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沈皇後一口血噴了出來, 濺到了惠妃的臉上。
整個大殿裏安靜了一瞬, 昭文帝有片刻的茫然,繼而才反應過來, 他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
“阿雲!”
他一把抱住了搖搖欲墜的沈皇後, 目眦欲裂,大喝道:“太醫, 太醫在哪裏?!”
苾棠霍然起身, 她手裏的酒杯掉了,在地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滾到了沈諾岚的裙邊。
“姨母!”她喃喃地喚了一聲,感覺到母親的手握了過來, 她緊緊地回握住, 指尖微微顫抖。母親和姨母提前已經跟她說了, 今晚要合作演一出好戲,讓她睜大眼睛瞧一瞧, 這後宮裏是如何害人的。盡管如此,看到姨母口吐鮮血, 她的心還是咚咚亂跳,喉嚨一陣陣發緊,感覺很不舒服。
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大殿中的人都驚呆了。
蕭昱琛第一眼看的就是苾棠,小丫頭臉色發白, 倒是沒有特別驚慌,看她身邊的沈諾岚, 雖然是又驚又怒,可那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放松的,顯然這一切是在她們的預料當中。
蕭昱琛放心了,蕭昱霖的心卻提了起來。母妃沒有跟他說過今晚有什麽特別的計劃,他也沒有聽自己的眼線說起什麽,而且,母妃雖然有些沖動,可這樣衆目睽睽之下給皇後下毒的事,她還是不可能做的。
母妃被人算計了!
蕭昱霖的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一圈,落在了苾棠和沈諾岚的身上。沈諾岚深居簡出,從不參加這種宮廷宴會,今日卻來了。用自己的酒杯給皇後敬酒,也是她開的頭……
就算他知道是沈諾岚和沈皇後聯手陷害了母妃,現在也不是計較的時候了,最要緊的是必須把母妃從這件事中摘出來。
惠妃已經驚呆了。
她不過是幻想了一下,要是自己敬酒的杯中有毒,把高高在上的沈皇後給毒個七竅流血就好了,可那畢竟只是幻想而已,在心裏過過幹瘾罷了,她哪有膽子真的給皇後下毒?就算要下毒,也是在自己掌握了權勢而沈皇後只能聽憑她擺布的時候。可眼下這是什麽情況,沈皇後為什麽會吐血了?!
大殿中的人議論紛紛,低低的交談聲“嗡嗡”響成一片。沈諾岱慢條斯理地把酒杯放在案幾上,掃了目瞪口呆的惠妃一眼,這一次,她就算不死,也很難再翻身了。
太醫急匆匆而來,不止一位,一來就是三個。
沈皇後靠在昭文帝懷中,面若金紙,呼吸微弱,額上的冷汗密密麻麻一層。
“救她,快救她!”昭文帝瞪着太醫,一副恨不得拿把劍架在太醫脖子上的樣子。
太醫顧不上擦一下腦門上的汗,拿出帕子蒙在沈皇後的腕上,三指搭了上去,不過一兩息的時間,太醫的臉色就變了,“皇、皇、皇後娘娘她、她中毒了!快取溫水過來!”
有宮女立刻捧來了溫水。太醫讓宮女立刻給沈皇後喂下去,奈何她精神恍惚,已經在昏迷的邊緣,嘴巴根本就張不開,無論用茶杯還是湯勺,都沒有辦法把溫水喂到她的嘴裏,水順着她的嘴角下巴,流到了她的脖子。
太醫急得冷汗直冒,“用勺子壓住皇後娘娘的舌頭,這樣可以喂進去,就是不太……雅觀。”
宮女試探着捏住沈皇後的下巴,想着按照太醫教的法子,把沈皇後的嘴強行弄開,壓住香舌,再把水灌進去。
“滾開!”昭文帝暴躁地推開了宮女的手,沈皇後明顯十分痛苦,他怎麽能讓這些下人再粗手笨腳地折騰她?“阿雲,別怕,有朕在你身邊,你不會有事的。”他拿過茶杯,灌了一大口,低頭含住了沈皇後的嘴。
大殿中一片抽氣聲。
“皇上不可!有毒!”太醫膽顫心驚地看着昭文帝,沈皇後的口中是有毒的,要是渡給了皇上可就完了,他剛想說完全可以用別的辦法,卻被昭文帝瘋狂的眼神給吓住了,後面規勸的話語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蕭昱琛站了起來,吩咐所有男賓都到偏殿中去等候,沒有命令,誰也不許離開坤寧宮。德妃則讓宮女帶着所有女眷去了另外一處偏殿,偏殿中安排了幾個女官守着,同樣不許人随意走動,更不能離開。
大殿中只剩下了幾位太醫、皇子公主和德、淑、惠、賢四妃,還有苾棠和沈諾岚。
苾棠的腳步一點一點地挪着,她挪到了沈皇後和昭文帝的案幾旁,手指緊緊地抓住案幾的邊緣。盡管母親說了沒事,可看到姨母難受的樣子,她心裏還是很疼。不敢打擾昭文帝給姨母以口渡水,她悄悄地捏住了姨母的衣角。
眼看着昭文帝給沈皇後渡了兩杯水,太醫道:“這些夠了,現在得讓皇後娘娘吐出來才行,可以用手指摳壓喉嚨……”太醫犯難,這個姿勢也很不雅觀,而且,估計沒人敢摳皇後娘娘的喉嚨。
昭文帝的食指和中指壓在沈皇後的唇上,“阿雲,等會兒有些難受,你忍忍,吐出來就好了。”他在沈皇後的唇上摩挲了幾下,另一只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把嘴張開,兩指探進了她的喉嚨處。
沈皇後的眉頭皺了起來,她難受地擺着腦袋,卻被昭文帝緊緊地按住了。她口中嗚咽,“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宮女早就捧着盆等在一旁,可還是有不少穢物濺到了昭文帝的龍袍上。
昭文帝平時極愛幹淨,此時卻好像沒看見一樣,用帕子幫沈皇後擦着嘴角,擡頭盯着太醫,“接下來還要做什麽?!”
“還、還要再重複幾次。”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剛才情況緊急,為了快一些,他讓人備的溫水,這會兒已經換成了溫鹽水。
昭文帝飲了一大口溫鹽水,給沈皇後慢慢渡入口中。她剛剛吐過,口中氣味并不好,他卻毫不在意,耐心地把溫鹽水渡過,一滴也沒有流出來。
幾次過後,沈皇後吐出的穢物顏色正常,人也緩過勁來。
太醫松了口氣,“等會兒給皇後娘娘服下藥湯就好了。”他們來了三個,有一個已經去親自熬藥了。
危險已經過去,昭文帝抱着沈皇後,這時候才覺得一陣陣後怕,他身子也軟了,有種幾乎要虛脫的感覺,一開口,聲音也是無力,“皇後她中了什麽毒?”
“回皇上,是信石。”太醫十分篤定。
信石?這不可能是誤食,一定是有人要暗害皇後!
昭文帝眼神陰鸷地掃了一眼四個妃子,要說有人要害皇後,他最先懷疑的就是這四妃。“把這案幾上的東西都驗一遍。”昭文帝吩咐太醫。
這案幾上的菜肴他還沒有動過,也難保不是有人要害他,卻被沈皇後先吃了。無論如何,這件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苾棠見沈皇後已經沒事了,又悄悄地退回了沈諾岚身邊。
太醫把沈皇後席位上的菜都挨個驗過,最後指着一個倒着的酒杯,“啓禀皇上,信石之毒是下在這酒杯裏的。”
這酒杯是惠妃剛才給皇後敬酒所用,是她從自己的坐席上捧過來的。昭文帝咬牙切齒地瞪着惠妃,惠妃的臉唰一下就白了,一股寒意從脊梁骨冒了出來,迅速竄遍了四肢百骸。
“不、不是我,不是我……”惠妃拼命搖頭,“我沒有下毒,我沒有害皇後娘娘!”
“咳咳。”沈皇後輕輕咳了兩聲,她握着昭文帝的手,虛弱地開口,“惠妃給臣妾敬酒的時候,她的手指在酒杯裏點了一下,臣妾以為她是無意的……”
“你胡說!我沒有碰那酒!”惠妃快要瘋了,她不能背上謀害一國之母的罪名,那樣的話,可就沒有生路了。
德妃眸光一閃,她确實看見有手指在那酒杯中沾了一下,不過,不是惠妃的手指,而是皇後娘娘自己的手指,是皇後在飲了一口酒之後,她本該把酒杯還給惠妃,卻握在手中訓|誡了惠妃幾句,這個時候,她的手指點進了酒杯。也就是說,皇後娘娘自己給酒杯中下了毒,可她卻并沒有喝這杯中的毒酒。
不過,就算她看見了真相又怎麽樣,她始終是站在皇後這邊的,更何況,惠妃還企圖害她的兒媳婦。她屈膝行了一禮,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臣妾看得清楚,惠妃在給皇後娘娘敬酒之前,手指确實探過了酒杯邊緣。”
“你——你血口噴人!”惠妃猛地扭頭看向德妃,眼神兇狠,恨不得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她這麽說,可是存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其實,不管德妃看到,臣妾也看到了。”淑妃緩緩開口。她在宮中向來不争不搶,明哲保身,除了女兒蕭玉彤時不時惹禍之外,兒子慶王也是從不出風頭,就這樣,竟然也被惠妃給算計了,險些惹出大禍。
“你、你們——”惠妃不敢置信地看着淑妃和德妃,這兩人平時看起來多麽端莊知禮,此時竟然紅口白牙地污蔑她,“陛下,臣妾絕對沒有害皇後娘娘,臣妾願意讓太醫驗過!”不是說她的手指碰了酒,給皇後娘娘下毒了嗎,只要她的手指上沒有毒,不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昭文帝指了指太醫,“去驗她的手指。”就算惠妃不自己說要驗,他也會這麽做的。這件事不能糊裏糊塗地過去,非得一清二楚不可。
太醫道了一聲“得罪”,把惠妃的手指一一驗過,“啓禀陛下,惠妃娘娘的手上,确實沾有信石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