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VIP]
很少人知道, 陸文曜其實還有個比他小三歲的妹妹陸子茜。
除了那些個跟陸朝生還有趙欣榮交好的長輩知道外,他從未跟別人提起過,家裏人也因趙欣榮絕口不提此事。
陸子茜長得可愛還讨喜, 生下來就比其他同期的小孩要早幾周先學會笑。
她會說話後, 一雙大眼睛總是眨巴着纏着陸文璟和陸文曜兄弟倆,甜甜地喊哥哥。
陸文璟作為大哥比他倆都大些, 十歲出頭的年紀多少叛逆, 覺着身邊黏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少年人的臉上有些挂不住。
所以對這妹妹态度有些冷。
陸文曜就不同了,看着陸子茜這個臉蛋微肉、喜歡抱住自己腿撒嬌纏着自己要陪她玩的小不點兒, 心裏有着莫名的自豪感。
大概是被她當成除了父親外,另一個能依靠的男人。
小姑娘既不癡又不傻, 好賴知道得跟心裏有個明鏡似的,才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 自然跟年紀相差不大的陸文曜更親些。
陸文曜小時候也是個活潑好動的皮猴子,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帶着自己這愛笑黏人的小妹妹爬高上低。
他好幾次偷摸爬上那不知道誰家的桑葚樹, 偷摘那樹上的桑葚給自家妹妹吃着玩。
每每低頭看着樹下,吃那桑葚吃得弄髒小臉和小手, 身上白裙子都染上的桑葚的黑紫色,明明很是邋遢,可偏偏笑得跟朵花的陸子茜。
陸文曜就覺得很是值得, 當然也從未失手過。
只是有一次, 陸文曜算準時間準備抱着妹妹“逃跑”的時候,她突然低聲:“哥,我頭好疼, 好想吐。”
話音剛落,陸子茜便渾身沒勁兒倒在了, 嘴裏的嘔吐物也失了控地從嘴裏吐了出來。
四歲的小女孩雖然不重,但是突然這般失了勁兒,直接帶倒了陸文曜的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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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自己懷裏閉着眼睛、身體輕微抽搐的妹妹,怎麽喊都沒有回應,急得哭成了淚人。
那桑葚樹的主人追上來,見他們這般也慌了神,甚至萌生了不要惹上麻煩離開的念頭。
好在陸文曜眼疾手快地拽着對方的褲腳,撕心裂肺地反複乞求着,“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這桑葚樹的主人是個稍微上了點年紀的男人,看着他們兩個小孩穿得還行不像是碰瓷,最後還是将他們送到了醫院,聯系了家長。
好在虛驚一場,到醫院沒多久陸子茜就醒了過來,醫生檢查完又問了陸朝生夫婦倆些問題。
雖然得知家族沒有癫痫病史,但告知夫婦二人這陸子茜大概率是那癫痫發病了。
這癫痫不發病時和其他正常小孩一樣沒有大礙,但發病時只怕那嘔吐物嗆到呼吸道導致窒息,很難治愈只能吃藥預防多加注意。
因為陸子茜年紀小,大人們都沒有告訴她出了什麽事,只說她是偷吃別人家桑葚吃壞了肚子。
告誡她以後不能再跟着陸文曜在外面亂吃東西、瘋跑瘋玩。
聽到這話小姑娘還有些不樂意地撅起了嘴。
回到家後,知道前因後果的陸朝生,将陸文曜這個偷桑葚賊狠打了一頓。
然後又帶着被打腫屁股的陸文曜去給那桑葚樹的主人賠禮道歉,賠了人家錢。
又将陸文曜禁足了好幾天,這事才算過去。
從此以後,陸文曜帶着妹妹的時候安分了許多,多是帶着陸子茜去河邊散步,或者在院子裏推着她蕩蕩秋千。
別人都說他這是被他老子給打老實了。
但只有陸文曜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怕陸朝生打自己,他是害怕是因為做錯事,妹妹再一次那般不省人事地倒在自己懷裏。
他現在的責任心可能就是那時埋下的種子。
之後的日子裏,陸文曜對自己妹妹陸子茜更是有求必應、寵愛有加,只要妹妹想要,自己也有,絕對二話不說地把東西夠給她。
陸振華看了,都忍不住玩笑陸文曜快要把陸子茜寵到天上去了,“你把你妹再這樣寵下去,以後她看男人的眼光可就長在腦袋頂上咯!”
之後的幾年裏,陸子茜的癫痫也只是偶有發作一、兩次,去醫院檢查也無大礙。
可是就在陸文曜十歲那年,他某天放學回家,晚上身上便起了好些個紅色小水疱。
原以為只是感染了水痘,将他一個人隔離在房間裏防止傳染給家裏其他兩個小孩。
大家都沒有特別在意,只有那小妹陸子茜沒事就踮着腳趴在陸文曜房間門前的玻璃上往裏瞧、沖他笑。
偶爾還甜甜地說上幾句話,“二哥,你要快點好起來~”
一周後陸文曜身上的水痘如數消退、痊愈。
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水痘,卻不想到水痘痊愈一個星期後的夜裏,陸文曜身體突然又冒出一片片這紅色小水疱。
緊接着是一陣陣止不住的疼痛,疼得咬牙都忍不住哭喊。
陸文曜本是挨父親打都不哭不喊的人,陸振華常常玩笑他小小年紀就是那犟種。
可偏偏被這些小水疱折磨地疼得受不了,哭喊出聲。
那疼痛是可想而知地難以忍受。
平日裏最不愛喊苦喊累的孩子被折磨成這般,家長看了自然揪心,火急火燎地連夜帶着陸文曜去那醫院。
有經驗的醫生一看便知他這是得了帶狀疱疹,民間俗稱“蛇纏腰”,疼起來是那種要命的疼。
正常大人都覺得難以忍受,更被說他這才十歲的孩童了。
醫生也沒見過這麽小的小孩得這病的,而且這病很難痊愈,好了後還容易反複。
這病沒也有特效藥,只能吃些止痛消炎的藥物,配合外傷清潔消毒。
這些也都只是輔助,主要還是要看自身能不能熬過來。
趙欣榮聽到醫生這話,又見自家兒子這副疼痛難忍的模樣,心立馬揪在了一起。
因為帶狀疱疹還伴随着低燒,陸文曜平日裏身體很好,可是一生病就比其他人症狀都要稍微嚴重些。
他低燒還伴随着斷斷續續的昏迷,每天不是疼得忍不住哭喊,就是昏迷得聽不到其他人說話。
陸文曜的哭喊,聽得出他很是克制,幾乎到達了極限,一直咬着牙不到萬不得已不輕易吭氣。
看着他這模樣,趙欣榮實在難受,恨不得這痛自己這個身為母親的替他來受。
那段時間她專門跟紡織廠請了假,幾乎一心全部都撲到了陸文曜的身上,偶爾忙起來,便會忽略了自己那個剛滿七歲的小女兒陸子茜。
但陸子茜也很是乖巧,看着母親眼下的烏青還有憔悴消瘦的模樣,只乖乖地站在陸文曜房間門口踮着腳趴在玻璃上瞧着母親照顧最寵愛自己的二哥哥。
堅決不給趙欣榮添麻煩。
可也就是一個沒留意的小小疏忽,卻意外釀成了之後的慘劇。
在趙欣榮的悉心照料下,陸文曜一天天逐漸有了好轉,那紅色小水疱消退了不少。
雖然疼痛依舊,但疼痛的時間已經沒之前那麽長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只是那天,趙欣榮和往常一樣在房間裏給陸文曜喂藥喝。
陸子茜一個人在房間外面突然覺得口渴,眼神看向房間的玻璃,母親正很是專心地給躺在床上的哥哥喂藥。
往日最是喜歡自己的哥哥病倒了,她只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最後她沒有打擾麻煩母親,選擇獨自一人搬了小板凳想要爬上廚房的竈臺倒水喝。
卻不想那小板凳并不算結實,她踩在上面剛覺得站穩,突然其中一個板凳腿往內折将她撂倒在了地上。
聽到外面動靜的趙欣榮趕緊放下手中的藥碗,小跑出來。
只見陸子茜摔倒在地上,哭喪着個小臉。
趙欣榮趕緊檢查了一下女兒身上,沒有什麽外傷,又詢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陸子茜也只說自己口渴又困。
趙欣榮沒有在意,只覺得是小孩子正常犯困,喂她喝了些水後,便抱着她去那她房間裏躺下休息睡覺。
給女兒蓋好被子,看着她閉上眼睛後,趙欣榮才又回到房間把那碗裏剩下的藥全部喂完。
待趙欣榮再去屋裏看自家女兒的時候,只見她小臉慘白、嘴唇烏紫表情很是痛苦。
手指一摸鼻息也很是微弱。
趙欣榮一下子慌了神,抱起小女兒就往外跑,也不顧自己的身份直接攔了輛黃包車趕往醫院。
只可惜,還沒到醫院小女兒陸子茜就在趙欣榮的懷裏失去了呼吸。
失去女兒的沉痛,趙欣榮在醫院大哭一場後,回到家便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很長一段時間。
只覺得女兒的離世,是自己這段時間對小女兒的關注太少,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
如果自己當時再細心些,茜茜可能就不會出現這個意外,就不會離開自己……
陸朝生雖有失女之痛,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自家妻子這般尋死。
他只好拜托了部隊上很有資歷的軍醫,忍痛查明自家小女兒死亡的原因,只想着自家妻子不要将罪責只攬在自己身上。
那軍醫檢查得很是認真,可也沒得出确切的結論:身上沒有明顯且致命的外傷,雖然有癫痫病史,但也并非癫痫所致。
很是古怪。
陸子茜去世的幾天後,陸文曜身上的紅色小水疱消退,也不再疼痛昏迷。
恢複清醒的陸文曜,看着床邊的父親還有爺爺奶奶,可偏偏沒見那照顧自己最多的母親還有沒事就愛黏在自己身邊的小妹妹。
他不斷追問,大人們知道瞞不住才說了實話——陸子茜因為意外去世了。
這消息宛如晴天霹靂。
可陸文曜如何追問大人小妹妹陸子茜是出了什麽意外,永遠都是含糊其辭。
他心裏便有個解不開的疙瘩,也不似從前那般開朗貪玩,像是變了個人一般。
沉默寡言,眼睛裏像是藏了事一般的深沉。
直到某天陸文曜偷聽父親和爺爺的對話,談論母親如此下去可能也會命不久矣,才知陸子茜離世的意外是何。
那一刻他的心如在冰窖一般,他和趙欣榮一樣将妹妹去世的意外攬在自己身上。
當然陸文曜沒有像趙欣榮一樣沉溺于痛苦之中,他獨自敲開了母親房間的門,家裏除了他們二人,誰也不知道他跟趙欣榮究竟說了什麽。
但是那天之後,趙欣榮确實不再将自己封鎖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也不說話。
雖然她沉浸于各種小說、散文之中,但只要肯吃飯、睡覺,就還有生的渴望。
他那天跟自家母親說——自己病好得這麽,快是在天上的妹妹保佑自己,自己身上水疱抓撓留下的疤痕,就是妹妹舍不得離開這個家的痕跡。
雖然一聽便是自家兒子善意的謊言,但趙欣榮最後還是信了。
或者可能是她選擇放過自己。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陸文曜所說,陸子茜在天上保佑着他。
十幾年過去了,這最是容易反複發作的帶狀疱疹,他卻一次都沒有複發過。
此時陸文曜看着躺在醫務室純白床上沉睡的丁書涵,只覺得莫名的熟悉感。
陸文曜的心因為陸子茜的意外早早封存,那不應該是他擔着的罪責更是時刻壓着他、提醒着他。
他那心思裝不下太多的感情,更別提那男歡女愛,他也從未向往過。
雖然自己和丁書涵第一次見面,就是一場陰差陽錯的意外,還被她那過分“大膽”的行事驚得夠嗆。
可是不知為何之後得知她年幼就失去了雙親,是由兩個哥哥帶大的,他那早已結霜的心莫名微動。
他想到了陸子茜,自己這個因為意外而離世的妹妹——如果她健康長大,大概也會被自己寵得和這丁書涵一般天不怕地不怕吧。
莫名的換位思考,讓他不忍心讓這個明明自己做錯事的姑娘下半輩子被淹死在別人的唾沫星子裏。
最後主動提出願意娶她,有個妻子倒也是省去了不少軍嫂嬸子想給自己介紹對象的麻煩。
陸文曜不求對方如何賢惠溫順,哪怕不喜自己喜歡自己哥哥也好,只要安分守己地搭夥過日子,互不打擾。
這個婚便不會離,自己也會留給她足夠的面子。
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受程度和對方的驕縱任性,本想着若去西北的事情談不攏,便随她的心意辦理離婚。
卻不想她回娘家待了幾天卻變得講理了不少,甚至還真的跟着自己到了這西北。
可自己卻好像沒有照顧好她……
陸文曜看着床上閉着眼睛,漂亮臉蛋少有恬靜氣質的丁書涵,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除了新婚當晚的撒潑打滾、胡攪蠻纏。
自己其實還是比較喜歡看她耍小性子的嬌氣模樣。
即便是不懷好意故意逗弄自己的模樣,也比躺在病床上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