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VIP] 十七章
許念拿下帽子, 随意的整理了一下頭發,看向這一車的爺爺奶奶氣勢高昂,很久才從嗓子裏擠出一句話:“好像快要到沙溪了。”
陸巡從手機裏擡起頭。
許念來的時候做過攻略, 沙溪有保存着唯一的茶馬古道市集, 好像每一天都有太陽,霧氣明朗的時候, 江邊便成了油畫。這裏的屋子有土牆和木房, 古老質樸,像走進了很多年前的村莊。
他們要在這待上一夜。
陸巡說:“這地方不錯。”
許念觸景生情:“哪兒不錯?”
陸巡一噎:“都挺好的。”
許念:“你說的是哪方面?”
旅行大巴停了下來,小姜讓大家下車集合, 一起步行去今晚要住的民宿。陸巡像是得到特赦一樣,清了清嗓, 對她說:“先下車吧。”
民宿是兩層樓的木質結構,有一個露天的小院子, 只是深冬的天氣還不算暖和,大家一般都待在自己房間, 也有驢友慕名而來,會坐在老板的客廳說話。
跑了一天, 許念先回房洗了個澡。
她從行李箱拿出所有的衣服擺在床上,一件一件穿上去換下來,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只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 又不想覺得刻意,最後還是換上了最舒服的T恤休閑褲,套上她的白色羽絨服, 然後去鎮上溜達,不知不覺已經是傍晚, 夕陽挂在天上。
客棧外面,陸巡在打電話。
周有山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你好端端的查這些幹嗎,不正在逛着呢嘛,哥們正打電動呢,壞我好事啊你。”
陸巡順嘴一提:“趕緊的吧。”
周有山雙手劈裏啪啦敲着鍵盤,網頁上顯示的全是沙溪古鎮的各種傳統文化,然後一件一件的說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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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許念出來,陸巡收了線。
許念也有些意外在門口碰見他,又很快心領神會的以為他出來抽煙,便對他輕輕颔首,就要走開。
陸巡淡淡出聲:“要不要一起走走?”
許念訝異了一瞬間。
陸巡已經走到她身側,似乎是默認的方式,目視前方道:“聽說前面有一家老店味道不錯。”
許念幾乎是不自覺地追上他。
天際變的火紅,他們行走在四方街的石板路上,陸巡問她:“你來這是家裏報的團?”
許念:“嗯,你呢?”
陸巡:“我媽。”
許念“哦”了一聲。
他們靜靜地走了一會兒,還是陸巡先開口說話,從古戲臺講到玉津橋,再說回登寺街和沙溪美食。那是2008年,一切的建築都比較古樸,還沒有完全開放和商業化,幾乎都是本地人。
走到農家菜館,陸巡說:“就在這吃吧。”
他們坐在靠窗的桌子上,店裏很熱,陸巡脫了外套,将菜單推給她,說你想吃什麽随便點,我請客。
許念不太好意思:“還是我請你吧。”
陸巡笑了。
許念沉默了一會兒,說:“第一學期期中考試的時候,要不是你幫忙,我可能會遲到很久,不見得能考多好。”
陸巡說:“我不覺得。”
許念看他。
陸巡說:“如果我記得沒錯,你的分數比年級第二高出34分,就算遲到二十分鐘,你也會考的比他高。”
許念心下一動,沒有搭話。
陸巡笑了笑:“還是先點菜吧。”
許念體質偏瘦,吃的也不多,但那天還是忍不住點了幾個當地的招牌菜,也是因為餓了的緣故,吃菜的時候也沒那麽顧及形象,埋頭苦吃,偶爾陸巡問一句,她答一句,只希望趕緊吃完回去,又渴望時間慢下來。
到底是女孩子,吃相好看,陸巡則是狼吞虎咽,又要了一瓶啤酒,下意識地給她也倒了一杯:“我記得你能喝酒。”
許念臉頰一燙:“你怎麽知道?”
陸巡:“你和莊嚴在大排檔吃飯那次,我見過的。”
許念臉頰更燙了。
陸巡喝了幾杯酒,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猶豫了片刻,對許念說:“你先吃,我去外面。”
電話是梁冰打來的。
陸巡一邊往出走一邊按了接聽,梁冰嬌柔的聲音很快從電話裏傳了出來,許念在他走出去的最後一個瞬間聽到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他喝了半杯的那瓶酒,恍然覺得,好像今天和他走得太近了。有些人見過一面,便知道是不能做朋友的。
許念重新調整情緒,多喝了兩杯。
陸巡站在廊下,時而看向許念,明亮的玻璃窗裏她就坐在那兒,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讓人覺得平靜,就像年末她站在升旗臺上演講的樣子,說話溫和緩慢。
梁冰一直在說:“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
陸巡從許念身上收回視線,看向別處,聲音輕了一些:“不管你什麽時候打過來,我都會接,但那只是朋友的關系,你明白嗎梁冰?”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陸巡點了支煙。
說了兩句,挂了電話,他把煙抽完,才走進店裏。許念已經吃的有六七分飽,看見他仰頭一笑。
陸巡被那笑閃花了眼。
許念站了起來,說:“我吃得差不多了,想起來還有點事兒要做,先回民宿了,賬已經結過,你慢慢吃。”
她說完從另一邊的門走了。
陸巡看着她走,愣在當場。
後來的幾天旅程,去了虎跳樓和香格裏拉,再到普拉錯,束河古鎮,泸沽湖。泸沽湖的夜景很漂亮,似霧非霧,遠遠看去一片寧靜祥和,風景秀美。去湖上坐小船,全程用時一個半小時,撐船的師傅來回一趟,要價很便宜,就連許念都忍不住想多給一點。從泸沽湖回麗江的路上,經過大涼山,中途停車休息,會遇見很多穿着破舊的小孩,抱着一堆菊花茶讓你買,許念買了一包,便有更多的小孩朝她跑過來,喊她姐姐,要不是陸巡看見拉了她一把,許念差點就朝後倒了,但還是買了很多菊花茶。只是這一路走來她總是刻意的在躲着他,真的面對面躲不過去也只是微微一笑,陸巡想問她句話都沒有時間。再後來就在麗江集合,自由行兩個小時,随旅行團一同前往機場。
許念又去了一趟古城。
或許是身在此山中,她回想起這六天的旅途,一邊是期待一邊是排斥,居然也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去了,只是再見到他的時候,她最多把這些情感藏在心底不拿出來,只是很難再坦然的面對他,因為他有女朋友,那是她最後的尊嚴。
在古城溜達的那兩個小時,她買了一身新的衣服,當場就換上了,淡粉色的長格子衫淺灰打底褲,格子衫落在膝蓋上方,外搭了一件淺藍色的牛仔褲,整個人從裏到外,換了一種風格。
回到集合地點的時候,大家都到了。
那天問過她學校的奶奶走向她:“姑娘有十六歲了嗎,我大孫子今年剛念大學,比你大兩歲,考的是江城大學,你要是有什麽課業上的問題可以找他,我介紹你們認識。”
陸巡斜靠在角落裏,聞聲擡眼。
“你叫許念是吧,哪個許哪個念來着?”奶奶繼續說着,在自己手心裏劃了幾筆,“這個名字好,人也長得清秀。”
許念:“………………”
小姜喊大家上車:“去機場啦。”
許念還被那個奶奶拉着說話,餘光裏陸巡已經上了車,似乎不認識她了一樣,背影堅決而漠然。這樣也挺好的,至少對她來說,是一件雖然失落但輕松的事情,本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也比較陌生和尴尬。
到了機場,辦理好登機,大家解散。
陸巡走在人群裏,許念跟着他的背影走了一會兒,就像是從前早操的時候,路上遇見,她也會遠遠的跟着他,好比一場莊重的告別。只是這場告別太短,她一個轉眼的功夫,陸巡就消失在了人群裏。
她朝四周張望,他忽然出現在面前。
陸巡:“找什麽呢?”
許念驚了一跳。
陸巡只背了個黑色的書包,看着她艱難的拉着行李箱,不由分說地微微俯身,從她手裏拿過來,手背接觸到他掌心的溫度,許念往後一縮,陸巡拿了個空。
許念:“不重。”
登機廣播開始說話。
陸巡笑了:“我好像沒惹你吧?”
這話一語雙關。
許念蔫蔫的回答:“沒有。”
陸巡還是堅持彎腰拿過她的行李箱,聲音低了:“怎麽說也做過同學,你又是莊嚴的朋友,太客氣了。”
許念心裏不由得腹诽。
陸巡:“走吧,登機。”
他們的座位距離不近,這代表着有可能一路上再也沒有機會說話。陸巡幫她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許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出聲:“陸巡。”
輕,短,低,平。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喊他的名字,對于此次若即若離的旅途一個正式的終結。那句話怎麽說來着,第一眼就心動的人怎麽能做朋友。
陸巡回過頭。
許念笑笑:“旅途愉快。”
16歲就這樣結束了,匆匆年華,禮貌退場。你驚擾了我的青春,我只能做到遠觀,便是對你最好的喜歡。很久很久以後,她和姜荷聊起這件事,姜荷問她,暗戀一個人會很痛苦吧?她說不會。姜荷說我會痛苦,許念說因為你想得到。
那大概是過得最慢的2008年了。
許志宜趕在年前兩天回來江城,和許念一起度過新年。那段時間裏,她比任何人都無比期待第二學期的開始。舊的往事已去,新的春天啼鳴。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往事并沒有結束,好像才剛剛開始。