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VIP] 十九章
再次冷靜下來, 很多情緒冒了出來。
她一瞬間訝異過,然後驚喜緊張,又慢慢變得恐慌不知所措, 最後對上他那雙堅定的目光, 這人不像在玩她。在那個昏暗迷離又暧昧撕扯的高一二樓走廊的深夜,忽然想起去年問姜荷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 當時她沒有說自己, 現在想回答了。她想念香港中文大學的醫學院,去英國的哈利波特城堡,然後窩在卧室裏, 吃着零食,看周星馳所有的電影。這些生活理想裏, 沒有陸巡,因為她沒想過得到。
樓下教導主任在喊:“沒有離校的趕緊離校了。”
許念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她看着似乎正在等待答案卻依然淡定的陸巡,想了想道:“這幾天的橙子汽水是你買的嗎?”
陸巡很坦蕩:“是。”
他一說話, 許念又緊張了。
陸巡笑了笑:“要不邊走邊說?”
他傾身拿過她的書包,熟練的把控着他們之間的節奏, 這對他來說,似乎游刃有餘,但總歸是有些手心出汗, 不是沒追過女孩子, 只是很少這樣沒有把握。
沿着樓梯走着,許念聲音輕了:“我們高中好像沒有量子力學。”
陸巡不知道她的腦回路怎麽會到這,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說了那麽多, 你就記着這句?”
許念:“…………”
陸巡低聲笑了,倒是很認真的和她解釋起來, 說他有個姐,在江大念二年級,最喜歡的就是量子力學。
“你姐在哪個大學?”
陸巡說:“江大,莊叔的學生。”
“莊嚴他爸?”
陸巡:“嗯。”
Advertisement
“那你姐念書很好。”
陸巡:“還行。”
許念:“她讀的什麽專業?”
“臨床醫學。”
許念聲音很輕,像羽毛劃過:“學醫的啊。”
陸巡:“怎麽了?”
許念搖頭。
陸巡見她一臉疲憊:“困了?”
許念:“還好。”
陸巡不明白的是,聊了一路,說的都是他姐,表個白怎麽這麽難呢。等走到車棚的時候,他看見了許念的自行車,問:“腳都好徹底了嗎?”
許念“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加了句:“現在還不能走太快。”
陸巡:“我記得你家在永懷路。”
許念吃驚了一下:“嗯。”
她心裏想說的是,你家在黃泉路,好像哪裏不太對,會挨罵的。從教室走過來,她都不太敢看他,只是聽他說,還是非常緊張。
陸巡朝她伸出手:“車鑰匙給我。”
許念:“幹嗎?”
“我送你。”
許念:“你的車呢?”
陸巡:“周有山騎走了。”
他手指細長,掌心靠近她的時候,許念愣了一下,好像終于才反應過來,陸巡這是在做什麽,她居然真的鬼使神差的遞給了他。
陸巡開了鎖,把車子推到她面前。
許念手心都出汗了,看着他猶豫。
陸巡笑了,說:“現在後悔,晚了。”
操場上的風溫柔的吹了過去,教學樓的燈已經全滅掉了,只有車棚還亮在這黑夜裏,學校的上課鈴聲忽而響起,許念沒有拒絕。
回去的路上,他們都很沉默。
許念不是第一次坐男生的車子後座,她也坐過莊嚴的,但那種感覺天差地別。她只是靜靜的坐着,抱着書包,臉頰偶爾會觸碰上陸巡的校服外套,風吹起他的衣角,還能聞到淡淡的煙草味,她的心裏一陣亂麻,驚喜和恐慌。
經過網吧那個巷子,許念不自覺地說:“最近都沒有見過那只小貓。”
陸巡目視前方,笑了:“你說慧珍嗎,它現在去廣園路混了,而且混的還不錯,後面總是跟着一兩只公貓。”
他聲音低低的,時而輕笑。
許念問:“不會喜歡它吧?”
陸巡說:“是,喜歡她。”
他說這話的時候,定了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知不覺笑了一下,又轉過臉看前方的路。
這話一語雙關。
許念不再說話。
從網吧拐過去,經過小吃攤,陸巡騎車的速度放慢了一些,微微上了一個小坡,進了小巷,将車停在她家門口。
許念從車上跳下來,猶豫道:“你怎麽知道我家?”
路燈照在他們身上,驅散了黑夜。
陸巡凝視着她:“想知道的話,自然就知道了。”
許念抿了抿唇,還是不太敢直視他。喜歡是一回事,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他談戀愛,甚至一度以為那是她午夜夢回的幻象。
陸巡坐在車的後座,雙手随意的搭在腿上,沉吟了一會兒,說:“這樣,我先簡單說說一些情況。我家還有我媽和我姐,我媽在江城旅行社工作,我姐念江大二年級,至于李寒,我很抱歉,但弄你車的事兒,真不是他,我向你保證。梁冰的話,認識幾年了,就像是老朋友,你別誤會,以後我也會注意分寸,大概就是這麽個事兒。”
許念哪聽過這些話,心下一緊。
陸巡停了一下,從後座站起來,一只手抄在口袋裏,無處安放的偏頭看了一眼巷口,馬路寬敞,一片寂靜,又把視線收回來。
他重新看向她:“所以許念,我們試試。”
許念懵了一瞬間。
陸巡看她已經臉紅,微微湊近,又怕她緊張,但是玩了個心眼:“你要是不知道怎麽回答,我就當你答應了。”
許念:“…………”
她确實非常緊張,不知所措,手心冒汗,看着他的眼睛都有點發酸,曾經多少個日夜,只是想要靠近,看他一眼,現在他真的走到身邊了,她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這樣靜靜看着,就覺得已經很好。
巷子口處有光進來,許念往後退了一步。
陸巡的心揪到嗓子眼。
聽到許念說:“你讓我想想。”
她說完就想推着車,轉身回家。
陸巡叫住她:“許念。”
她腳下一停。
陸巡笑了一下,輕輕走到她的身邊,微微傾身,從兜裏掏出一個物件塞進她的校服上衣口袋,氣息呼進她的耳畔:“送你的。”
許念心跳加快,不敢看她,徑直進了家門。
陸巡一個人原地站了一會兒,仰頭看向二樓,房間的燈亮了,他才慢慢走了回去。等他轉過身去,許念從房間裏出來,站在二樓的欄杆上,看着他的背影離去。那個夜裏,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抓着她。
一切都在靜悄悄的,發生改變。
許念等他走了,才慢慢伸進口袋,卻發現是她媽媽送給她的鑰匙鏈,那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快感。她不知道這串鏈子為什麽會在他那兒,也不願意去想,她只是輕輕握着它,似乎就能感受到被他曾經拿過的溫度,還有耳邊癢癢的感覺。
她趴在床上,一夜都沒有睡。時而無聲發笑,又不敢大聲,擔心被許志宜聽見,時而又眉頭緊鎖,不知道要怎麽辦。
第二天去學校,許念一直發困。
姜荷問她:“你昨晚幹嗎了?”
許念心虛:“就是睡不着。”
“不會是做王後雄做了一晚上吧,前兩節是作文課,一會兒我看着你睡,對了,我怎麽聽說昨晚放學,那個誰過來找你?”
許念一個激靈,清醒了。
姜荷:“就是(22)班那個…………陸巡,對,你們之前還在一個班,他找你幹嗎?”
許念故作輕松的一笑:“你說他啊。”
姜荷:“找你事兒嗎?”
許念很快搖頭:“沒有,一點班裏的事問我。”
“看來你們關系不錯。”
許念:“有嗎?”
“人家都單獨見你了,你說有嗎,一般來說最多找個人傳話,哪還用得着自己問,再不濟平時問也可以,幹嗎等到晚自習下了才問,晚上好辦事嘛。”
許念:“…………”
姜荷一笑:“我胡說的啊。”
星期六那一天的課許念幾乎都沒有聽見去,睡了半天,又讓姜荷掐她,一直到下午才稍稍緩過來一些,但太陽實在很好,她還是困的想睡。
第二題節課下,就放學了。
鈴聲剛響,就有一個男生抱着一個大箱子跑進來,說:“感謝各位江湖好漢照顧許念,請大家喝汽水。”
全班歡呼鼓掌,班長已經習慣:“按順序啊,個個都有。”
許念瞠目結舌,心裏卻一股暖流。
姜荷皺着眉還在琢磨:“到底誰送的?!”
許念笑了,去看太陽。
姜荷說:“你要是困,今天就不去莊老師那了,直接回家補覺去,我給你請假,到時候你謄我的筆記。”
許念趴在桌上:“你先去吧,我再等等。”
等到教室裏的人都走完了,許念睡得更香了。她的臉朝向太陽,大概眯了二十分鐘,再次醒來的時候,便看到陸巡坐在她對面。
她用手背擦着臉,坐了起來。
陸巡歪着頭看她:“昨晚沒睡好?”
許念不好意思說實話:“有蚊子,睡不着。”
陸巡無聲壞笑了一下。
許念:“你笑什麽?”
陸巡:“這才三月,有蚊子嗎?”
許念被他堵得沒話說,随口道:“我家樹多。”
陸巡想了想:“我怎麽沒看見你家有樹?”
許念抿了抿嘴:“院子裏呢。”
陸巡不逗她了:“還要再睡一會嗎?”
許念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後知後覺,趕緊起來收拾課本:“我還有別的事兒呢,差點忘了。”
她裝好書包下樓,陸巡走在她身邊。
許念還沒有想好,便說:“那一箱汽水挺貴的吧?”
陸巡:“不貴。”
許念:“多少錢啊?”
“沒多少錢。”
許念:“以後別買了。”
陸巡反問:“你答應了?”
許念:“答應什麽。”
陸巡:“你知道我問什麽。”
許念不敢正視,落荒而逃。他們一同往操場方向走去,還有男生在打球,有人和他打招呼喊他打球,他直接擡了擡手:“你們玩。”
許念:“你不去嗎?”
陸巡:“我還有事。”
許念不好問他什麽事,只是他就這樣走在她身邊,現在學校還有學生沒走完,難免會被看見。
她強調了一下:“我要去補課。”
陸巡“嗯”了一聲:“我也是。”
于是當他們一起走向教師公寓的時候,許念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又看着他一臉坦蕩的樣子,終于問道:“你不會是去莊嚴家吧?”
陸巡坦然道:“你也去他家?”
許念:“…………”
他們剛進一樓的樓道,莊嚴就打開了門走出來,說:“老遠就看你們倆走過來,快點進來吧。”
姜荷站在後面,一臉郁悶。
莊桦對于陸巡表示熱烈歡迎:“你小子啊,過年的時候去你們家,我三顧茅廬都請你不來,這怎麽忽然轉性了呢?”
他們沿着飯桌坐下,圍了一圈。
陸巡低頭,笑了一笑說:“莊叔您別這麽說,我這幾斤幾兩自己知道,讓您大材小用。”
莊桦:“你姐當年上高一的時候,成績也跟不上,後來不還是去了江大,還是最好的醫學系,你說這是什麽道理?重要的是你肯學,我再教你方法,年級第一都在這,莊叔還能騙你?”
陸巡看向許念。
莊桦說:“你小子聰明,問題不大。”
莊嚴插了話道:“争取追上許念。”
陸巡一笑:“許念的話,可不好追。”
這話一語雙關,別人聽不出來,但許念和陸巡都知道怎麽回事。她擡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過來,目光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愫。
那天補完課,天還發亮。
姜荷拉着許念一起回家,被莊嚴攪和了,想帶着姜荷去打球,順便問了一句他們倆,陸巡直接就同意了,許念也不好說什麽。
他們四人一同去了操場乒乓球案子。
姜荷與許念走在後面,終于找到機會盤問:“你怎麽和陸巡一起過來了,這人近處看吧,感覺還行,沒有說的那麽不堪。”
許念輕聲:“哪裏不堪?”
“就是打架逃課抽煙喝酒。”
許念看着他的背影。
姜荷:“不過現在看起來,這人還行。”
兩個男生走在前面,球場的風吹過來,吹在腳下,校服外套都被風掀起一角。春天的樹碧綠挺拔,吹起來一片沙沙聲,像鈴铛一樣。
莊嚴說:“你這突然補課,不簡單吧?”
陸巡低頭一笑。
操場上還在打籃球的人不少,陸巡看向夕陽落下的方向,聽到身後女孩子吳侬軟語。姜荷喊他們倆,說去那邊的場地玩。
莊嚴笑了:“許念打得很好。”
陸巡輕聲:“我知道。”
他們玩了好一會兒,一人五個球,輪流上場。許念發球很穩,可以和陸巡對打好幾輪,還是姜荷在一邊催促:“你倆可以給我倆一點上場的機會嗎?!”
莊嚴總是笑:“可以了啊。”
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的發生了,這樣平靜。年少時候的友情總是讓人動容,你不用去做什麽,就會有人去靠近你,大家什麽都不說,都可以玩的很好,沒有猜忌和疏離。
打完球天黑了,四個人都累了。
莊嚴拉着姜荷往車棚走,說:“上周有個函數的題目你還記得嗎,那一道題我總是被扣分。”
許念重新紮了一下頭發。
陸巡走到她身邊,說:“球打得不錯。”
許念一笑:“你也挺好。”
陸巡緩緩松了一口氣,說:“昨天是我沒考慮周到,老陳說過你的分數可以念清華,總不能扯你後腿。這種事情有時候挺消耗情緒,你要說不影響學習,那是騙人的話,但是許念。”
黑夜的風卷了一波又一波,吹起塵土。
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真誠,低低的,身上還有淡淡的汗水味道,白色短袖撸在肩上,像極了她第一次差點撞進他懷裏的樣子。
陸巡看着她:“我可以等。”
不知道為什麽,許念想起了她媽媽。小時候媽媽接她放學,她喜歡最後出來,每次都會問媽媽是不是等久了,媽媽會說還可以再等一會兒,誰讓我們念念這麽可愛。她忽然眼睛濕了。
姜荷隔着老遠喊她:“許念,走了。”
教師公寓裏有人放英文歌,聲音從窗戶裏跑出來,還有春天的微風吹過,輕輕的,很平和,許念沉默了片刻,靜靜的看着陸巡,說:“我記得去年期中,你考了全校997名,如果今年四月的期中考試,你可以考到前五百的話,我就答應。”
陸巡:“………………”
這世上沒有比讓他念書更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