無賴道:“別走啊,不給哥面子是不是?”
鐘淺冷聲道:“我們要喝的酒你請不起。”她用力甩手臂,可是這家夥的手跟鋼筋鐵鑄般,紋絲不動。
男人得意:“只要你報出名字,哥有的是……”錢字只發出一半,臉上嘩地一涼,鐘淺另一只手拿着空了的酒杯。男人一摸臉,“媽的,別給臉不要臉!”
他這麽一吼,就見不遠處的一桌,四五個人霍然起身。
鐘淺剛抽出的手被他再次抓住,這一次用足力氣,她疼得吸氣,小歌見狀,抱起玫瑰就往男人臉上砸,“再不放開我們就報警了。”
男人沒防備,被玫瑰刺劃破臉,怒極,手卻不松,鐘淺想踢他要害,卻被他先發制人,手腕一翻,她慘叫一聲,上身被按在桌上。
男人俯身下流地貼上她後背,嘴裏罵咧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哥看上你是你運氣,裝什麽裝?”
小歌也被他趕過來的同夥制住,只有口頭恐吓的份兒。
動靜鬧得這樣大,周圍人都看過來,卻忌憚這幾位,不敢管閑事。臺上音樂戛然而止。秦雪沖在最前頭,人沒到手裏啤酒瓶先揮過來,“他媽的敢動我姐們兒,活膩了是吧?”
男人的光腦門見了血,爆了句粗口,手下紛紛抄起家夥。
鐘淺被救下來,但是幾個學生對幾個職業混混,很快就落了下風。尤其是秦雪,成為頭號被攻擊對象。她當初為了低調沒報過家門,此時沖着酒保喊報警,這家夥抓起手機,一聽混混喊了句:“誰他媽敢報警老子給他開瓢!”立即就慫了。
然而,就在秦雪幾人除了她都挂了彩,又高又帥的鍵盤手也為了護着她即将被酒瓶呼上臉時——
手握酒瓶的混混忽然慘叫一聲,身子被踢飛到一邊去。在他身後,一男子如從天降般,身材高大健碩,往那一站就威懾力十足。就見他漫不經心地活動了下手腕,緊接着一個漂亮的後旋踢,撂倒另一個正打人的混混。
衆人一時傻眼,鐘淺更是一愣,這人她認識。
方瑩的男友,林源。
她想起方瑩曾提過,林源是跆拳道黑帶級別。就在他表演般陸續撂倒所有混混,引得聲聲叫好時,門外傳來警笛聲。
一小時後,一行人從派出所出來。
秦雪家裏打了招呼,做筆錄時沒留下幾個女生的名字。那幾個混混是派出所常客,因公共場所滋事傷人被拘留。林源查看了下鐘淺的手臂,說沒傷到筋骨回去擦點藥油就可以,但保險起見還是送她去醫院看看。
鐘淺搖搖頭,跟他道謝。
出于某種心理,她對這個人一直心存抵觸,他越是對方瑩溫柔體貼,對她會來事兒,她就越警惕排斥。所以此時,她除了感激還生出幾分歉意。
林源開車送鐘淺回去,鐘淺請他再幫個忙,這件事不要告訴媽媽,他點頭,說理解,笑了下又說:“其實你們母女倆還都挺關心對方的。”
說完意識到這話不對,立即轉移話題,問起鐘淺的校園生活,順便提幾句從方瑩那裏聽到的,比如剛在某個競賽拿了名次,比如前陣子去美國交流學習。
鐘淺聽得心裏有些酸,她以前也聽過方瑩在牌桌上跟人提她成績如何優秀,當時只是覺得自己跟爸爸的錢財名望一樣,都是她跟人炫耀的籌碼。如今想來,這何嘗不是一個做母親的驕傲呢。
一段鈴音打斷鐘淺的思緒,是林源手機響,他拿起看了一眼,臉色明顯一變。
鐘淺捕捉到這一幕,心不由一沉。等那鈴聲響了幾遍終于消停時,她問:“不接沒關系嗎?”
林源表情這才松動一下:“推銷的,打過好幾次了,煩得很。”
鐘淺想說,你可以屏蔽號碼,但還是忍住了。
次日晚餐桌上,鐘淺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下林源近況,方瑩說他在忙生意,具體什麽生意卻不知道,一副懶得過問的語氣。
鐘淺不由多了句嘴:“你們不是在認真交往嗎,怎麽對他的事這麽不關心?”
方瑩振振有詞:“他賺錢賠錢都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花他一分錢,問多了讨人煩。”她很快反應過來,“你怎麽忽然關心起我的事來了?不會是看到什麽了吧?”
鐘淺忙搖頭。方瑩卻繼續道:“我們都是成年人,都能對自己負責,合則來,不合則散,誰也不虧欠誰。”
鐘淺心想,得,戰火又燒到自己身上了。但願林源沒有搞小動作,但願媽媽真的像她說得這般潇灑。
酒吧一事,處理得還算妥善,并未傳到鐘季琛耳朵,鐘淺也就不會主動講,免得他擔心或者幹脆限制她交友。她出生于溫室,卻不想一直做溫室裏的花朵。
經過這一次,秦雪和鐘淺恢複邦交,某天課間找到她壓低聲音說:“占你便宜的那個混蛋被收拾了,具體就不跟你描述了,反正夠他在床上躺三五個月的。”
鐘淺沒想到她這般仗義,真誠道謝,秦雪卻嘆一聲:“我哪有那本事啊,是我哥。”
作者有話要說: 閱讀快樂!下一更,預計3.6。
☆、一秒的天堂
鐘季琛果然如約,每天說一遍生日快樂,時間不定,有早有晚,最晚一次差五分十二點。他老實交代說,今天實在忙,險些忘了,還好在手機裏設置了提醒。
他還說忙過這兩天,帶她完成下一個心願。
這兩個字,如今如同一個暗語,藏着只有兩個人知道的記憶,以及充滿神秘和甜蜜的未知。
這一日,當車子停下來時,鐘淺眼眶開始泛紅。
眼前是兩扇黑色镂空鐵門。
門後是一大片草坪,再往後,綠樹假山掩映着一座氣派的中式別墅。
她看向身側的人,他笑一下,“歡迎回家。”
她垂下眼簾,低聲說:“這裏不是我的家了。”手上一熱,被他握住,“我的就是你的。”說得她心裏狠狠一暖。
這個地方對鐘淺而言,意義非凡。
她五歲之前都住這裏。從蹒跚學步,到小鹿般咚咚到處跑,到不小心磕掉了第一顆乳牙……想起這一樁時,她拉着鐘季琛跑到屋後花園,指着一顆粗實的蘋果樹問:“還記不記得?”
他一臉茫然。
裝無辜。鐘淺控訴,“你騙我說把掉下的牙種到土裏,就會長出一棵小樹,然後開花,結個果子,把果子吃了,裏面的果核就長到嘴裏變成新牙。”
鐘季琛嘴巴抿着,眼裏卻流露出笑意。
鐘淺憤憤,“我還信了,每天都澆水。”
鐘季琛笑着說:“誰讓你那時候那麽傻,說什麽都信,不騙一騙都覺得對不起你。”說着拉起她的手,“走吧,進去看看。”
鐘家二老回國後就住這裏,所以只能選在他們外出訪友時帶人過來。家裏的保姆管家被鐘季琛打發出去,監控什麽的也小事一樁。這樣處心積慮地潛回自己家,真是有種別具一格的浪漫,以及隐隐的刺激。
上樓後,鐘淺推開一扇門,立即進入一個粉色的世界。
粉色牆壁,罩着淡粉輕紗的公主床,床頭一堆公仔,牆上挂着幾張照片,其中一張黑白照,是她剛學芭蕾時的樣子,很努力很勉強地做出一個小天鵝造型,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還有小臉上那肉啊……鐘淺微窘。
回頭,進門後便沒往裏走倚在門邊的鐘季琛,臉上表情也有些怪異,對上鐘淺視線後,他咳一聲,“你自己慢慢看,我去別處轉轉。”
只剩自己時,鐘淺在床上躺下,閉上眼試着回憶一下那個小小女孩的夢想。卻發現遙遠得成了一片模糊。終究是長大了。如今的她已經有了不一樣的夢。
她又推開一扇門。
這是一間書房。也是她以前常跑的地方。如今換一種視角來看這裏,感覺截然不同。
首先焦點就不同。她徑直走到一排書架前,這裏擺着一張張幾乎是他從小到大的照片。她一一看過去,看他從小男孩長成少年,再長成青年,仿佛随他一起穿過那些時光。
還有他的各種獎杯,鐘季琛學生時代成績一般,各種活動賽事倒是極為活躍。看着獎杯上的冠軍亞軍字樣,鐘淺也從心底生出一絲驕傲。
視線再往前平移,一眼看到并排一套介紹歐洲地理和文化的書籍,正要去拿,身後響起腳步聲。
“有什麽感覺?”
“像做夢。”
她輕聲說。鐘季琛會意,這種感覺他也有,尤其是剛才在她房裏。他默然走到她身後。鐘淺轉過身抱住他的腰。
他擡手落在她頭頂,揉了揉,開玩笑般說:“我有點後悔帶你回來了。”
鐘淺仰頭,臉上帶着疑問。
“不好做什麽不文明舉動,感覺自己像……”他沒說出那兩個字,鐘淺卻追問:“像什麽?怪蜀黍嗎?”
他佯怒,捏她臉頰一下。
鐘淺把臉埋在他胸前,悶聲說:“你總說你虧欠我,其實你為我放棄了很多,如果不是我,你當初就會去英國讀書了對不對?”
鐘季琛沒答,算作默認。計劃沒有變化快。生活就是變數重重,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早就習慣了。
鐘淺又喃喃自語般說:“他們如果忽然回來,撞到我們現在這樣……”
鐘季琛心裏一動,接道:“不會的,他們定的是三天的行程。”隔了片刻他問:“還有一年就高考,想過讀什麽學校嗎?”
“本來是要出國,可是……”
“不想離開我?”
他語氣忽地低沉,幾乎是貼着她耳朵發出的,鐘淺被說中心思,不覺臉熱。
鐘季琛拉開她環住自己的手臂,牽着她的手走到窗前,推開窗,清新空氣撲面而來,窗外有樹,綠意盎然,鳥鳴啾啾。
“好看嗎?”他問。
鐘淺嗯了一聲。
“我剛進公司時,經常要熬通宵,有時又累又煩到想放棄算了,可是一聽到清晨時的鳥叫,打開窗吸幾口新鮮空氣,就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一夜沒睡照樣渾身是勁兒。”他頓一下,“所以那時我就很喜歡這裏。”
鐘淺擡眼看他,被他說得有些動容,卻不知他是何用意。
“我希望你能看到比這個好無數倍的東西。人走得越遠,視野越開闊,成長也越快。”他頓一下,側過臉看向她:“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的人生軌跡因為我而改變,要變也是變得更好。”
她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濃濃的情意,但又不同于激情時的熱烈,那時的熱會灼傷人,而此時這種沉靜的、給人以力量的,更像是一個無言的承諾。讓人感覺心安,能看到天長地久。
鐘淺心裏感動着,把頭靠在他肩上,語氣柔柔地說:“我聽你的。”
“是聽自己的。”他糾正。
“嗯。”她軟軟地應着,心想,這樣愛着,被愛着,真好。
對于鐘季琛來說,每一次和鐘淺共處的短暫時光,都如同一縷清泉滌蕩身心,如同一個休憩的港灣,讓他有精神有力氣去應付接下來的水深火熱。
這一日午後,他接到母親來電,說在公司附近,邀他一起喝杯下午茶。
他趕去茶樓,包間裏除了母親,還有一人。
江心亭平時出現他面前時大多職業扮相,西裝套裙之類,今天妝容精致,一套淺色洋裝,連同配飾都是低調奢華的品牌,正是母親偏愛的類型。
坐下後,鐘母熱情介紹,她今天出來是想給子侄輩及其子女挑幾樣禮物,對着幾款首飾正拿不定主意時,遇到江小姐,給了她不錯的建議。鐘母說着從包裏拿出首飾盒,一一讓他看,最後一枚鑲鑽的小貓頭胸針,“這是給淺淺的。”
鐘母說完看了兒子一眼,顯然有些秘密只能留在家庭內部。畢竟有傷門面。
“江小姐品味真的不錯。”鐘母忍不住贊嘆。
後者溫婉一笑:“我見過鐘淺,一看就是那種很有想法的女孩,項鏈手镯之類的未必會喜歡,這個限量款的胸針,既優雅又不失童趣,适合她這個年紀。”
鐘季琛看她一眼:“江小姐費心了。”
喝過茶,鐘母坐司機車回去,有意讓鐘季琛送江心亭,他從善如流地接下這個任務。
上車後,他開門見山道:“江小姐的效率還真是讓我佩服。接下來是不是可以去酒店了?見過家長,就該到造人環節了。”
他向來走紳士路線,即便是不理人也都是先營造出一種優雅的距離感讓人望而生畏不敢叨擾。忽然用這種方式講話,自是令人意外。
但江心亭也不簡單,臉色微變後,便靜待他下文。
車子停在路邊。
鐘季琛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才不慌不忙繼續:“我父母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抱孫子。看來他們這一關你已經輕松拿下。我這一關,”他頓一頓,“其實很簡單。開個房,一次不行兩次,直到懷上為止。”
“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就繼續,直到生出繼承人。除了這種必要的交流,其餘時間裏各過各的,只要面子上過得去。”
江心亭聽完,沉寂幾秒,平靜問:“你心裏有人了?”
鐘季琛笑,“如果我說有了,你是不是還要問姓氏名誰,然後跟她下戰書去?你們這些小女生小說看多了。你們大概不知道,對有些男人來說,最好的情人叫自由。”
他又吞吐了幾口煙霧,斂起笑容,“雖然我要求簡單,但是你,”他這才看向江心亭,目光灼灼地盯進她眼裏,吐出兩個字:“不行。”
說得她臉色一僵。
被這麽當面否定任誰也做不到無動于衷,何況還是她這種年輕又自恃清高的人。
鐘季琛視而不見,繼續道:“因為你不夠傻。或者說太貪心,虛的實的都想要。知道什麽樣的适合我嗎?我前妻那種,知道想要什麽,不能要的一點別期待。”
“那你們還離婚?”
“因為她也過夠了這種日子。”
江心亭眼裏明顯質疑,“不是你想離她不同意?”
他嗤笑,“你要信這個也可以。順便跟你說一聲,你在鐘淺身上下功夫也沒用,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
顯然比起剛才那些虛虛實實,這一句信息量更大,更具實質性意義,江心亭明顯一怔。
鐘季琛卻無所謂道:“哪個豪門沒點兒秘密。”
江心亭沉默了片刻,笑了一下說:“你說這些,不過是換個方式拒絕我。”
鐘季琛聞言靜默兩秒,随即失笑:“誰說我拒絕你?”
“我不過是把醜話說前頭,如果你還是對我這個人有興趣,我們也不妨試試,我剛好下午有時間,或者,”他眼神裏加入一絲輕浮,聲音也輕得如同調情:“你喜歡在車裏?如果不覺得屈尊……”
一句話沒說完,“啪”一聲響,在車廂裏尤為清脆。
他閉了一下眼。
江心亭收回手,想說什麽,嘴唇顫了顫卻沒出聲,眼裏有些發亮,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頭推開車門,人下去後用力一甩。
鐘季琛松了一口氣,靠上椅背。
鐘季琛沒立即回公司,而是在車裏接着抽煙。他沒指望一通狠話就把江心亭徹底吓退,走了一個江心亭,還會再來一個湖心亭。誰讓他的使命之一就是在最合适的年齡傳宗接代、保證品種優良呢,他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心理準備。
所以這也稱不上煩惱,只能算是一項日常,他在想的另有其事。
催婚的事由母親全權負責,而父親,已經着手另一個領域。現在人應該就在集團下屬的某家公司或者酒店,召見中高層,當然不能完全說是對他不放心,也是對股東,對所有員工負責。
也是讓他把精力集中到新項目上。郊外那塊地已經起了名字,頤心苑。現在已經不适合看星星,每天晝夜機器轟隆,塵土飛揚,他偶爾也會驅車至此,看着熱火朝天的情景,回想着那一晚星空下的傾心相擁,心中不覺一陣澎湃,這也是為了他們的未來在奮鬥吧。
一陣鈴聲以及緊随其後的喧鬧打破鐘季琛的思緒,擡眼一瞧,原來自己停在一所小學的馬路對面,一群背着大書包的小豆丁奔湧而出。
他再一看,車邊居然還圍了兩個,正嘀嘀咕咕似乎在評價他的車。車廂裏被他抽的煙霧缭繞,他咳嗽着降下車窗,正好與一個小男孩對上眼。
小家夥呆了一下,拉着同伴就跑。
鐘季琛不由看向後視鏡,自己有那麽吓人麽?
回去路上,接到鐘淺的信息,只有五個字,想你,想見你。
鐘季琛不覺一笑,心頭薄霾立即散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約,3.9 (づ ̄3 ̄)づ╭?~
☆、一秒的天堂
鐘季琛靠在沙發上,長腿交疊往茶幾上一搭,抱着手臂看着跑來跑去的鐘淺,不覺揚眉:“還沒看完?不是說有好多作業?”
聲音不大,卻因為房間太大而帶了回聲。這是他的老巢之一,當然是鐘淺的叫法,他這可是最近才布置好的,到處都是新鮮的味道,叫愛巢還差不多。
房子除了獨特的外觀和室內設計,還有一整面的玻璃幕牆,除了欣賞外面庭院的四季景色,還可觀星。一排專業範兒十足的各式望遠鏡引得鐘淺連聲贊嘆。
她這才驚呼一聲,跑回來,抓起大書包往地上倒,噼裏啪啦一堆書本,頭也不擡地問:“我寫作業那你做什麽?”
他答:“我看着你寫作業。”
一小時後,鐘淺躺在地毯上,一邊背英語單詞,還得充當人肉枕頭。某人手裏舉着本高中英語教材,枕着她的肚子,悠閑惬意地——考單詞。背完單詞,還有一篇文言文。鐘季琛聽完晦澀饒舌的《蜀道難》,合上書,打了個哈欠:“真是難于上青天。你也不容易。”
鐘淺嘆息,摸摸他耳朵說:“高中生什麽的最辛苦了,我可是百忙之中抽出點時間陪你談戀愛呀。”
鐘季琛接:“謝謝鐘總。”
“我是鐘總你是什麽?”鐘淺又開始起名字,“你是大鐘總,我是小鐘總。”
“你是小祖宗。”
作業已完成,兩人卻都懶懶地不願動。
打開音響,音樂聲從房間四處的隐藏式音箱飄出,旋律由低緩漸漸變得高昂壯闊,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這回換某人當枕頭,鐘淺嫌棄他肚子太硬,挑來挑去想找個舒服地方,最後被人拎起來,按到懷裏吻。
吻到天昏地暗天荒地老時,她伏在他胸口喘息。聽着他雷鳴般的心跳,想起那日大理街頭他說的一句話,于是聲音軟軟地問:“我是你的什麽?”
鐘季琛沒答,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左胸口上。
鐘淺滿意地笑,心中默默念出一句:你是我賴以生存的空氣。
誇張嗎?她覺得一點也不。
鐘淺回家時快到十點。仰頭看到樓上主卧的燈光,心中不覺升起幾分愧疚。和他在一起時如在天堂,此時又要面對人間的各種紛擾。
她輕手輕腳地上樓,推開門正要松一口氣時,看到書桌前的背影。
她呼吸一滞。
只開了一盞臺燈,燈光暗黃,座椅緩緩轉過來,穿着碧綠色真絲睡袍的方瑩手臂交疊在胸前,眼神淡然到發涼,讓剛從外面回來的鐘淺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最近心情不錯啊,還學起插花來了……”
鐘淺視線落在自己書桌上,花瓶裏一大束姹紫嫣紅亂七八糟的正是她的傑作,視線随即一頓,桌面上,散落着許多白色的,玫瑰花瓣。
“回這麽晚,是見他去了吧?”
“你還真是離不了他。”
方瑩說着起身,抖落掉睡衣腰帶處的一片白色,走到鐘淺面前,冷冷道:“沒錯,我不會再用跳樓威脅你。這種事做一次就夠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你好自為之。還是那句話,如果你選了他,就不要認我這個媽。”
她說完,越過鐘淺,推門離去。
鐘淺站在原地許久,眼裏晶瑩一片。
怕什麽來什麽。鐘季琛剛剛接到通知,頤心苑項目面臨中止危險。
養老地産在國內屬于起步階段,雖然早有多家房地産公司打出招牌,但多是有名無實,僅作為宣傳噱頭。因此鐘氏提交申請後,政府有意将其作為行業範本,在土地價格和使用年限上都提供優惠,并确保後期配套設施能順利跟上。但是基于種種現實考慮,經過有關部門進一步研究,要對頤心苑項目進行重新評估審核。言外之意,如果評審不過關,那麽相應的優惠政策就會收回。
如果沒有政策支持,這一項目的成本就會擴大數倍,後期建設的每一步都會受到制約。且不說最終能否實現預期目标,眼下股東們就會鬧翻天。而且施工現場最是耗不起,機器一旦開動,每天數以萬計的資金嘩嘩往出流。
鐘季琛心裏明白,這事也不是不能通融。
如果當初和江家順利結親,而專管城建這一塊的領導又是他們家至親……或許,這根本就是江家給的一點顏色。自那日甩了他一巴掌後,江心亭再沒出現過,手中與鐘氏相關的業務也移交給別人。可見,那番話的确起了作用。
眼下免不了一番奔走。而且是孤軍作戰。父親和幾位當初就持反對意見的股東想必是“樂見其成”,好在他還有鐘淺作為安慰。
不是每個倒黴的人都有這種安慰。
比如,幾個月前被鐘季琛開除的石姓主管。
石敬業這人,職業精神與名字成反比,離開鐘氏後幾個月內換了三次工作。采購這一行壞名聲出去了,業內就沒人再敢用,換了別的工種,不是嫌累,就是嫌錢少,去找叔叔幫忙,卻被臭罵一頓。說是被他連累,自己現已被架空,只有一個挂名虛職和一點股份。
老頭兒罵完侄子又罵鐘季琛,無情無義又陰險的小白臉兒,故意設套給他鑽。石敬業于是對鐘季琛懷恨在心。心想年齡都差不多,憑什麽他這麽好命,年紀輕輕就亂搞出孩子,現在又像模像樣當起成功人士,把別人的命運玩弄在鼓掌之中。
這一日他又喝了酒,心裏越發不忿,想着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他開着車在鐘氏總部大門前繞了一圈,最後遠遠停在路邊暗處,決定伺機而動。
鐘季琛眼下的難題,鐘淺是一點幫不上忙。她終于深刻認識到門當戶對的意義,也意識到鐘季琛為她放棄了什麽。而她能做的,就是給他一點柔軟的陪伴,多半也只能通過電話。
這一日放學回家,晚餐擺好,座位上只有她一人。
方瑩說話算話。這一次不哭不鬧,鐵了心不理她,一個屋檐下連面都見不着。每天鐘淺出門時她還未出房間,等她半夜回來時,鐘淺已經入睡。
今天,阿姨給鐘淺盛完飯,一臉擔憂地說太太還沒起床。
見鐘淺驚訝,阿姨壓低聲音說:分手了。
鐘淺更驚訝,阿姨無奈地搖頭,又讓鐘淺去勸勸,好歹吃一點。
鐘淺心說,她去勸,恐怕更沒胃口了。她想了想報了幾個菜名,讓阿姨做出來試試看。饒是如此,她吃過飯還是走到方瑩房門前,敲幾下沒反應,推門進去。
房間一片漆黑,除了薰衣草香水的味道,還有一股空氣不流通的沉悶。
鐘淺開了一盞門邊的壁燈,床上立即出聲:“關了,出去。”
“你這是要幹什麽?絕食嗎?”
方瑩哼一聲,“我死了不是更好?這樣你就能跟他大大方方在一起了。否則,鐘家那兩個老的也不會讓你進門的。”
鐘淺不理會她話裏的刻薄,直接問:“林源是怎麽回事?”
“跟你沒關系。”
方瑩聲音裏有倦意,“不用假惺惺關心我,我跟你沒什麽話好說。”她說完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這一晚,鐘淺睡得不踏實,一個勁兒的做夢,幾乎都與媽媽有關。
夢境虛虛實實。其中一個場景是,媽媽穿了一條很漂亮的紅裙子,她當時正在草地上玩,立即欣喜地撲過去,媽媽也抱了她。可是當發現她在新裙子上留下兩個泥手印時,臉色一變,把她放下來。
她沒站穩,跌坐地上。她朝媽媽伸手,媽媽看她髒兮兮的手心,皺起眉。
然後她就坐在地上哭,一直哭。
鐘淺被自己的哽咽聲驚醒,醒後怔忡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夢很奇怪,而且也不對。她那時并沒有哭。
去倒水喝時聽到響動,她眼皮一跳,反應了一下循聲過去。
聲音來自方瑩的衣帽間。
裏面燈光大亮,隔着半尺寬門縫,她看到一個個或粉或白的影子飛速劃過,落地時發出悶悶聲響,那應該是方瑩的愛馬仕們。
鐘淺嘆口氣,轉身下樓。
酒櫃裏的都是方瑩的寶貝。随便拿起一瓶,她都能發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